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完結).真相的真相

 

  「一派胡言!妳竟然給我寫出這種東西!」

  脫離冬末長期處於陰霾且寒冷的天氣,進入早春後,在人類嚴重開發下的氣候異常越趨明顯。連日來的艷陽高照使得白天氣溫與初夏無異,早晚卻如寒流過境後所留下的後勁。

  時間是二零一三年的二月下旬,當初與一連串跟時流鎮殺人鬼兇殘事件有關的一行人,此時同在市內警察醫院的特別病房。病床上主角的大聲怒罵,令一旁某位被點名的友人翻了白眼。

  「那如果今天換成是白夜將這則案件寫成紀實小說,而不是連載的專題報導,你還會說這種話嗎?」

  穿著一身白色襯衫與黑色短裙,紮起馬尾化上妝容,明顯是在工作之餘前來探訪的女性,沒好氣的抽離病患手中的報紙,瞇起雙眼的臉上藏不住惱怒,但最後仍揚起嘴角等待對方預料之中的回答。

  「當然是一篇精彩的案件改編小說!」病床上的陳坤隆突然一改怒容,正經的朝在場眾人讚嘆道,因為那名身為他老友的推理作家也在場,只是一臉面無表情看著兩人的爭吵。

  「我看你根本是針對我吧!」余燕翎立刻將報紙丟在對方臉上,一拳打在刑警傷患處,引來對方哭天搶地的哀號。

  「這是當然的!雖然我知道妳寫的並非全為事實,但白夜也不是將這種真實故事改編的作家啊!」陳坤隆轉頭想得到白夜的認同,沒想到對方早已經在欣賞窗外早春豔陽高照的美麗風景。

  「跟你說吧!如果你要說我是那種不道德的記者,那你這上面看到的就不會是被更改過的真相。」

  「小姐,別再打我的燒傷患處了好嗎?看來妳好像已經知道接下來我會說什麼了。」陳坤隆按住自己在受傷的部位,彷彿整個人快跳起來,因為在對話期間,余燕翎依舊不停捶打對方傷口包紮處,臉色十分難看。

  「還不是會說:我知道妳也是為了混口飯吃之類的風涼話。」專欄記者雙手抱胸的靠回椅背,接著用戲謔的口吻接續道:「輕微二度灼傷的刑警,什麼時候才能出院上班呢?看了看時間,也已經過了新年了吧?而且還這麼有精神。」

  「又給我取了新綽號!那妳也知道我是在哪裡又如何度過這悲慘的新年吧?這右手臂的灼傷,也是當初為了替妳擋下迷宮內的那把火才有的,少說得跟自己沒有關聯一樣。」看得出即使受傷依然身強體壯的刑警認真又憤怒的回應道。

  「所以我連過年也沒有停下每天來看你的動作不是嗎?」

  陳坤隆頓時臉色鐵青,因為他發現自己再次中了這女人的語言陷阱。

  「所以……最後還是沒有一個人被救出嗎?在那座火迷宮最深處的手術室跟屍海房間內。」與白夜坐在陳坤隆左側,可以看出跟余燕翎完全不同的溫吞女孩。一頭中長髮披在肩膀,身穿深咖啡色薄外套與淡粉色連身長裙的她,睜著一雙大眼露出好奇,她正是長期與性格難以捉摸的作家合作的責任編輯。

  「沒錯,一個都沒有留下,就跟阿莎嘉.克里斯蒂的小說一樣。」余燕翎點點頭回答,然後嘆了一口氣。

  「白夜什麼都沒跟妳說嗎?」

  「不,是因為我出去解決案件沒寫稿,然後又遇上危險讓她很不開心,最近一直跟我處於冷戰狀態。」沉默許久的白夜終於把目光轉回到室內,然後用那張一樣看不出情緒的臉問道:「老友,你的傷似乎真的好多了。」

  「你進來這裡多久了?也太晚問了吧!」

  「這是當然的。你如果出什麼事,我多少也得付一些責任吧?請不要再做這種會讓人感到困擾又擔心的事了好嗎?」責任編輯文昕看著白夜鼓著嘴,露出些微泛紅的怒容。

  「嘿嘿……少在我面前上演這種閃瞎眼的戲碼。是的,就連殺人鬼本人也沒有活下來,只是最後他並不是在火迷宮內死去,而是在專欄連載裡內所提到的森林小屋地下的秘密實驗室。所以這腦袋裝肌肉又二度灼傷的刑警才會說我的報導一派胡言。」余燕翎隨即替女孩做出解答,然後用手指著報紙上的文章。

