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柒：傳說的起始(四)──「外來的足音」
「哥，這是什麼？」
「如妳所見，是用一堆斷簡殘篇好不容易集合在一起的手記殘頁。」
「難道……這跟『雨國』的由來……」
「沒錯，小晴。如妳所見，這些殘存下來的殘頁，肯定跟這座村莊的歷史有脫不了的關係。」
門扉嘎嘎作響，老舊破損的單薄門扉隨風搖來晃去，外頭穿透入勉強於雲層縫隙中露臉的微弱光線，它如同無數黑影跳躍，雨勢也在這時稍稍減緩。
這對兄妹在一小時前仍是無頭蒼蠅般的逃命，此刻已隨機選了一間空屋作為藏身處。並在兄長指示下，冒著可能被發現的危險，打開門扉任其隨風擺動，這樣確實比緊閉狀態自然多了。
在這一小時內，與羽晴久違的兄長快速解釋自己為何還活著、不逃出「雨國」的原因，又為何他自己要獨自藏匿於此處等諸多理由。當然，女孩自然也沒有忘記確認，多年前姜鳴桂與他探索村莊的目的，還有一堆推積如山的謎團。
可是，即使是身為鄉野學研究生的兄長這些年來在黃泉之村內找到不少解答，但目前仍有幾處謎團是他無法找出答案的。
其中一個莫過於就是姜鳴桂出走村子後，仍難逃政府派出的成員毒手，不，或許該說，是對方遭到操控，一樣成為那名「女人」手下的犧牲者。
黃玉祈身為當初一同入村的好友在知道鳴桂的近況後，神情閃過一絲哀傷，內心也忍不住自責，但在村子裡的自己根本無法裡外兼顧，這不禁使他對身為人類的無力感到可笑。
一小時前，鄉野學研究生語重心長的吐出這番話。
「那一天，我並沒有讓鳴桂走出『人迴峽』。」
「『人迴峽』？」羽晴與自己的兄長坐在空屋最內側的樓梯上，心中閃過些許納悶。
「那是唯一能夠走出這座村子的出口，也是黃泉唯一的入口。」男人側臉被大半陰影遮住，為他口中吐出的這矛盾說法更添詭異。
「哥，我不懂你的意思。假如鳴桂是經由你所說的『人迴峽』逃出這裡，那為什麼你要說自己沒有讓他走出？」
玉祈若有所思看著空屋角落，羽晴可以看出那肯定是一段沉重的往事。
他沒有繼續將這件事說下去，不過卻先解釋了自己為何還留在這座村莊，剛才又是如何帶她逃離「那女人」跟村民的追捕。
「這裡的環境十分惡劣，連現在我也對自己能夠在這裡一待就快要十年感到訝異。」兄長搔著自己後腦杓自嘲後接著又說：「為了能活下去，這幾年我簡直快要變成修行僧了。」
「哥，這不好笑好嗎？」羽晴用責備的眼神看向對方鼓起腮幫子說：「也因為你離去前的那些話，還有突然失蹤這個巨大刺激，害我對於你的記憶出現了好幾年的空白。」
「這不也是為你們好嗎？結果好像還是無法逃離命運的安排，阻止你們來『雨國』找我，更連累到妳朋友……」
「既來之、則安之吧……哥，我想問你，為什麼這幾年你會把自己藏在這裡？難道真的沒有村民發現你的存在？」羽晴雖然第一個就是想到那神通廣大到能夠操控別人的不死女人，但她似乎也知道即使沒有提及，兄長也會一併作出解釋。
「看來小晴妳的問題並不著重在『普通人』身上吧？好吧！或許也不該稱村民他們為普通人，重點是在那『女人』為什麼沒有找到我。」
男人說道，接著從褐色斗篷內伸出手，並攤開掌心展現出一個突兀物品。
應該說，那物品其實在電影片段中時常可見，只是在此時出現於玉祈手裡，顯得特別違和，而且隱約使人寒顫。
「炸……炸彈？」羽晴嗅到刺鼻的火藥味後連忙遮住口鼻，但隨即恍然大悟：「所以剛剛那些煙霧，是爆炸產生的？」
研究生點頭開口道：「應該說，剛才是我經過改良製成的煙霧彈，除了有遮蔽視線的效果，同時也能驅散村民。」
「老哥你什麼時候變成炸彈專家了？竟然能做出煙霧彈？你這幾年也改變太多了吧！」
「……不是，妳哥當然不可能是專家，而是我在某間廢棄房舍內找到了某樣東西……就是這個！」玉祈的斗篷下彷彿是個百寶袋，此時又拿出女孩意想不到的東西。
那是一張破舊且有著粗硬質感的牛皮紙，尺寸跟市面販售的地圖差不多，裡面有一堆密密麻麻的英文草寫註記還有說明，另外還有作法示意圖，各個成品都是軍隊中才能見到的兵器。
「那是炸彈跟簡易槍枝的製作圖，可能是之前二戰美軍留下的，用來改造火藥爆炸威力跟提升槍枝性能使用。雖然我按照上頭的作法實驗了很多次，也練習了好幾年，但為了避免傷害到村民，我還是儘可能減低威力，它同時也是這幾年我待在這裡，危難之際都能讓我保身的最佳利器。」玉祈滔滔不絕的解釋，卻只換來妹妹不知是驚歎還是茫然的神情。
「為什麼……他們害怕炸彈？」
「其實這點我不太明白。從一開始我就把這些意外發現的炸彈當成防身工具，但經過幾次逃脫經驗後，才發現村民們即使變成被操控的魁儡，對於以火藥驅動的武器也有某種程度上的恐懼。」
風聲颯颯作響，外頭風景跟颱風眼經過郊區的景象相當相似，原本追著兩人的村民們似乎已經沉寂。
羽晴拉長脖子探了外頭幾眼，又回到話題上。
「哥，所以就連那個不老不死的詭異女人，也害怕火藥囉？」
