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她的世界」,現在是怎麼回事?

 

  即使數秒前我因為顫慄而立刻察覺自己的處境,然而,那不過是下意識對未知遭遇的本能警戒,頂多只能判讀此刻對手是否帶有敵意,或者揣測自己是否掉入了陷阱。

  但在被腎上腺腺素跟情緒驅使下,仍然無法理解自身境遇為何,簡單來說,感知危險之後才開始出現探知「環境」這個動作。

 

  掉入皇冕級艾米安的「獨立空間」中,這是我能立即得到的答案,只是,這卻又與我的戰術……倒不如說是與我的術式邏輯出現矛盾。

  畢竟,在進入這裡前我早就處在施展「異端排除魔法」跟「能力解除結界」狀態下。

  在這兩者都存在的前提,無論是什麼樣的強大敵人也會在觸碰瞬間變得無所作為,甚至連最簡單的戰鬥成員都稱不上,這點在昨天對上蝗蟲女時也證實了。

  所以說,此刻包括我在內的任何在結界內的同盟成員,都不會受到艾米安的精神系、幻覺系等類型的技能攻擊,就算對方一開始就隱匿在戰場上施展此類能力也一樣,全都會被我的魔法排除。

  可是,現在究竟又是怎麼回事?

  為何我會處在這處僅剩地下巨大漆黑渾沌漩渦,四周佈滿星斗的蒼芎之中?

  其他人呢?登陸戰現在又進行到哪了?現實的我此刻到底是什麼狀態?

  全部的一切都消失了……

 

  現在該如何是好?光靠我一名輔助防禦型魔法師能獨自對抗眼前皇冕級的艾米安嗎?

  跟切麗兒戰鬥的無力跟徬徨再度令我陷入不安,當然現在我也沒放棄尋找答案線索,只是……

 

  「你現在在思考自己是怎麼被帶進這裡的吧?」

 

  那道聲音再次傳來,只是這次不是從我身後,而是突然轉移到面前,瞬間因為恐懼跟警戒回神的我不禁往後退卻而差點跌倒,不過我發現目前自己是跟對方漂浮在這處虛空中,宛如處在無重力狀態的空間。

  無重力狀態的空間?難道這裡是傳聞中的天際之外,之前科學家曾經提過的星空地帶,世界邊緣外邊被稱為「宇宙」的空間?

  這時我將目光回到突然來我面前的年幼「少女」身上。

  她頭頂著黑白雙色長髮、紅紫髮髻跟象牙白髮飾。身穿束腰有著跟髮髻一樣紅紫交錯色調的蕾絲,掛滿許多閃耀金、銀、綠光輝的小型寶石及半透明絲帶底色為黑的連身短裙洋裝。

  她臉頰有微微亮著粉紫的腮紅,還有一雙炯炯有神嵌有銀色瞳仁的明亮大眼,並勾勒一抹甜美的可愛微笑。

  如果只是看到這些對方的這些特徵話,我會一時當成她跟自己一樣扮演人類的角色。

  然而,我卻看到她赤裸的其中一隻腳是有著金色斑紋的黑色野獸皮毛跟利爪,她的右手到露出的肩膀部位也有這樣的特徵。

  果然,對方的身份跟我一開始猜想的一樣。

 

  「皇冕級別的艾米安嗎?」我自嘲般笑道,但全身因為緊張佈滿汗水,接著我再與對方拉開一些距離,手背上開始出現灼熱感,因為我已經進入「速成魔法」的準備狀態。

  可是眼前這名不到十歲的少女,卻只是露出天真微笑歪起頭來望向我,好像我誤解了什麼。

  「你要逃去哪裡呢?你是跑不出我的世界的。」稚嫩高亢的聲音再次傳來。

  「原來妳在納悶這點嗎?喜歡偽裝成人類模樣嘲笑我們,你們這群『未來人』。」

  聽到我如此回應的她,在下一秒卻給了我宛如當頭棒喝的解答。

  「你在說什麼啊?我們只是變回艾米安化前的人類樣貌,只是無法完全擬態成過去的自己罷了。」

  「但無法回到人類姿態,已經變成隨時會因為『食慾』失控野獸的你們是不爭的事實,就因為這樣,變回人類對我們來講是莫大的諷刺。」

  「哎呀!果然很囉唆喔!恩利.雷哲先生。」

  對方對我這番話似乎感到煩躁,鼓起腮幫子皺眉蹲下身來,即使對方以幼女的樣貌在我面前演戲,以知道她是艾米安的前提下,我還是忍不住太陽穴冒出青經。

  看來可以判斷對方不願用言語溝通,所以現在我得隨時提防她是否會取我性命的舉動。

 

  沒錯,取我性命的舉動。畢竟,從一開始這名少女就已經表明擒賊先擒王這番言論了。

  然後,下一秒我看見自己的左手伴隨大量血液飛至眼前。

 

  「這是……怎麼回事?」

  我呆然望向還發著幽藍光芒,有著魔法速成圖騰刺青的手臂。絕望蓋過襲至我身上的激烈痛處,接著才發現不知何時對方已經蹲在自己腳邊,仰首對我投以微笑。

 

  這是在開什麼玩笑?