  「是的,終究我們跟警方、媒體、向家還是選擇保護那孩子,雖然在名字上沒做更改,但並不會影響他日後的全新人生,因為上頭連他的照片跟一切資訊都抹去了。」

  「白夜,所以對南燕華之後會有什麼安排?向太太有確定要放手了嗎?」陳坤隆問。

  「是的,南燕華最後會以案件的關係人送到心理輔導機構,之後在與之合作的孤兒院中住下,等到我們委託他們安排的認養家庭出現為止。接著他會被更改姓氏或姓名,在新的家庭開始正常的生活。」白夜的表情轉為柔和,露出淺淺的微笑。

  「那麼……坤隆先生的傷又是怎麼回事?如果這一切都與報導的內容相違背的話。」文昕再次提出自己的疑問,目光落在推理作家身上。

  「其實最後我們依然落入南杰華設下的陷阱,但那的確是不得不走的一步,畢竟我們無法確定迷宮深處的縫人間是否還有生還者,至少縛肢村顏家的么子還未出現,雖然不排除早已經被殺害或帶往他處的可能,但我們還是準備齊全,在前端迷宮找到南燕華後,立即進入後端迷宮到達縫人間。」

  「我們確實有到達那裡,也在那扇門後的可怕屍海旁的實驗室內找到那個孩子。」余燕翎接續道:「然而,跟報導內容有所不同的是,我們在縛絞牢找到昏迷的南燕華後,就立刻將其帶出。那張餐桌並不存在於縫間人內,那裡只有一張小桌子跟簡單的食物與水,『死屍新娘』也不在該處,留下的只有南石准先生的頭顱,還有那扇門後成堆爬滿恐怖蛆蟲與流淌在血海中的大片屍堆。其中也發現南杰華的祖母,南世承老先生的弟弟他們早已經氣絕多時的屍體。雖然我們慶幸顏家么子還活著,但他卻也沒活著走出迷宮。」

  面對文昕的狐疑,白夜重新繃起臉色說:「因為他正是等待我們前往該處的最後人肉炸彈,是的,那是個陷阱。」

  「可是,如果你們沒有將南燕華救出的話,那不也可能波及到自己弟弟嗎?這不也違背他一開始的意願?」

  「如同森林小屋跟南家大宅間二分之一的機率,自己弟弟的生死也是如此。對於南杰華來說,雖然手足是他心中唯一的希望,但妳要知道,他也始終認為該終結的是受詛咒的南家。如果最後我們將南燕華帶入縫人間目擊一切,那人格、記憶重新毀滅又扭曲的他依然無法逃離受那個家族詛咒的命運,那麼了結這名潛在的危險人物也是他認為的必要手段。所以無論如何,顏家是不可以留下任何活口的,因為如果燕華最後成了自己人格塑造實驗的失敗品,顏家倖存者自然會變成他第一找尋的目標,如此一來詛咒就不會停止。」

  「那顏家的那名孩子又是如何成為人肉炸彈的?」文昕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緊張。

  「想必南杰華事先讓他吞食大量包覆易燃金屬粉的膠囊,接著用利刃輕微劃開他的靜脈並用藥物使之昏迷,計算我們大概會到達那裡的時間,然後再利用擺在那桌上將近兩千毫升的純水即可,是的,這是高智慧型犯罪者所策劃出的陷阱。」白夜的語氣讓人感受不出厭惡與憤怒,反而其中夾雜了認同情緒,陳坤隆見狀不禁皺眉。「待我們到達那裡喚醒了他,確認是否還有意識後,在準備走出縫人間時,那孩子因為失血量過多出現口渴的症狀,馬上請我們遞那桌上的水給他。我們雖然當下沒有如此照做,但他仍掙脫我們的攙扶,利用容器將那水瘋狂飲入,接著強烈的熱氣從他全身散發而出,轉眼瞬間變成一顆點燃引線的炸彈,最靠近他的坤隆與燕翎差點變成首當其衝的受害者,而其他人包括我在內,則被輕微灼傷,幸好有消防隊員立刻開啟滅火器將猛烈的大火撲滅。」

