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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女王的委託,透明人的防範措施

  物品碎裂的輕脆聲響後,隨之而來是一陣冗長的靜默。
  熱騰花茶的熱氣後方,那張依舊淡然冰冷的美麗臉孔,沒有表現出與她所做動作相襯的神情,如同飄散至空氣中的熱氣真面目其實是自她身上散發而出的寒霧,這名女王不動如山的姿態令我不禁懷疑,在她手中斷裂的托盤,究竟是本身構造太過脆弱,還是真的因為聽到受挑釁話語所做出的激烈反應。
  就連剛才正常發揮自身頑童般舉止,因短暫取得氣勢上風沾沾自喜的夏惠桐,此時不知是否因此處溫度驟降的關係而發抖,慢慢的表情呆滯靠到我身邊,很識相的保持沉默。
  直到陽台特別席旁的落地窗再度被打開,收取杯盤走近這裡表現出傻眼情緒的店員到來,才讓眼前的冰冷氛圍被打破。
  「你們店的東西太脆弱了,這是在我剛才拿起來當下斷掉的,幫我換一個新的來。」
  「結果是因為拖盤太脆弱才斷掉嗎?還有那姿態超高,宛如使喚家中傭人的態度是怎麼回事?眼神也太可怕了!」
  全身顫抖,因受到冰晶襲擊而僵硬,瞬間變成古裝片中唯唯諾諾離開皇帝面前臣子般的店員離開後,女王將杯子放回新的托盤上,睜開眼睛重新對上我,看來是要開始本次話題的重點了。
  「看得出來剛才小惠老師在撒謊,如果要問為什麼的話……」
  「等一下!蝴蝶圓老師,請不要繼續環繞在這個話題好嗎?不然我們到下禮拜還是不知道妳找我來這裡是為了什麼事。」
  「也對。」
  宛如剛得到對方的同意,這時我才將手從身旁準備再次出口反駁的學姊嘴巴移開,接著才發現原來剛才並沒有將她的利齒擋下,小拇指下方的掌肉上被留下齒痕,當然,對方已經變成一條發出低吼死盯著我的小狗,雖然可愛,但我還是考慮今晚要不要回家。
  「其實我發現最近被人跟蹤了,倒不如說,已經到了超過這條界線的程度,雖然我還不覺得事態嚴重,但的確有點不舒服就是了。」
  「超過界線?難道已經不只是跟蹤而已嗎?這樣事情就很嚴重了吧?另外這種事應該要找警察協助比較好。」我依據正常人思維替對方做出解答,也聯想到超過跟蹤範疇的其他犯罪事項,這同時讓我開始覺得即將有什麼驚人的事實,從這位冰山美人的口中說出,然而,她卻事先否定事情的嚴重性。
  要是平常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件,夏惠桐肯定會馬上雙眼發光接著問下去,看得出來這話題也引不起她的興趣,完全眼神陷入死機,只是看著我的側臉。
  不妙,這才是最可怕的吧?
  雪蝶女王的淺灰色瞳仁中帶著無足輕重的情緒,一隻手將髮絲給盤繞到耳後:「不過是幾塊肥皂跟貼身衣物不見而已,都是用金錢可以解決的事。」
  「不是……這樣就很嚴重了,而且可以肯定對方不只跟蹤妳,還潛入家中了,妳要做的事是趕快報警!」
  雖然,跟蹤狂找到被跟蹤者居所是有可能的,不過,蝴蝶圓老師又是哪個環節疏忽,才讓這名變態有機可趁入侵家中呢?這完全已經是如小偷般的行徑了!
