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男人的抉擇
「鞋櫃在旁邊，就當作是自己家不用太拘謹，不過是一廳三房的房子罷了。」
終於，我還是踏進了這裡，從一開始就沒有轉圜餘地的委託，最後演變成掉入一對夏姓父女所佈好的局，像是無法逃脫的命運般。
我帶了簡單的換洗衣物，來到這處位於鬧區邊緣的獨立住宅區，孕育出這名冰清玉潔、冷酷又高雅端莊的美麗女王，屬於她的「冰晶花園」。如果是蝴蝶圓老師的粉絲，可能會因心中過於崇拜的幻想，在來到此當下，就把自己凍暈而送醫。
倒不如說，來到這裡就有如進入一座魔幻世界中的雪白城堡，如果看到我這比蟑螂還低等的生物闖入其中的話，肯定會把我踩成一攤需要用馬賽克遮起的東西。
一想到過去這名雪蝶女王所辦的簽書會現場，那群像被神秘宗教洗腦成為信徒的瘋狂讀者，在電視畫面中雙眼迷亂、全身顫抖或不自然跳動的模樣，真的不難想像我真的會成為一團馬賽克。
不對！如果今晚我即將面對那位潛藏於死角，被學姊命名為「透明人」的瘋狂粉絲也屬信徒之一的話，那現在打道回府是否方為上策？
不行，今天來到這裡也如同向曾經在我低潮時拉我一把的蝴蝶圓老師報恩，再說，先別談自己是否會被瘋狂信徒襲擊，如果老師因此遭遇不測，那我還真的對其他粉絲無法交代。
絕對沒有多少參雜對女王住處的好奇，跟美女邀約的幸福感作祟，一切都是為了報恩！
再說，現在那個女人不在這裡，就趕快速戰速決吧！
「什麼速戰速決？秋時，剛才看你進門時就心不在焉，難道已經開始在心中謀劃什麼了嗎？也罷，在把你帶進來前，我就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了，不過，還是得先問過我爸媽他們才行。」女王將室內的電燈開啟，在踏上樓梯同時，一邊用撫媚的眼神看著我，面帶讓人臉紅心跳的微笑。
「是什麼心理準備？準備揪出躲在這裡的變態粉絲對吧！這種事妳當然有先問過伯父伯母了不是嗎？」
「這是當然的，他們有提出一個條件，要進入這個家的女婿，都得接受入贅的條件。」
「果然我們講得根本不是同一件事吧！」
我承認身為男人被美女邀請，心中難免會有遐想，但面對理性的掙扎，我還是認為來這裡是為了找出「透明人」的真相。
在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的這種情況下，很多事情可能就不是心如止水可以阻擋的了的，所以我才想趕快速戰速決離開此地啊！更不用說在這裡過夜，那是下下之策！
「還有，蝴蝶圓老師……」我跟著美女爬上樓梯，在這時候停下腳步，用手拍向一旁的牆壁，用接近撒啞的聲音開口，試圖導正對方的異常邏輯。「妳所居住的這棟房子是第一層車庫、第二層客廳、第三層臥房的典型三樓建築吧？可以看出在樓梯下方旁邊停的車輛是伯父他們的，這哪是像妳所說的『一廳三房』啊？我知道了，妳肯定是用整棟房子為一個單位對吧？所以伯父他們現在應該也在家，跟妳所說的『一人居住』也不同。」
只見站在我上方的女王先是俯視我一陣子，接著用鑰匙轉開車庫通往二樓客廳的小門，頓時讓我滑落幾滴冷汗。
「看出來了吧？此時此刻，這個家中真的只剩下我們兩人喔……而且，那台車現在已經是我的了。你口中的伯父伯母目前在巴黎，不過就算他們回來也不會干涉我就是了，這裡的確是為了讓我專心工作所買下來的，所以說是我一個人住在這裡的確沒錯。」
我跟在她身後，認命般的走入客廳，心中情緒相當複雜，因為今晚我看是更沒有立場中途拋下她了，不過，在剛才的話中，我察覺一絲怪異。
「至少是現在沒有第三個人在吧？因為妳剛才似乎提到：此時此刻，這個家中真的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一般不會用『剩下』來形容本來的單數，意思就是說，在我們回來前，這裡至少還有一個人存在。」