「確實是這樣沒錯，或許這東西會是我們逃出這裡的關鍵！」玉祈將銀色圓球狀物體遞交到女孩手上，那正是剛才救了自身性命的武器。「目前我身上剩下這顆，就先給妳了。我知道妳想問我為什麼連美軍曾經來過這座村子我都知道對吧？」
羽晴敬佩的睜大眼猛點頭。
「要說的事實在太多了，但我可以明確對妳提示一點……那就是『人迴峽』是整個『雨國』與我們是否能夠生存下來的關鍵！而且那裡也是我首次發現美軍曾經駐紮此地的證據地點。」
女孩聽到此倒吸一口氣，因為這個真相對她來講是始料未及的，總覺得在解開一堆謎題後，迎面而來的是更多難解的事實！
「而且接下來說出來的妳應該會更訝異。」兄長略顯蒼老的容顏微微一笑，女孩這時才留意到他的脖子並沒有像鳴桂一樣的儀式傷痕。
「就因為那架『龐然大物』，我才能夠在這裡待上這麼長的時間，火藥跟炸彈知識也是從那學來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羽晴原本因天氣冰冷的腦袋此時又開始天旋地轉起來。「哥，你不是說那裡是黃泉入口？」
男人此時突然起身抓住女孩的纖細手臂：「等一下我會帶妳過去，到時候妳就會全部了解了。為什麼我可以待在『雨國』，還有我留在這裡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語畢，玉祈拉著對方走入更內側的陰暗房間，接著很熟練的蹲下身來拉開床底下的暗門，即使裡頭一片漆黑，但仍可感受到一股冷風往床底下的暗門吹出，玉祈這時也點燃從百寶袋裡拿出的信號彈，照亮這神秘的地下通道。
「這條路可以通往兩個地點──」鄉野學研究生先壓低身子爬入小空間，女孩跟在身後，大約兩人大的空間被信號彈的橘紅色光芒給照亮，隨即開始展開漫長的匍匐前進過程。
「第一，我把它稱為『迷魂陣』，那裡位於村子的西北方區域。不知為何，那裡的房子排列如同一座迷宮，或許也可以稱為天然要塞吧？房子、圍牆都是清一色用灰白色的磚石所搭建而成，裡頭更有數不清的羊腸小徑，要是隨意闖入，可能要費一番功夫才能找到出口。可是如果要到達『人迴峽』，那裡卻又是必經之路。」
「那裡是必經之路？」羽晴跟在兄長後頭。「所以我們現在要朝那裡前進嗎？」
「不對。如果一開始就朝那裡前進無非是自尋死路。」女孩隱約可以察覺到前方的人影回頭：「要往低處的話，我們是否一開始就要位於高處呢？」
「呃……對啊！」兄長突然說出的話，讓女孩一時不明白想要表達什麼。
「我們接下來要前進的目的地不是高處，而是一開始就存在的最低點……」玉祈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想要飛往天空，我們勢必一開始就必須在平地上才行。」
「哥？」女孩突然對眼前這名男人感到膽怯，但那種感覺卻只有一瞬間而已。
「那一天我們來到『雨國』，正好遇見那女人想要利用『咎首』來開啟自己的重生之路，但卻被我阻止了。『雨國』在那時曾經毀滅過一次，不對，是附近的村莊都被這裡吞噬了，被吸入黃泉之中……」
「黃泉、那座深淵……也就是『人迴峽』！」羽晴這時才回想到前不久經常出現在夢境的那道深淵、血腥的斷頭台，還有從谷底爬上岸來的紅衣女人！
原來，所謂的「人迴峽」就是那裡！
「可是，哥，為什麼被你阻止了，卻還是導致這附近所有村莊與『雨國』的毀滅呢？」
正當羽晴提出這個疑問時，他們感覺到四周牆壁突然震動起來，宛如地震襲來的現象，卻又像地面上有一大堆人經過引起的動靜。
那些，外來的足音。
「沒錯，這一點連我都沒有料想到。如果當初我是在所有被當成『祭品』的那些人到齊前阻止儀式的話，或許就不會是這種結果了吧？但我卻喚醒霖的靈魂……」
霖小姐的靈魂？
羽晴好像感覺他們之間的對談隨上頭的腳步聲越走越遠。她頓時感覺在前不久即將隨土石流跌落山谷前看見的那女孩面孔，有點清晰卻又模糊不已。
男人將燃燒殆盡的信號彈丟棄一旁，在準備重新點燃光源時緩緩開口：「我們到了，這條暗道的交叉路口……」
眼前原本筆直的狹小長道，此時在他們面前分成左右兩邊，而且空間成了只能讓一人通過的寬度，鄉野學研究生沒有停下動作，帶領身後的妹妹繼續前進。
「在那時候，『落償』已經開始吞噬附近所有的生靈──」
※
大學講堂教室門被開啟，麻生教授站在空無一人的大教室講台前望著黑板，一名身穿襯衫留著短髮的男學生氣喘吁吁抓住講台，接著用高八度的語調加上用丹田的力量大喊出前不久的意外發現。
「麻生教授，我們找到一篇老舊簡報，能請您現在回我們系學會簡報室嗎？」
老教授聞言後轉過頭看向對方，嘴角上揚且不忘調侃不在場的昔日好友：「兆誠，你又輸給自己的學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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