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古老與新生
我似乎沒有任何選擇，在極為吃驚的情緒下不斷反芻這聽似荒謬、瘋狂、顛覆常人認知後，依然只能試圖穩住徬徨不安的情緒，硬生生接受答案，如果沒多久前未親身經歷跳躍於兩地之間的瞬間移動的話。
魔法師語畢後，夜晚再次陷入萬籟俱靜，短暫躲藏雲後的月光，宛如聽從他的名號召喚般，透過三樓窗戶將爺爺的房間再次照亮，讓我更加清楚知道，站在自己眼前是一名活生生的人。
碰──
「喂！小子，別做出傷害自己的舉動好嗎？雖然不管是誰剛聽到，都會有類似的反應。」
我自一旁矮桌抬起頭來，視線因為疼痛激出的眼淚而模糊，但再也無法讓自己睡著，無法自我說服這不是現實。
「查理，雖然目前我是能勉強接受你所說的，但你的稱號對這個時代來講未免太過古老？那有如古書、聖典及小說內出現的職業，才是讓人無法在第一時間接受的原因。」我重新坐回沙發上，也開始道出自己及常人內心中可能出現的感受，做出了一些分析。「你應該是超能力者吧？」
原本坐在我面前，像是成了一名忠實聽眾的查理，在聽完我結合現代常識跟邏輯的思考後，露出興味十足的表情，眼睛逐漸張大發出誇張的驚呼。
「吃驚之餘還可以做出這樣的分析，證明你確實已經接受我就是名魔法師的事實了吧？」查理語畢後笑了幾聲，然後旋轉著食指：「恩利，你的確是個聰明的孩子，而且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冷靜。沒錯，你提出的論點相當有趣，而且說服力十足。我們就像是魔幻故事中完全不真實的存在，但就如同世人在世上所遇到種種奇怪又無法解釋的現象中接受的異能者，對，也就是所謂的『超能力』者。他們創造了這類名詞，本身就說明已經接受那樣的可能性了，更有可能是只能選擇接受來自我說服。
我這麼說你懂了嗎？如果說，超能力者對你們來說是可以接受，而且是真正存在於這世界上的族群，那接受這種異端可能性的你們，似乎也不能否認魔法師的存在。」
「是這樣沒錯。但是，查理，在我不得不接受眼前所出現的異象，並且不談論這一點來看的話，我無法區分你是不是一名使用魔法師稱號的超能力者，你現在只要先解開我這個疑問就好了。」說實在，我確實沒什麼耐心繼續聽對方所提出的置換解釋，因為那根本不是我在意的重點。
「那我們就先從這裡開始說好了。」沐月魔法師用手托住下巴，重新用沉穩的嗓音開口：「目前你所認知的超能力者、魔法師都是真正存在的。當然，我還是讓你多增加一些見聞，煉金術師也屬於現今世界三大異能者之列中。」
外表看似中年的男子的話的確再次令我震驚，不過這次所帶給我的荒謬感反而有增無減。
似乎不想讓我插嘴一樣，查理繼續說道：「這三者之間的分類主要以取得的『力』來做區別。首先魔法師正如你們所聽、所看到的故事形容一樣，需要透過咒語、法陣、詠唱、魔法書等來取得力量。施咒結果五花八門，這當然是看你以什麼樣的方式使用來決定。也就是說，魔法師的力量來源主要是以『取得』為主。它無法無中生有，而是需要憑藉外力，還有燃燒自己的生命能量來引導該力量，做為自身所用。
第二則是超能力者。超能力者的力量不須外取、無須媒介，他們的力量來源取決人腦的開發程度。意思就是說，如果超能力者的腦潛能被激發了百分之二十，那他的力量增幅就是取決於此。超能力者跟魔法師不同，他的力屬於無中生有，不須依靠任何外力，但是也是三種異能者中取得力量範圍最狹隘的。因為他必須燃燒大量的生命能量，屬性也取決於自己的身體、個性跟心理的特質。
最後則是煉金術師。這種職業或許該稱之為科學家，是唯一可以運用前兩者能力者力量的唯一一人。但是他的腦開發程度並不如超能力者，應該說，他並非如魔法師使用生命能量借助外力，而是付出一半的自身能量跟外力做結合，生成第三種未知的可能性，而且煉金術師是最注重操控性、理論跟邏輯的術者，與其說他是使用生命能量做為觸媒，倒不如說，他是利用人體的這種特性，去激發外界能夠與之共鳴的能量作為結合，但是他又不像超能力者可完全無中生有，所以只能說，是施展出新型咒術可能性最大的能力者，亦或是術法的研發者。
也有許多煉金術士以研究為目的，專職在魔法書的撰寫以及科學、人體的開發，超能力者跟魔法師比較偏向非幕後的角色。」