  「果然你受傷沒有跟我講!」文昕聽到推理作家的敘述後,不敢置信的驚呼道,難得的是對方立刻給了她一個道歉。

  「那畫面現在我回想起來還是覺得可怕,但比起房間內那成堆的屍山,或許被炸到血肉模糊的小孩還不算什麼……」有辦案經驗的刑警也因為回想到那殘忍的一幕而哆嗦。

  「二分之一的機會,南杰華賭對了!」

  「是的,但另外一派人馬確實也在森林小屋找到了那座地下實驗室,雖然它沒有火迷宮如此複雜,但相比之下硬體設備還有資源,很明顯在南家事業的財力贊助下有所不同,用來維持頭顱生存的特殊維生裝置也存在在那裡。

  另外,不同於燕翎小姐報導裡敘述,另外一派人馬是由蕭組長所帶領的隊伍。他先安排包圍網,之後在小屋的廢墟殘骸中找到密室入口的開關,機關與黃家活動門出入口的機制相同,將它依序擺動數次就能開啟。」

  「是的,黃家前往地下迷宮出入口的開啟機關就存在那裡。白夜一開始就對活動門的真正實用性做出懷疑,請警方做了這種嘗試。」余燕翎補充說道:「因為當初建造黃家地上虛假迷宮之屋的人是身為一家之主的黃先生,如果他真的是為了預防南杰華闖入跟自己心態扭曲的兒子出入,自然不會有如此簡單的改裝手法,所以那無法被正常成年人出入的小入口,除了有預防手段外,也是為了提供被自己兒子藏在家中爬行的『不諧和物』通行的通道,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做到真正與南杰華交易,又可以確保自身不接觸到對方的安全手段,是的,黃先生應該是在家中找到被做成人蟲的南世承老先生,很快判斷出他從何而來,交代自己兒子扮演與已經找上他們的南杰華的交易橋梁。可惜的是,無論哪一方都不肯讓步,最後演變成滅門悲劇。不過這一切卻也在南杰華的計算之中吧!畢竟他一開始就打算復仇。」

  「那森林小屋跟黃家的活動機關門開法,一樣也與那個八卦有關嗎?」文昕一提到火迷宮的解謎方法頓時陷入苦惱,因為對於迷宮的涵義與探討,她依然是有看沒有懂,在透過閱讀專欄報導的情況下。

  「這點倒是沒有關係。」白夜冷靜回答道:「如果說機關入口只存在一種開啟形式與開關,那麼就不必思考其需要按下幾次的必要,因為只要到達一定數字就會開啟,火迷宮內也是如此。」

  「好吧……我承認在這一點自己想得太過複雜了,但我相信讀了那篇報導的人也會這麼想。」陳坤隆語中帶有自我吐槽。

  「但後端迷宮最後的方位,確實是以文王八卦中卦象代表『母親』的方位作為結束,所以可以判斷出一件事──就是火迷宮在建造後仍可以改變其規則性,所以要說它是最難解的迷宮之一,確實是很有說服力的。」

  「後來被人所改變……所以當初在時流鎮居住的南織一族,才能長期與顏家周旋不下就是這個原因!」余燕翎彈指笑道。「而且之後白夜先生也有告訴我們,當初如何留意到火迷宮的建構原理。」

  專欄記者從隨身包內拿出一份影印文件,那頭可以看出像出自小孩子手筆的繪圖,也正是當初放在鐵盒內其中之一的古怪地圖。

  那幅有如蜘蛛網,密密麻麻橫豎交錯的構圖中,出現了數個眾人再熟悉不過,但放在此圖中卻一時不解其用意的文字──天、澤、火、雷、地、山、水、風。

  「確實如此,對於小孩子來說,比起強行記住艱深難懂的文字,不如以常見到的事物使他們熟悉會更有印象。」陳坤隆看著影印紙說道,思緒回到兒時在看到這些文字時所聯想到的玄幻情節。

  「這是目前風水常會使用的後天八卦圖中,用來表述方位、五行與二十四節氣等的表示形式。以最簡單的語意來說就是南方火熱、北方冰冷、東南大風、西北近天。只是,後天八卦說卻被侷限於世界北半球的氣候與節氣,對南半球是不適用的。以太陽光照射在地球上的二十四節氣曲線,證明老祖先的智慧與現代科學可以互相結合。好吧,在此我就不再詳加描述,可以看出再次說明會耗上不少時間,而且在場的你們可能也聽不懂。」