 

  「妳是什麼時候……

  「我一開始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擒賊先擒王嘛!我可是得到恩利你擊敗蝗蟲大軍的數據,知道你是不容小覷的魔法師呢!對了,我叫塔皮亞,不過,我想另一個名字比較廣為人知吧?」

 

  貘。

 

  「難道……我現在其實不在任何空間中,所以結界魔法才會無效?」我聽到對方的名字後,恐懼再次湧現心中,這次我真的跌坐在地,諷刺的卻跟有著同樣視角的敵人呈現強烈對比。可是我感受到左手臂切面的血已經止住,而且連疼痛感都消失了。

  果然這裡是「夢」中!

  這時候一個足以令我全身被撼動到顫抖的靈光一閃乍然出現──

  我回想起前一天梅庫西亞戰鬥結束後的失神狀態,莫非也是中了塔皮亞的幻術?

  不對!這能稱之為幻術嗎?

  畢竟,它是連魔法結界都可以逃過的能力,不……應該稱之為因為在夢中的關係。糟了!我似乎已經開始感到混亂。

  「恩利,因為人類會做夢,所以意識會在進入睡眠後存在『夢』這個抽象也看似虛構的空間之中,也因為這樣,我才說這裡是我的世界,不屬於任何魔法、空間,你可以理解成是我進入了你們的『夢』中。

  簡單來講,若要排除我,首先你得排除掉自己的腦袋跟全身神經,呵呵……之前我有進入梅庫西亞的惡夢窺看呢,真的很有趣。」

  而我也在那個時候不小心進到正處被貘入侵的梅庫西亞夢中記憶,所以這名皇冕級艾米安竟然是可以無聲無息且毫無預兆的使人失去意識,然後在夢中玩弄對方於股掌中嗎?

  可是,就算在夢裡,對方似乎無法窺看此刻我的思考,或許在這場戰鬥中這是很重要的突破口,假如我的左手還在的話,勝率多少會再提升。

  「對了!在夢中被破壞的身體是真的且無法復原的狀態,只是,因為不是現實情況,所以你不會感覺到痛覺,也就是說……」塔皮亞在說到此時,緩慢站起身來,這次終於露出不屬於人類少女,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窒息微笑。「你的靈魂會被我在這裡撕裂,可是現實中你卻已經死了,而且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如何?很美好的死法對吧?」

  「我沒想到未來進化後的人類可以做到這種程度……」我勉強用嗤之以鼻的語氣回答,然而,這是我率先用來試探對方的手段。「說穿了,就是被一頭非人野獸玩弄到死去這樣對吧?」

  既然是會回歸成人類姿態的艾米安,那勢必多少會對這樣的遣詞用句感到憤怒吧?

  畢竟相由心生,外在也會洩漏當下對方的心理狀態,若非真的刻意,那是否也因為她想回到還身為人類少女時代的自己,同時意味心智仍可能存在於這個階段?可是,對方的反應卻出乎我意料。

  「恩利,你是不是想太多了?雖然我是艾米安,可是是更勝皇冕級別的那些人類的存在喔!」

  什麼?這女孩到底又在說什麼?

  「我是最初始存在太古空間中的人類呢!捨棄生物樣貌跟肉體,只剩下精神及靈魂,於星際中時空流亡的旅行者,只是我認為你威脅到人類的存續,所以這次決定出手教訓你一下,不過……讓你消失掉或許比較合適吧?」

  「妳……到底在說什麼?」看來我已經快要放棄思考了。

  「欸、欸,恩利,別說你不知道自己是艾米安跟異能者戰爭中扮演翻轉歷史的『關鍵角色』。不是因為你是天選之人、非你不可,而是單純生活在這處『後烏托邦』前人類文明時代的居民這個條件,所以才會引起後續無論是你自己、查理亦或是你爺爺這些人,不斷重複時空旅行想改變歷史的舉動,這些都是彼此互相牽連缺一不可的,我可是在遨遊所有人『夢』中觀察很久了喔!」

  意思說,有一名生在「後烏托邦的魔法師」,才能夠真正扭轉人類滅亡的歷史?

  不……如果是這樣,艾利跟多利安也符合這個條件,雖然可能重點在於對艾米安作戰策略上的影響,當然,不只她們,此刻我仍想到其他具備相同條件的人選。

  「關鍵人應該是爺爺吧?」

  塔皮亞聽聞我的話後感到小小訝異,笑道:「對對對!恩利果然是聰明人,這才有我動手的價值。」

  那時候在查理閣樓大致瀏覽了柏拉圖家族撰寫的歷史文本,知道後來繼續的紀錄者可能是爺爺,也猜想他亦扮演這場戰爭的鋪陳者,所以才會有我承接「沐月」衣缽的後繼發展,看來這一切的核心人物也包括爺爺在內。

  只是有一件事我仍然不敢肯定,就像此刻面前的塔皮亞跟之前的穆一樣,他們想要在這場戰爭扮演的角色到底是什麼?包括爺爺在內,他也處在搖擺不定於雙方間遊走的要角嗎?