「果然找你來是對的呢。」
蝴蝶圓老師笑道，在把隨身背包、鑰匙丟到沙發上後，便往內走進廚房，問我想要喝什麼飲料。
這時候我聞到一股食物香氣，不免使我感到一陣飢餓，畢竟今天下午是與老師約在公車站集合，接著就直接過來住處，現在眼前餐桌上的佳餚，也已經替我剛才的那段質問做出解答。
「郭嬸今天有事所以提早回去了，也就是你剛才所提到的第三人。」女王拉開餐桌前的木質座椅，放下裝了奶茶茶包跟熱水的茶壺，示意我坐到令一側。「她知道今天我會帶客人來，所以先幫我們準備好晚餐，時間也差不多了，先吃吧！」
看來這一飯之恩，更會讓我無法在今晚走人了。
「郭嬸是？」
「算是從小看我到大的奶媽吧！以前在還沒搬來這裡前，她獨自一人住在我們家隔壁，爸媽因為工作需要長時間出差時，她就會到家裡陪我，我的童年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跟她渡過的。如今我已經上大學，並且獨自一人搬出來住，但她還是因為放心不下我，所以自告奮勇每天來幫我整理家務跟做飯，其實這件事我跟爸媽都拒絕過了，只是對方仍然盛情難卻。」
女王嘆了口氣，雖然如此，但仍可以從她臉上洋溢的幸福微笑，看出這名郭嬸對她來講已經是等同父母親一樣的存在，說不定是目前在她心中最重要的「親人」。
「老師，不過既然妳有車的話，為什麼不開車往來出版社跟住家呢？」我夾了一塊糖醋排骨送入口中，美好的滋味自口腔中擴散開來，郭嬸真是太強大了！
「那裡不好停車啦！早叫他們多規劃幾處停車位或加蓋停車場，結果還是當耳邊風一樣。既然知道公司設在鬧區會這麼不方便，為什麼還刻意為之？我真搞不懂。」
「其實也不能這麼說吧？出版社不會因為某位作者就遷址或蓋停車場啊……」我苦笑道。「所以老師的雙親是因為旅遊去國外嗎？」
「所以呢？今晚決定住下來了嗎？」
這女人竟然選擇性避開我的問題！
而且如果不是她這麼提起，我還真的差點被眼前的美食給蠱惑，果然這是一場郭嬸跟雪蝶女王共譜的計謀！萬惡的佳餚是奪走理性思考的可怕手段，魔鬼的精巧藝術！
「好，我住下，為了妳的人身安全著想。」沒想到我的嘴巴也開始出現自主神經了。
「非常好！等一下除了帶你先熟悉環境外，還有一個驚喜小禮物等著你。」
我與眼前緩緩抬起頭，嘴角還黏著一顆飯粒的女王對上眼，看見那閃著幽藍光芒的雙瞳，我不禁感到一陣顫慄。
驚喜？我有不祥的預感。
晚飯過後，我從隨身包拿出因為手頭案子關係，從暫時無法前來的夏惠桐手上接過的素描本，跟著蝴蝶圓老師查看室內每一個角落跟十支監視器架設的位置後，將其一一描繪成平面圖。總計三層樓，所以是三頁的圖紙內容，我還另外分別註記幾處監視器無法拍攝到的死角。
至於學姊為什麼那時候可以如此爽快決定自己也要跟來此處，完全是尚未接到另一名案主打來的電話之前，而那名案主正是出版社負責令一文類小說的編輯，讓她想賴也賴不掉。
「請把它帶在身邊，當作我一直都在一樣，就像我一直看著你……」
「請別說這種讓人寒毛直豎的話，小心我把它燒掉。」
大概花了一個多小時，各樓層的平面圖跟監視器死角已經被我記錄在畫紙上，我也同時把各個拍攝角度的畫面暫時記在腦海中。當然在探查過程，我仍提醒即使已經對這棟房子已經很熟悉的蝴蝶圓老師，也必須做到滴水不漏的檢查。
是的，倘若一個人可以自由在這間屋子裡進出又躲藏的話，撇開對方所帶有的備份鑰匙，那剩下的就是這處封閉空間中，有其它「藏匿處」。
我們為了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地點，開啟停在一樓的車子後車廂、鞋櫃，二樓客廳電視櫃，以及聽說是伯父留下的酒櫃，廚房流理臺下方的空間，三樓一間主臥室，兩間客房內的衣櫥、浴室等等。