  「這是當然的,畢竟這裡不是授課的最佳場所。」

  「等等,我聽得懂!」余燕翎像個學生一樣,立刻舉手表示自己與他人的與眾不同,這次輪到二度灼傷的刑警翻了白眼。

  「所以地下迷宮會從此不見天日而封鎖對吧?」文昕將話題拉回案件的後續發展。

  「沒錯,至少警察打算將其封鎖,無論是村民或是想要探險的遊客都不能進入。雖然不能徹底抹滅它的存在,但可以讓它看起來不存在過。」刑警一臉正色的回答。

  「但我還是不太理解南杰華他最後的用意到底是為了什麼?」文昕的手放在肩膀上,看起來十分苦惱:「將他的母親殺死,又另外用年輕的身體重生,這到底有什麼意義?」

  眾人在聽聞女孩的疑問後陷入沉默,因為這個問題觸及了一連串案件的核心,也是為何需要捏造另外的故事,不讓大眾及南燕華知曉這真相中的真相。

  「報導中有提到,南杰華在模仿自己胞弟期間,因為塑造了彷彿人格,去接觸了神祕學與黑魔術對吧?雖然無論是中世紀或是過去的古代魔法,已經大多被現代科學及醫學推翻,或是根本無法證實其真實性,但在新興、普遍被認為成邪教的教團等相關團體,部分仍然崇拜著黑魔法、魔鬼、惡魔、血腥教義帶給他們的啟發,並且對人類社會或人類本質有著不同的見解,其中包括精神論、唯物、外星文明、人性黑暗面都有諸多探討,涉略之廣包含了心理學、社會學等等。在此次案件可以看出,吸引南杰華注意的是於一九七三年成立的無神論組織──雷爾教派。

  創辦人雷爾宣稱,他見過造物主耶洛因,並要求其將訊息傳達給全世界,建造耶洛因大使館。他表示人類完全錯誤理解了自己起源,錯將Elohim錯譯成是上帝,其實那個詞的意思是『天外來客』,正是他們於兩萬五千年前在地球上克隆了人類。巧妙的是,聖經也說過:夏娃出自於亞當的肋骨。他們宣稱已經成功製造出世界上第一位複製人,雖然是否成功能存在質疑,代理孕母也不願意公開嬰兒的訊息,為了不影響孩子的正常生活。

  其中,他們的教條重要部分即是所謂的性愛應與生殖無關,是為了取樂存在,無須為性伴侶投入情感。特別是女人,只要願意,應該與多數人進行性行為,這個說法他們解釋成,女性不應該壓制自身對性的快感,無論是跟同性還是異性。雷爾教中的女性也會提供卵子,用於複製人的製造計畫。

  他們認為性是生命中自然、正常、建科的一環,鼓勵人們真實的面對自己的性慾,從社會觀點等信條中解放出來,也因如此吸引了很多年輕人加入,他們也主張對同性戀夫妻提供基因技術產生下一代。」

  文昕在聽到白夜陳述的大量資訊後,表情顯現出複雜與不知所措,而陳坤隆見狀並不感到意外,並可以解釋出對方如當初自己出現一樣反應的原因。

  「乍聽之下胡言亂語,但從某些角度去省思的話卻又有點道理對吧?這就是邪教的可怕之處。當然,也是世界公認的事實。」

  「與世俗有所衝突的道理跟教團都是這樣被認定的,但不可否認它為何能夠繼續存在,還有其吸引信徒的魅力。其中的道理另類、格外的說服力,有時令人難以反駁,所以不需去評斷它孰是孰非,至少雷爾教現在依然還存在著,信徒依然有增無減。」

  在聽到白夜的附加解釋後,文昕發出有些顫抖的聲音:「可是……我還是感覺很可怕,同時也理解到南杰華的那些行為也不無道理。」

  推理作家在眾人再度陷入沉默後,率先開口:「沒錯,所謂的肉身替換行為,除了是替南繭華找尋重生的機會,也讓他在結合醫學理論的當下找到另外一種可能。」

  「所謂的生命延續,眾人皆知的長生不死。」余燕翎補充道。

  「沒錯。雖然是部分編造的故事,但南杰華所提到:想要見證那副肉身,是否能產下生命,這段話也能理解到他的次要目的。外科手術是為了替胞弟移植正常身體,所以他不停的拿活人做實驗,最後在母親身上得到了實現,並且依據自己的扭曲認知還給了母親清白,南繭華的重生手術,更有可能就此得以實行並成功。」

