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參見雨國

 

  又是一大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如同有生命似的,不斷吐出濃烈的瘴氣阻擋視線。

  那濃稠、潮濕還有有如身處湖底的寒冷,像肉眼無法看見的蟲子不停鑽進腳底,最後爬滿全身。

  羽晴感覺這景象不單單只是令人感到厭惡,其中還夾雜許多令人顫慄且沉重的氣息,如同被擠入一個尺寸狹小的箱子內,拼命掙扎的想要逃出該處,然而卻一次又一次束手無策。

  對,似乎就是那些東西,那些名為「負面情感」的總集合。

  羽晴無法細數黑暗中匯集了些什麼,但卻可以用自己的感官知覺勉強得出一個結論,那東西是世界上最黯淡無光,與「絕望」齊名之物

  這片黑暗卻又讓她無比熟悉,所以再度闖入這裡時,老實說連她自己也不覺得訝異,因為自身記憶到此刻是有連接的。

  她記得在進入黑暗前,跟身旁的男人遭到土石流掩埋,現在她全身充滿痛處,說不定某處已經受傷骨折。

  不知道翻滾了多久,耳朵聽見多少樹枝被輾壓的碎裂聲響,多少碎石夾雜泥沙的沖刷聲響,還有宛如爆炸般的轟隆作響,全部一股腦兒壓在她的嬌小身軀上。   

  這個混亂集合,在她失去意識前幾分鐘終於停下來,窒息感塞入肺腔,最後也無法睜開雙眼。

  即使睜開眼,面對的也只是無光景象,但為了生存,她還是用了最後一絲力氣,挖開阻擋在口鼻前的泥土,勉強取得一些能夠呼吸的縫隙,最後沉沉睡去。

  所以她知道,如果這片黑暗不是黃泉,就是自己的夢境。

  假如這裡確實是夢境,那這黑暗是存在於她身處的深淵中,因為最後一次夢境的位於地點似乎是一座深淵,她的頭頂是一道灰黑色裂縫,而那道裂縫就是天空的光景,如果夢境有所連續的話,此刻自己也應該會在那裡。

  不,或許也可以稱這座深淵就是黃泉。

  因為結合羽晴屢次夢見斷頭台的斷崖經驗,這裡很有可能就是「那個女人」爬上來的深淵底部,還是說……現在她就是扮演「那個女人」的角色?

 

  那個……不老不死的紅衣女人?

 

  可是,跟上次相比,此次黑暗似乎又有些不同!正待羽晴出現這個疑惑後,眼前的黑暗瞬間裂開一道長縫,最後被推到兩側,畫面開始有了轉變。

 

  「快跑!」

  快跑?女孩腦袋插入一道問號,但她很快就從聲音認出對方身份。

 

  那是已經失蹤多日,在前不久與自己通過電話並且約定見面地點,最後卻沒有前來的好友──杏婷。

  「太好了,這聲音是杏婷!看來她沒有事。莫非現在我進入她的思緒之中了嗎?」

  羽晴內心滴咕也感到訝異,而且從好友視線可以看出,她正逃離距離自己身後有一段距離的一大群人,似乎還有名男人跟在她身後,不過她無法判斷對方是不是與那些人同夥,但很快答案立刻揭曉。

  「你想被抓去當活祭品嗎?」杏婷再次回頭催促正跑得氣喘吁吁,有著一身西裝打扮卻沾滿泥濘,全身狼狽不堪的短髮男子。這時她才知道原來那個男人跟好友同為被追趕的角色。

  「真是有夠累……好不容易跑出那像是迷宮的地段,竟然還沒甩開那些村民!」男人不斷回頭,神情十分痛苦。「妳真的知道這座村子的出口在哪嗎?我進來的那道門,難道不是對外相連的出入口?」

  「我想應該不是。如果是的話,我剛剛做的白日夢裡的那個女孩就不會往這裡跑了。你進來的那道門,我看只是送祭品進來的入口吧?」杏婷的視線裡是一大片灰色空地,而眼前不遠處是座森林。

  白日夢?女孩?看來杏婷還在「雨國」內,目前正朝哪個地方跑去,不會是找到出口了吧?