「煉金術師……怎麼跟我所知道的不太一樣。」這句話已經是查理說明完又過了兩、三分鐘，才從我稍微恢復運作的口中吐出。
「這不是當然的嗎？」查理似笑非笑的說：「你說看看，到目前為止你所看到所聽到的，有哪個不是超出你的理解範圍的？」
「但是……」
「恩利，你沒有聽錯。除了現代的超能力者，古代的煉金術跟魔法就是這樣出現的。而且我還可以明確的跟你說，他們現在還存在於這個世界角落中，就跟我一樣需要苟延殘喘的活著，這個原因我等一下會繼續跟你說明，但是我要跟妳說，煉金術一開始並非如現代的唯物科學，它是魔法跟人類文明的結合，是一種與自然共處的最大可能性學問。只是因為一些原因它到現在只能依歷史所介紹的那樣，以眾人能夠用現代理論來解釋存在既定印象於大家的記憶中。或許我們也不該稱之為煉金術士，而是魔法跟術的使用者，解稱魔術師。」
「因為他跟科學有部分關聯，所以把非科學理論的魔法部分給去除掉了嗎？這也是你等一下會提到，之所以還苟延殘喘存在世界上的原因嗎？」
「嗯……現在我才發現這是很難聽的形容。」查理嘆了聲長氣搖搖頭，接著補充道：「不過，聰明的孩子，你也在我剛才的說明中找到這三種人有一個共通點了吧？沒錯，他們的任何力量都並非真正完全無中生有的出現，就連可以無中生有的超能力者，也需要燃燒自己大量的生命能量才能夠激發出。他們都無法逃脫自然界的循環生成理論，也就是你們口中的等價交換定律。」
聽到這裡，原本還處在五里霧中的思緒，如同莫名被放入一盞明燈清晰無比。就好像有人在做一場莫名其妙又合理的詭辯。
「等一下！查理，所以你們魔法師都是需要經過詠唱咒語才能施術沒錯吧？依據常人的認知也是這樣認為。」
魔法師抓了抓後腦勺苦笑道：「的確是這樣沒錯。」
「但是剛才瞬間移動到這裡的時候，我卻沒看到你有這樣的動作。」
「小子，別那麼驚訝好嗎？就像異能者的進化一樣，超能力者現在就算不需外力也能無聲發動能力，魔法的進化形式也是非常多樣的。」
查理伸起自己的左手，然後將袖子捲上。經由月光照射，我在他那蒼白的皮膚上看到一個由四個彎月結合而成的幾何圖騰。
「這是『術儲圖騰』，它可以讓魔法師不須經過詠唱咒文，就能施展魔法的速成咒印。就像你們常見的口袋或隨身容器一樣，可以隨身攜帶經常使用的物品，在短時間將它取出、放回。簡而言之，裡頭儲放的是我們常用到的咒語，經過觸摸，就能省下詠唱時間，立刻顯現出其效果。」
「這真是太神奇了！研發出這個術的人簡直是天才！也可以想像出，瞬間移動是多少魔法師的熱門首選魔法！」聽完查理的解釋當下，我難掩心中的興奮，讚嘆魔法的使用方式，果然任何發明始終來自於人性！
「好吧！或許你們比較常叫它『瞬間移動』，我們通常稱這空間轉移的力量為『躍板』。當然，這是用現今人類的語言做出的解釋，因為它的魔法咒文並非想像中好理解。」
「這個圖騰最多能放多少咒語進去呢？」
「當然是依據使用者的自身能力跟經驗來決定啊，拿我來說，這裡頭大約就已經放了一百二十條咒語了。不過大型魔法並不能放超過十個，因為已經年老的我，身體沒辦法一口氣負擔這麼多。」
見到查理低頭俯視自己手腕的神情，還有第一次聽到他真正提及真實年齡這件事，讓我再次察覺到眼前的他是名年紀不亞於爺爺的長者。如果依照剛才他提到的三種異能者的施術法則來看的話，那我大概可以知道這男人所說的話中，帶有什麼含意了。
「圖騰雖然可以簡短施術時間，但卻也改變魔法師借取外力跟燃燒生命能量的比例原則了是嗎？就如同年輕跑者的瞬間爆發力，取決於他的肌耐力跟身體條件，還有長期的鍛鍊、精力等等。如果無論什麼魔法都需要在一秒裡面生成，那你就必須讓身體供應出能讓之燃燒，一秒內與其相符合的生命能量對吧？」
查理沉默盯著我好幾秒後，眼角漸漸露出魚尾紋：「沒錯！所以煉金術師後來研發了一種破壞世界法則的魔法增幅器，也像是禁忌中存在的物品──賢者之石，稀少而且難以取得。不過，我當然不會帶給你們這已經是尋常所見的知識了。
經過數百年時代的演進，他們找到了另外一種魔法增幅器──傷藥粉，也正是世人所追求的不老不死靈藥，是跟賢者之石並駕齊驅的祕寶。」
「所以……所以你才看起來這麼年輕！」不老不死的秘密，長生不老的藥物。沒想到我會在這時候看見它的實際功效，也正說明，如同眼前的魔法師一樣，它們都是真正存在於世界上的！