  「南繭華並沒有移植到南杰華身上,他的這項手術僅施展於高芥誠警官,但與此同時,死屍新娘的計畫卻成功了,所以他自然拋棄了棄子,讓他在縛黑山森林內牽制警方跟巡邏隊的行動。他將南繭華除去身體,以生命維持裝置將他放置在實驗室內,讓他的頭顱能夠在氧氣與血流下繼續存活,如果我們沒有發現山中的地下實驗室,可能真的會讓他成功達成人首的移植手術。

  然後,白夜在故事中最後提到『你的瘋狂理論或許可行,而且我也已經替這項假設找到了答案,那也能夠說明為什麼現在你必須讓南繭華繼續活著的原因』的這段話,那是一語雙關的解釋出他已經看穿對方另外一項目的,正是人類藉由身體移植,延續有限的生命。」

  「燕翎,我不太懂妳的意思。」文昕一臉狐疑道。

  「剛才的雷爾教義中提到的其中一點,就是所謂的克隆體。」白夜面無表情的說,然後再次將視線轉向外頭的風景。「但是,克隆體並非現在社會所認同的理論,因為它牽扯到諸多的問題,例如人道與倫理,然而,雷爾教卻不顧及這點,它也使南杰華產生了新的靈感,也就是人類在替換肉身同時,更可以無限的延續生命,即使不是克隆也無所謂,雖然這套理論還需要長時間研究,人類的記憶與自我意識是否能夠續存,這方面成了不老不死手段的最大課題,所以他必須讓南繭華活著,即使那樣的活著不再是人類,他同時也不想讓所謂的長生不老,變怪異的產物。

  在遵循雷爾教義的信條下,另外一點則是無需投入情感與脫離道德拘束的性行為。之前我有提到,南杰華最終的渴望是擁有一個健全的家庭,在除去所有的汙點及危害因素後,他留下了胞弟、母親還有自己,所以回想到他最後所說的那一席話,那具徒留母親頭顱、年輕女性的肉身,被組裝過後能夠繼續延續生命的肉體,是否也具有生下活人的可能?藉此他拿了自己做了實驗,如此一來就不會有道德上的問題,在他自己心中的認知下。

  最終他的實驗有了雙重保險,如果胞弟在新拼接而成的身體上,被察覺到有排斥現象或無法生存的話,他可以藉由另外一項『於多重移植接合肉身是否能產下活物』的成功實驗中,實行克隆與記憶移植的計畫,如此一來,南繭華就算不經由接合手術,也能夠以借屍還魂的方式而重生。如果這些項目都失敗的話,最後就轉向以克隆為手段的實驗,複製一模一樣的自己,屆時找尋新的實驗對象,無論如何皆是繞著南繭華繼續生存為目的而打轉。」

  「難怪這是無法公開的真相……因為就算是那有如鬼怪般存在母親,若最後被社會知道是以這種方式懷有孩子,牽扯到的道德問題就足以被世人撻伐了,南燕華最終可能也難逃再次被審視的下場而受牽連,其他項目更是完全與正常世道相違背,這根本……」文昕雖然沒有起身,但卻像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腦袋依然對聽到的事實感到排斥。

  「只是,正如我剛才所說,雖然這些理論跟做法完全無法被世俗接受,但如同雷爾教義一樣,部分解釋卻是很難反駁,更可說是最貼近原始的人性、世俗不願面對的真相,更可能是空前絕後的超凡想法,於學界、醫療、宗教各界皆有極大的參考價值。它其中所提到人類確實是被自己所制定出來的事物所制約,就算以自由之名,也只是生存在其中的牢籠中罷了。」

  白夜見陳坤隆似乎想阻止自己逐漸失控的言辭,立刻用手勢示意對方打消念頭,接著閃過一抹自信微笑。

  「但如果我們不在這座牢籠中生活,可能連生存的機會都會被剝奪吧?與其說人類無時無刻受到制約所牽制,不如說,也只有在這裡人類才能夠更加強大,強大到不會快速的自取滅亡,達到秩序的維護。跟自然相比,我們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好吧……那南杰華最後的下場呢?他的……母親呢?」文昕的情緒已經稍微回復。