 

  只進不出的門,意思是指「雨國」四個方位的那四道門嗎?

 

  「所以我們到底要跑去哪啦?」

  「好像是叫『人迴峽』的地方,在這片樹林後面!」

  「妳到底做什麼白日夢?又夢到什麼女孩?」男人面部扭曲,緊咬牙根。

  「可能……就是把我們帶到這裡的……那個女鬼吧?」杏婷說出這個答案時,羽晴彷彿也感受到那股惡寒,還有自好友語中流瀉出的恐懼。

  不老不死的「那個女人」嗎?或許該稱她為「女鬼」比較恰當。

  就算她真的以長生不老的姿態活在這世界上,但……卻早已脫離生命範疇、既有物種的生死循環法則,可說是異類般的存在。

  不過,真的要將這名詞冠在她身上嗎?脫離死的束縛,那豈不是連「鬼」都不是?

  「『人迴峽』?妳確定那個地方存在嗎?妳不怕這是那女鬼的陷阱?」

  「請收起你身為員警的疑心病好嗎?現在除了這個辦法,我們還有什麼方法能活下去?」原來對方是名員警。

  正待兩人即將踏入樹林時,在他們身後傳來一陣空氣爆炸聲響,鮮血飛濺至女孩面前,接著令她跌倒在地。

  「說真的,其實我不太想用這個方法,可是終究是你們逼我的。」身後的聲音越來越近,而且黏膩的語氣令人作噁,彷彿語中帶有一絲狂喜以及一點虛假的惋惜。

  「請放心,『咎首』的『肉器』是不能死去的,所以我還是會留你們活口。但為了不讓你們跑走,我只能用這個方法。」聲音停頓一會兒,接著又似笑非笑的開口:「想到在幾百年前,我也曾經用過此法阻止過『她』離開這裡,也因為這樣,村子才能夠保住,但卻從此蒙上『詛咒』,所以那四個『陰陽師』最後特地設立了那四道門,好關閉村子對外的聯繫。然而,還是出現了漏洞。」

  「你是說……『人迴峽』嗎?」杏婷的視線依舊是樹林,不知道什麼原因她沒有轉頭看向來者,情緒中盡是緊張與憤怒:「幾百年了……你是說那名名為『鏡』的女孩嗎?」

  「沒想到妳竟然知道?」對方聲音因訝異而拉高,似乎也覺得納悶,接著說:「算了,妳從哪裡得知的已經不重要,但我還是要跟妳說,那傳說中的『人迴峽』根本就不存在。」

  「現在你是為了鏡來狩獵我們嗎?好吧!什麼保住村子、設立四道門、詛咒這些故事我都不想知道,我猜你在幾百年前也是這樣告訴她的吧?所以被你們殺害的她,才會反過來詛咒村子對吧?」

  對方沒有回話,似乎是默認了。

  「可笑!這不就證明『人迴峽』是真的存在嗎?」杏婷嗤之以鼻的說,羽晴感覺視線被人從旁推了一下,好像好友的頭此時被什麼東西抵住。

  「小姐,妳的話太多了,知道的也很多,而且不笨。」

  「我想那個漏洞就是能夠走出這鬼村子的『人迴峽』吧?而你一直都是擔任人們前往那裡的最後防線。假如那裡不存在,為何要開口欺騙鏡還有我們?甚至打傷我們?那我說,如果指引我們前往這裡的,正是鏡呢?矛盾對吧?就如同我根本不懂你們這群瘋子到底想做什麼!」杏婷此時激動的大聲嚷嚷,但在下一秒那一陣空氣炸裂聲再度響起,中止這場談話。