查理不好意思的抓抓頭，接著說：「我的確是用了不少呢。如果是普通的人類用了它，或許真的可以活到長命百歲，吃了半打可能真的會不老不死，但對於時常在燃燒生命能量的我們，它頓時變得跟尋常藥品一樣廉價。」
「你這樣講，頓時讓我覺得世人們是多麼愚蠢。」我將臉埋入雙掌，像是要替全世界人類表達羞恥。
「這倒是別在意。」查理隨興的揮了揮手，很快的又補充說明，用來到這裡後最嚴肅的語氣開口：「話是這樣講，但它並非如我的反應一樣，是種尋常可見的東西。如同賢者之石一樣，只要是違反這個世界法則存在的東西，都是屬於禁忌，可能也是一種詛咒。也就是說，你如果想從我這裡得到傷藥粉是不可能的。因為非在一些特殊條件下，就算我現在把它交到你手上，你也只能巴望著它無法使用。它當然非常珍貴，但得到的方法及代價非常之大，就如同使用它一樣。」
見我一臉狐疑，查理再度對我提出疑問：「那我問你，恩利，你認為在什麼情況下，人類可以真正達到長生不老呢？」
「長生不老不就意味，讓身體的細胞、機能、器官等持續運作嗎？也就是說，讓人類永遠不會接觸到死亡的那一面，而且不會面臨年老的恐慌！」看起來像是不加思索的答案，但對我來講，這也算是目前世界上大多數人的認知吧？
但是，查理在聽完我的答案後卻只是緩緩的搖頭，神情依舊認真。
「那我再顛覆一次你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好了。」被月光照耀的魔法師，身體微微前傾，雙眼炯炯有神看著我：「唯有不斷的死去，才能夠達到永生。」
「什麼？我不懂，魔法師大人。」在聽到對方答案的現在，我承認自己確實有點動怒了，感覺自己一直陷於對方的言語陷阱中。
「我問你，長生不老跟永生、不會死亡又有何不同？」
「這……長生不老當然是讓自己一直保持在年輕狀態，跟老人苟延殘喘心有餘而力不足完全是不一樣的，不就跟你現在的樣子一樣嗎？」
「如果要長生，為什麼要不老？那人類一直保持在胚胎狀態、保持在懵懂的小孩年齡甚至是嬰兒不就好了嗎？」
「你這完全是詭辯！」我站起身來，身子因為動怒而微微發抖。
「恩利，所謂的長生不老，就像是替自己的身體打下好幾千倍力道的興奮劑罷了。或許在我剛才所說，從你耳中聽來，會覺得傷藥粉如同極其珍貴又不易得到的賢者之石一樣，並不是從商店就可以買來的商品。但我要跟你說，除了它的煉製方式外，其實是很容易取得的。從魔法商店、煉金術師或是魔法黑市中都買得到，它不只是魔法的增幅器，也是人體的療癒品，但這都不能否定它是一種會讓人上癮的毒藥。」
「就像……現在我們常喝到的咖啡一樣嗎？」一聽到毒藥，我全身氣焰頓時消失，只留下不解的思緒搖擺著。
「是的，我不敢說當初有多少魔法師使用過它，最後仍逃不過死神的追捕或身體受不了負擔而慘死。正如我前面所提到，要得到什麼成果，就必須付出相對應的代價，世界上沒有不勞而獲的事物，就算是生老病死也一樣。
我也要告訴你剛才一連串問題的解答──唯有不斷的死而復生，你才能得到永生的答案，而傷藥粉配上賢者之石正是可以讓人類突破世界的法則，成為一頭永生的怪物。然後在時間洪流跟不斷死亡中迷失自我，最後的永生只會讓你變成一副空殼，但靈魂永遠在地獄流亡。
據說傷藥粉如果在人死後利用賢者之石，就能復活得到一百二十年的壽命與魔力的成長。只是，在這段期間如果你要維持人形，就必須經常吃下傷藥粉，如此循環……」
在得到如此殘酷的結論後，我整個人如槁木死灰攤坐沙發上。但面對今晚一連串的虛幻情節，這種打破不實幻想的荒謬卻是真實無比到使人充滿痛覺。
不過，我知道此時此刻不小心將自身代入其中的假想，才令我震撼無比。那微小的希望瞬間燃起又被澆滅，才是真正讓我不想接受事實而動怒的原因。
終於，我還是咬著牙開口了。
「這樣的話，你就拿那個東西來讓爺爺復活啊……這不是你今天來到這裡的目的嗎？」
沐月魔法師較真的怒意，在聞言後轉成吃驚，只見他安靜的將身子從沙發上離開，高大身影再次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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