  「我當然也報警過,員警現在有固定到我家附近加強巡邏,雖然接洽我跟經紀人的窗口讓人感到不快就是。看得出來只要還沒有犯罪事證發生,對方似乎也不打算積極處理這件事。」女王再次拿起茶杯,語氣越來越加重的說:「竟然跟我說:『貼身衣物跟肥皂遺失,這種事在每個人身上都發生過,不能算是正確的事證。同時也調閱過蝴蝶圓老師家附近的監視器了,可疑的人物每天都會有幾個,這點並不讓人感到意外。妳看看一般我們走在大街上,不也見過許多打扮詭異的人嗎?』如此這般的打發我們,雖然最後還是有派人加強巡邏,但總覺得還是無法解決當前問題,相反的,東西不見的頻率還變得更高,連我都開始懷疑犯人就是這群警察。難道貼身衣物不見不是件嚴重的事嗎?有誰一、兩天就會丟掉一塊肥皂而沒有自覺的?」
  「剛才說不嚴重的不也是妳自己嗎?」當然,這段話我沒有說出來,不然又要換一塊「脆弱」的托盤了,只是不待我對這番話做出分析,眼前的女王彷彿失控般再度開口抱怨,宛如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一樣。
  「從那雜亂的鬍渣跟一臉散漫的樣子,就看得出那位警察是薪水小偷!還跟我炫耀過去也曾經擔任過警署的刑警,只是前不久因為槍枝上操作失誤,才被貶至地方分局擔任副局長,要不是在經紀人阻止下,我早就投訴這位『親切』的人民保姆了!前陣子還為了自保特地請人來家中裝了監視器,難道他們不知道監視器如果拍到其他『不是人類』的東西會讓人多感到害怕嗎?怎麼回事?你們那是什麼表情?」
  看來一旁的夏惠桐此時跟我因為聽到剛才那番話後做出的反應是一樣的,不對,而是因為從那些話中猜到該名警察是誰心中出現的尷尬、羞恥等各種複雜交錯的情緒反應。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要擺出什麼表情,只是陷入有苦難言而低下頭反省。
  前陣子因為「老眷村都更暨吊人樹命案」立下功績的夏蒔勉警官,理應如此保住自己的飯碗,甚至是獲得升遷的機會,但結果卻非我們想的如此順利。
  雖然最後夏警官的飯碗是保住了,不過在上頭批判對方不僅開槍標準流程跟時機錯誤外,還打傷了犯嫌,連報告都不用寫了,直接將這位谷底掙扎的刑警拉起,丟到更遠的邊疆,而那陣子對方偶而在我們面前展現的神情跟死人沒什麼兩樣,不過比起現在依然死性不改的失職模樣,他還是不要插手任何事會比較好。
  不對!現在根本是像詛咒般降臨到我身上的命運。跟蝴蝶圓老師的相遇,根本說明已完全無法從事件中脫身,甚至可能會再跟那名大叔見面!
  「秋時,看你的表情鐵青又痛苦,是身體不舒服嗎?」
  「沒事……我喝個東西就好了。」我將杯中的卡布奇諾豪飲而盡,接著快速的進入替事件分析的狀態,不過也對對方裝監視器是因為害怕拍到其他「不是人類」的東西,這樣的思考感到佩服。
  「監視器也裝了嗎?」我沉吟了一下,接著說:「現在大概可以從言談中判斷出這名跟蹤狂的確是對妳有著極高興趣的人,雖然不排除妳因為任何疏失,被對方找到入侵家中的方法,但現在複製鑰匙跟入侵家門的手法十分多樣,對方確實也已經可以在妳家暢行無阻是不爭的事實,所以再討論也沒有意義,如果無法從監視器中找到什麼事證,或是可以捉到現行犯,在不能立案的當下,警察不會積極處理此事是有可能的。」
  「秋時,你是怎麼知道監視器沒有發現任何入侵者的影像呢?」沒想到此時也跟著一起思考的學姊,對我發出疑問。
  「相信蝴蝶圓老師所說,裝監視器的時間點,是在狀況持續惡化的這段期間吧?所以就是警察加強巡邏後。如果監視器中的影像確實已經拍到可以替自己說的話佐證的影像話,今天就不會找上我了。」
  雪蝶女王點點頭表示認同:「不過,浴室跟臥室的某些角度沒有裝喔!如果要看的話……」
  「我沒有要看!也沒問哪裡沒裝!請別用那奇怪的語氣跟喘著氣回應我!」
  「裝上監視器不但結果沒有改善,甚至連這名跟蹤狂的身影都沒有拍到,莫非對方是一名『透明人』?」
  夏惠桐突然再度逼近我身旁並兩眼發亮,此刻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她也開始跟著進入思考的原因了。
  「嗯……就當作是替對方命名的一個名詞好了,不過論嚴重性的確也是蠻可怕的,這已經不亞於拍到靈異影像的程度了。」
  突然在我語畢當下,蝴蝶圓老師立刻舉起手來,並且故作神秘般把自己的臉擋在後方,做出意義不明的舉動。