  「去問鏡吧!」

 

 

 

 

  「哇!」

  羽晴從土堆中坐起身來,冷空氣瞬間撲上身子,讓她在大口穩住氣息之餘,也忍不住打了寒顫。

  綿密的雨滴不停打在她身上,提醒她全身上下佈滿傷口,痛處也讓女孩瞬間清醒,立刻曉得原來也是雨的沖刷,才能讓身體這麼快脫離土石的束縛。

  「所以剛剛那果然是夢嗎?」羽晴頭痛的不斷搖頭。「『雨國』的『詛咒』又是什麼?那跟『獻首祭』有關嗎?詛咒是那不老不死的『那個女人』種下的嗎?『陰陽師』又是怎麼回事?」

  感覺解開眼前的謎團,一堆謎團又是前埔後繼而來,女孩摸了摸自己全身上下,果不其然有許多擦傷與割傷,但很幸運沒有骨折的樣子,看來方才是自己多慮了。

  然而,黑暗消失後,壟罩在她面前的又是令人愕然的景象,而這個情況也是自己朦朦朧朧甦醒時所忽略的。

 

  起霧了。

 

  「溼氣上升與溫度遽降關係,所以起霧了嗎?」

  羽晴吃力起身,環視包圍在四周的白色霧氣,雨漸漸停歇,她發現樹林跟天空的景象被吞沒其中,也同時想起一件緊急萬分的事。

  「對了,藤思!」

  羽晴猛然想起與自己被土石流帶下山谷的吳藤思,一邊往四周摸索一邊扯著喉嚨叫喊對方名字。

  環境也因為此時起霧變得更加惡劣,有了剛剛跌下山谷的經驗,讓羽晴踏出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就怕一個不注意又跌入無盡深淵,這次可就不會再那麼幸運了。

  「藤思!」

  她不斷喊叫,從口袋拿出尚可使用的手機,拿近一看才發現自己身處的地點無法定位,也因為這樣更讓她心急如焚,便拿起腳邊幾顆石子,往要前進的方向丟出,確認沒有深谷或窟窿。

  就在離開土石堆一段距離後,一陣短促的爆炸聲響瞬間傳入耳中,原本寂靜的情境多了數道鳥類振翅疾飛的動靜,女孩瞬間覺得天旋地轉,意識彷彿正婆娑起舞轉著圈。

  「那是什麼聲音?是雷鳴嗎?但又好像……」羽晴想起自己背包裡帶有手電筒,拿出後立刻往前方照明,這時一道在霧後的身影映入視線,恐懼感油然而生。

  「藤思,是你嗎?」

  羽晴慢慢走進,那道看似人形的影子依舊呆立在原地,她丟出手中的碎石後,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那聲響,就如同空心木頭被擊中的撞擊……

  「難道這就是……」羽晴在走過霧廉後,除了大聲發出驚呼,雙眼也被眼前景象牢牢吸引,連同心臟也被拉懸至半空中。

  大霧沒有消散,影子的面積隨對方腳步走近而擴大,最後陰影張開雙臂,杵立在女孩面前。

  那是一座用老舊木材搭建而成的三尺高門庭建築。

  它有著如同老舊寺廟的墨色瓦礫屋頂,下方懸掛一柄歪斜破損的黑色扁額,上頭用血紅色筆墨書寫著幾個大字,而那正是此道門的命名──雷降庭。

  「找……找到了……『雨國』」羽晴連忙拿起手機對照自己的身處位置,而地圖似乎也恢復定位功能標的出地點,然而,更令她詫異的是此刻這個座標,竟然與自己被土石流沖下前所站立的位置一模一樣!

  「從頭到尾……都沒有移動嗎?因為是在下方的關係?」

  女孩呆立原地,怔怔望著憑空出現在面前的神秘村莊入口,忽略了正一步一步走向自己身後……

  那道帶著「殺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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