  「當我們到達森林小屋地下的現場時,他舉起了在向家時從警員手中奪走的槍,試圖跟所有人對峙,過程其實跟燕翎小姐所寫的一樣,希望以自己的可能性與無可取代性交換自身的活命機會,槍管是對準自己的太陽穴的。」白夜敘述了當下情況,但臉上卻閃過一絲沉痛。

  「明明在我們的計畫中,當初在三方行動當天所有刑警的槍中都是填裝空包彈的,因為白夜已經料到他會扮成警察潛入向家,槍枝當然也會被其搶走。只是……雖然我們有預料到另外一個可能性而出做出防護,卻沒想到南杰華卻將它用在我們意想不到的地方。」陳坤隆接著說道,也是臉色一沉。

  「他用那把槍結束自己的生命,跟他們威脅警方的條件完全自相矛盾。」專欄記者搖頭。「但這樣的結果其實多少可以預料到,畢竟最後他是在確認南燕華是否平安後才扣下板機的,或許他想用最後那一槍結束南杰華那扭曲與南織一族詛咒不斷牽連的日後人生,還有將整個家族歸於塵土,他的研究就算會被學界接受,但復仇、殺人、不人道實驗的這些罪名是不會讓他真正翻身的。終結那已經完全不成人形的本性,不如將這個衣缽傳給後人,只求之後能留名於世間,這是學者最大的願望之一。只是,這是我個人跟白夜部分的想法。」

  余燕翎將發言權交給了白夜,推理作家接著雙手抱胸,深吸一口氣後緩緩開口:「如果說,南杰華口中的那名老師真的存在的話,那槍枝被調換過來的可能性也不可能說沒有。」

  文昕在聽到白夜的推測後整個人倒吸一口氣,一想到若真的有這名人物存在,那他可能會再次對所有人甚至是這個社會造成嚴重威脅,如果他真的能在這一連串事件中來去自如而不被發現,那肯定是連高智慧犯罪者跟白夜都難以應付的棘手敵人。

  「希望這只是我的推測。」白夜環視眾人後露出微笑接著又說:「不過,我卻也希望他真的存在,然後用我的雙手親自找出他。」

  「老同學,無論是過去還是這次的事件都能看出,狂熱的學者、教徒、瘋子、天才、犯罪者他們都只有一線之隔。不願讓悲劇發生,身為執法人員的我當然會用盡全力去阻止,無論是失去人才或出現遺憾等後果,都不是世人所樂見的。」

  陳坤隆看得出在場其他人在聽聞白夜的話後露出複雜神情,他不確定文昕或余燕翎是否會在有時察覺到,白夜會對無論手法如何殘酷的那些秉持可行理論者的產生認同,但身為警察的他並不希望這名多年老友屆時成為另一面牆的成員,如果真的演變成那一幕,或許一向以正道為信念的他,不知道又該如何做出抉擇,所以他想藉由這段隱晦的話,拉回遊走在邊緣的白夜。而對方似乎早察覺到他的用意,用手掌拍擊他的肩膀,這正是男人間無聲的語言。

  「老友,我們也差不多該去拜訪下一名病患了,看來你沒多久後就能夠出院了吧!」

  文昕見一旁的白夜站起身來正準備要開口,馬上被余燕翎看出她的疑問而代為回答:「高芥誠警官最後在手術中脫離險境了,目前人也已經轉到其他病房,但並非如我報導內寫得如此偉大,最後是被其他資深的醫生,把他從鬼門關前拉回來的。」

  「這麼說來,我確實也有一個疑問。」在眾人正準備步出病房時,陳坤隆的呼喊令他們停下腳步。只見他皺著眉頭,神情瞬間轉為嚴肅:「南杰華的母親最後的……下場又是?」

  白夜聽聞對方的問題後不禁失笑,但卻也隱約間替這名刑警做出解答:「這個由你問我們就不太恰當了,你應該會比我們更清楚才對。不過……我只知道學界非常需要她,無論是否該定義她為何種身份,她的存在在他們眼中的確耀眼無比,有如破繭而出的完美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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