當然，我們並非只進行表面的檢查，深怕這間屋子真有如同偵探小說內會出現的「密室」或「秘密通道」等機關。兩人逐一敲擊牆面磁磚以及地板，在確定沒有所謂的「秘密空間」存在後，才回到三樓的主臥室──蝴蝶圓老師本人的房間。
因為並非第一次進入女性的閨房，所以那反應房間主人性格，簡約又整齊的擺設讓我為之一亮。
意思就是說，過去我確實見過那宛如災難般，四處散落衣物及不明物品的現場，至於我為什麼會進到那名女性房內，這又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米色與白色相間的多格書櫃，兩個茶色衣櫃，深灰色地毯上擺著一張米色木製小桌及同色系的扶手坐墊，一旁還有一張懶人椅。靠近床頭旁有一張書桌，上頭擺放著一台外殼為寶石藍的筆電，這是蝴蝶圓老師房間內最主要的擺設。
雖然沒有預料之外的雜亂，或者我心中暗叫可惜的「美麗失誤」，但床頭兩旁堆滿各種娃娃的畫面，還是讓我不禁笑出聲來。
果然外表冷豔的女王，心中還是存有少女心的，對一名獨居人來說的確是有可能出現的情況。
「沒辦法……一時手癢夾了太多，不知道多少錢被娃娃機賺走了……」女王眼神飄移，別過略帶紅潤的臉，無可奈何般地說。
「妳要是說是粉絲給的，我多少還會比較相信。」
「所以你什麼時候才要問我為什麼我爸媽只允許男生入贅到家中？」
「蝴蝶圓老師，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提這多久以前的話題！」
突然這時候，矮了我半顆頭的這名冷若冰霜的美麗女子，將我撞倒在床上，我整個人不待暫時短路的神經線反應過來，趕緊想要起身，沒想到迎面而來是一記強而有力的拳頭，還好它最後是停在我鼻前。
「現在別叫我蝴蝶圓老師了……」女王單腳跪坐在床沿，語氣生澀又支吾的繼續說道：「我本名叫胡婕綾，叫我綾就好了！知道嗎？」
不妙，現在是什麼情況？
以這個反應來看，對方似乎之前就想提出這個要求了，當然可以知道是不想要兩人之間有什麼隔閡。以我跟蝴蝶圓老師過去的交情，還有這兩天來的了解，加上又是同公司的作者，她會有這種要求其實不難理解。
不過很少人會直接跳過去除姓氏跟單純名字的稱呼，只留下名字最後一個字給對方啊！
不同於這兩天給人的冰冷又強勢的印象，現在的她就好像赤裸裸把自己的原本個性攤在我面前，彷彿冰冷的面具是她給外界的武裝，實際上是一名喜歡抱著娃娃入睡，有時還會露出嬌羞表情，內心略帶膽怯怕寂寞的女孩。
完了，現在都還沒洗澡，不對！才剛要過晚上九點就如此煎熬，我甚至感覺這次來到這裡的目的已經快要走偏了。
「好啦……綾，根據剛才我們兩人的勘察，至少可以確定不會有可以躲人的地方，雖然如此，我還是在各個死角放了『餌』，相信不久後這隻大老鼠就會上鉤了。所以我們現在可以先來討論，到底在這三張平面圖中，還有什麼地方是我們看漏，也能試著提出想法來做討論。」
我坐起身來，趕緊掩飾臉上的尷尬，試圖把重點放回委託事件上。
「好的，那我先去洗澡吧，等一下你就睡房間的地板上。」
差點因為這些話吐出一口血來的我，趕緊按住流下的鼻血，雖然趕緊澄清自己的立場，但話卻已經完全模糊不清了。
「睡客廳的沙發？這未免太有失禮節了。再說，如果這棟房子真的藏了不速之客，分別落單的我們真的能倖免於難嗎？」
不妙！原本邏輯跳脫凡人的女王，為什麼此刻所說的話是我完全無法反駁，且意外的有道理。
「等一下你也洗完後，我們再一起享用小禮物吧！這是你問我，我也不會事先透漏給你的秘密。」
那抹別有深意的微笑，在她人離開房間的當下把我凍結在原地，手上的素描本掉落地毯，我因此嚥下一口口水。
然後，趕緊用力將頭撞向桌面，讓自己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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