  看來有些答案可以從塔皮亞口中得到。

  「聽起來妳一直都在扮演旁觀者,所以才沒在夢境中對其他人動手吧?如果說,現在我們同盟軍有扭轉人類歷史的可能,那妳是否能助我們一臂之力?」

  塔皮亞因為我的話稍作停頓,歪頭後接著笑到不能自己,最後用手指著我全身發顫。

  「恩利,我想你又搞錯了什麼吧?」

  老實說,一直被對方否定想法令人除了備受挫折也感到惱怒,莫非我在至今戰役中因為策略太過順利,現在開始感到驕矜自滿了嗎?

  可是,貘所說出的話又令我好奇不已且感到格外有說服力,假如她真的是一名觀察者的話。

  「不對喔!我想表達的是……人類不該忤逆天選法則,就算是你們魔法師,早晚也會因為不受賢者之石的控制變成艾米安,現在做的無非只是緩兵之計,不會有什麼特例、不會有什麼救贖。等待物種的結果不是進化就是滅亡,其中滅亡也是進化的一種可能結果,然後一個物種滅亡,才會有下一個物種的進駐地球。

  數百億年後,地球消失了、太陽消失了,這片星空依然不會有任何影響。

  恩利,你的出現無非打破了這個平衡,我當然可以協助你,假如你不是後烏托邦的魔法師,不是恩利.約翰的孫子的話。」

  「想不到妳可以跟我說這麼多,這的確讓我得出了一些解答。」

  「一些解答?」

  塔皮亞一時不解我話中含意,當然,我也不打算留有任何讓她理解的時間。

  「簡單來講,妳也不過是艾米安的一員罷了,魔法師抹殺艾米安,我現在只需要知道這點就可以了。」

  語畢,我立刻轉身一躍來到自己斷臂前,接著從速成圖騰中取出之前另一個我轉交給自己的他的「斷臂」。

  強大的魔法經驗值在取出瞬間發出耀眼光芒,差點讓我無法睜開眼睛,接著我握起它短暫詠唱後,使出「潮汐」這可以防禦物理攻擊並轉移的魔法。

  因為對方速度相當快,此刻已經來到面前,這時我也才正式看清楚原來對方在移動過程中,手持一把纏滿黑霧並懸掛一盞飄散出白煙油燈燈飾的金色權杖,看似沒有攻擊效果,但剛才卻能瞬間切斷我的左手,絕對不容小覷。

  權杖跟反彈防禦咒互相碰撞霎那激發出強烈火花,期間我也很訝異為何此刻意識清楚身處在自己夢中的我無法令左手復原,可見對方正如自己所說,擁有隨意操控夢境的能力。

  如果是這樣就麻煩了。

  雖然現在我因在另一個自己左臂魔法經驗值加護下得以防禦對方攻擊,但如果戰鬥時間拉長或對手運用我防不勝防的奇襲,只剩一隻手的我肯定會敗下陣來。

  另外,我也在思考貘現在加入戰局的立場為何。

  從剛才跟對方的談話聽來,這名少女並非一開始就忠於艾米安陣營的行動,而是屬特立獨行的案例,假如從過去到現在她一直處於扮演觀察者的狀態,那是否能夠說服對方加入我方同盟陣容呢?

  想起來也真諷刺,我竟然會有想拉攏敵方最高等級成員加入己方的想法,不過,現在也只有高智慧艾米安能跟我們交流了,即使大概也知道會得出什麼結果。

  畢竟沒有獵物向補食者請求放過自己這種事,這也讓我想到塔皮亞所提出的遵從物種命運的理論不無道理。

 

  可是,我們只是想活下去罷了!

 

  「嘿嘿!」

  塔皮亞的笑聲傳至耳中,這時我才發現被結界防禦下來的權杖除了發出高熱的震動摩擦火光,還逐漸滲入紫黑霧狀的未知物質,乍看之下猶如毒物,只是現在解除結界的話我絕對會當面承受攻擊,到底該怎麼辦?

  情急之下我趕緊準備利用瞬間移動的跳躍做出閃避,只是沒想到對方的手突然就直接穿過結界緊緊抓住我的脖子。

  「我說過了,恩利,這裡是我的世界,你僅有任由我玩弄的下場。」

  充滿惡意的笑聲伴隨毒霧充滿整個結界中,因為無法解除魔法,所以不久後我就會如同被封在密閉箱子中的貓一樣窒息慘死。

  由於被對方抓住手臂,我的轉移魔法也瞬間被塔皮亞操控夢境的能力封印了,看來一切真的只能到此為止了嗎?

  「對不起,各位、查理,還有……爺爺……

  我的意識因為脖子被鎖緊而無法呼吸開始模糊,毒氣更是加速我面臨死亡的腳步,看來讓這名強大的意外之徒加入同盟是我太天真了。

  「恩利,在你死之前我就告訴你一個有趣真相吧!嘻嘻,是有關你一直都朝思暮想的爺爺的事。」

  關於爺爺的事?果然她知道些什麼!

  「恩利的爺爺啊……已經是艾米安陣營的人了喔!從他吃掉自己的妻子那一刻起。」

  這個人,到底又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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