  「不!剛才我也提到了,要是拍到『不是人類』的東西,會讓我感到害怕的不是嗎?沒想到你就沒有繼續問我拍到什麼東西了,秋時,我對你的腦袋越來越感到好奇了。」
  「一般來說不是會感到失望嗎?我哪知道是拍到什麼?只是用正常的邏輯下去判斷而已。」話說到此,我像是踩下煞車般突然停住,接著嚥下口水,然後用沙啞的語氣問道:「難道……真的拍到什麼詭異的東西嗎?」
  碰的一聲,聽到跟稀奇古怪事物有關的事件,就會發出激動情緒的夏惠桐此時也站起身來雙手按住桌面,驚呼道:「肥皂漂浮在半空中嗎?哇!」
  女王接著露出神秘笑臉,然後慢慢將身子往後靠向椅背,變化交足的坐姿,雙手環抱胸前後,趁著夕陽西下餘燼消失地平線,天空最灰暗的時刻說出答案。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一團漆黑無比,身長不到正常人一半的詭異影子,在畫面不起眼的角落蠕動罷了,以為這樣就會讓我屈服嗎?」
  隨即女王從口袋拿出手機,很快的將畫面連線到自家監視器畫面。只見在她調出的歷史影像檔案中,將近十個監視鏡頭下,有兩個方框內的邊緣位置,發現對方口中那團詭異的影子。
  而且在放大後,躲在衣櫥、鞋櫃旁跟桌下這名詭異入侵者的身影,更加赤裸裸的映入我們眼中,看到畫面後我沉默以對,一旁的學姊早就已經失控放聲尖叫,聽得出來是高興大過於害怕。
  而我也在這時做出一個驚人又簡單的結論。
  「老師,搬家吧!」
  「不行!」只見原本還身子顫抖的雪蝶女王突然站起,一腳踩上桌子,另外一隻手已經揪住我的領子,將我整個人從座位上拉起,兩張臉簡直要完全貼在一起。
  「如果是這樣,就失去我今天找你出來的意義了!」
  「妳先別激動嘛!老師,所所所所……所以妳要我怎麼做?」
  牙齒因為對方氣勢輾壓下而不斷打顫,被從這處陽台丟下一樓的可怕預感不斷掠過腦袋,誰來阻止這頭失控的母獅啊!
  「從明天晚上開始住進我家,跟我一起抓出這名跟蹤狂!」
  「不對啊!從剛才的畫面中也可以看出,那根本不是人吧?就連崇尚科學的我,也不得不做出這樣的判斷,加上我也不是道士,才會請妳搬家不是嗎?」
  「不對,那根本只是一團躲在死角的人類影子罷了!當我眼睛瞎了嗎?」
  「既然妳早就知道了,幹嘛還說那是拍到『不是人類』的東西?如果對方真的可以輕易進入妳家,叫妳早點搬家也是正常的吧?」
  「秋時。」這時候,夏惠桐突然轉頭看向我,面無表情的說:「對方是名可以輕易進入他人家中的跟蹤狂,就算蝴蝶圓老師搬家,也不能保證同樣的事不會再發生呢。」
  像是瞬間察覺並想掩飾自身反應過於誇張與思考不夠謹慎的尷尬,我跟女王同時停下動作整理好穿著,重新若無其事的坐回椅子上。
  「果然這名犯人可以使用隱身,躲過所有監視器的監控,難道不是透明人?是名……忍者?」
  「妳剛才的睿智發言是人格分裂嗎?」
  「秋拾老師。」從一開始的相遇到現在,都還沒正式以敬稱叫過我的美麗女子在我面前端正而坐,然後用異常堅定又不容妥協的眼神看著我:「能請你接受我的委託嗎?」
  「不……在說這個之前,我倒是想知道為什麼會找上我?我不是什麼有名的偵探之類的吧?只是一名輕小說作家。」
  雪蝶女王淺淺露出微笑,道出我所疑惑的答案:「當然,是那名警察推薦了你,才發現竟然是原本就跟我同公司的秋拾老師,這點倒是讓我挺訝異的。」
  想必這位夏警官在知道蝴蝶圓老師的身份時,在心中就做出這樣的盤算了吧?這大叔不僅口風不緊還老奸巨猾,要是能用在自己的本職上不知道該有多好。
  「可是要入住妳家這點……」
  這是當然會有所顧慮的。除去我本身是名異性這點,從各種常識來看,就因為要對方當貼身保鑣,突然要求住在一起,也是很奇怪的請求。
  「這方面請你不用擔心,房間已經幫你準備好,並且跟父母打過招呼了。」
  「準備好就算了!是跟伯父伯母打什麼招呼啦!」
  「秋時,你真的要住進這女人的家中嗎?」
  夏惠桐突然與我四目相交,臉上帶著我所熟悉又不想面對的情緒,眼眶微微泛淚,如此楚楚可憐的模樣開始讓我感到猶豫。
  就算對方跟我真的沒什麼,但真的要丟下這名隨時會脫序的冒失學姊,不顧慮到她心中潛藏的真實感受而接下委託嗎?雖然我不曾認定,她的感受是否跟我聯想的是否相同,可是……
  「那我可以一起去嗎?」

  原來妳的重點是這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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