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捌：傳說的起始(五)──「召來毀滅的村莊」
冗長的暗道終於到達盡頭，已習慣無光環境的雙眼突然接受外來光線照射出現短暫的空白。宛如出走絕境的兄妹倆，迎面感受到一陣冷冽強風，這時才發現原來眼前早已沒了道路，只剩下一塊足以讓一人站立的岩石平台。
「這裡是……懸崖？」羽晴首先探出頭去，深不見底的黑暗像有生命般在她腳下蠕動著，女孩不知道這是不是單純的個人錯覺。
「所謂通往現世的『人迴峽』，它也可以稱作回歸死者國度的『黃泉』。」玉祈將自己妹妹拉回身邊，深怕對方一個重心不穩就摔落深谷。
「我不懂……」女孩聞言後臉色糾結著：「為什麼這兩個極端的條件會存在於同個地方？」
「一切的起始，也可稱作一切的終結。我們人的生命不就是如此嗎？」玉祈一邊說著便開始邁開步伐走下平台一側階梯，示意對方跟上他的腳步。
「小晴，那並不是錯覺，這底下的『蠢動』是真實存在的。如果要說『黃泉』本身就擁有『生命』，其實並不違和。人類創造的詞彙並非片面之詞，往往帶有更深的涵義。而這層涵義會建立在人所謂的感覺與情感上，化成感官與想像建立出一種形容，那種形容再內化成某個詞句。」
「哥，你想說的是……即使是充滿死者的國度，但它們展現出的『狀態』也是富有生命力某種獨特的表現對吧？」
「沒錯。」兄長抓著山壁穩穩踩下階梯，沒有抑揚頓挫的說：「所以底下的黑暗是有形的存在，妳絕對要踏好每個腳步不要掉下去，這次可不是火藥就救得了妳了。」
深知事情嚴重性的羽晴不斷張望四周，因為她也知道那股無形的力量、那個女人，現在絕對也深藏在某個看不見的角落，隨時準備襲擊他們。
然而，位於這座深谷完全沒有落下一滴雨水這件事更是讓女孩在意。
「哥，那我們現在要去哪呢？」羽晴拉長脖子往階梯延伸的方向看去：「如果順著這個樓梯繼續往下，不就會走入那片黑暗嗎？」
「不是，會先到達我多年來藏身的其中一個地點。」
「欸？哥你就躲在這座樓梯的盡頭嗎？」神經緊繃的女孩在脫口而出這問題後，腦袋又不由自主跑出更多疑問：「對了，這階梯……」
「哈哈哈──我知道妳想問什麼，看看那裡。」玉祈這時停下腳步，聲音夾雜在颯颯作響的風聲中，舉起藏在斗篷內的右手，指著前面某個方位。
而循著手勢看去的羽晴在目擊那一幕後，不禁全身一震。
「沒想到……哥，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妳哥我什麼時候騙過妳了？還懷疑我是那紅衣女人嗎？」男人挑眉苦笑道，但也很快遭到自己手足的吐槽。
「騙我很多年，騙到我連你去哪都不知道！」羽晴嘟起嘴巴惱怒說。
「不過我們不會先到那個『大傢伙』那裡。」
「哥，你轉移話題！」
就在羽晴還在忿忿不平同時，玉祈原本扶在山壁上的左手突然握拳對其敲擊並出現一個小洞。接著他將手伸入其中似乎在摸索著什麼，最後用力往上拉起，瞬間大量的石塵砂礫飛揚，一塊木製門板像是設定好的滑門機關往上打開，一座入口隨即出現在兩人面前。
「這山壁竟然會有機關？」羽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裡與建造出階梯的『外來者』都是有所關聯的。」兄長不知何時點燃一顆信號彈丟入其中，接著領著對方走進幽暗空間又說：「他們建造這條嵌在山壁上的長階梯，而那個『大傢伙』也是一場意外出現在這裡的產物。此座密閉房間，更是為了一個可怕的目的所建造……」
男人撿起信號彈將即將熄滅的火星，點燃黑暗中某處，然後蠟燭的小小火點開始燃燒，頓時室內明亮了起來，而來訪者也才終於看清小房間內的景象。
不對！這裡真的是房間嗎？
「哥！那些殘留在牆上的……」羽晴語氣已經開始顫抖，雖然眼前的畫面太過駭人，不過並沒有使她陷入混亂，呼應剛才兄長所提到的這小房間的用意已經開始撥雲見日般顯現在腦海中。
一大片「血手印」沾黏在眼前牆壁上，幾乎爬滿每個縫隙甚至延伸到天花板的位置。有些手印彷彿才剛烙印上去般尚未乾涸，有些則如同殘缺不全的鬼畫符歪斜扭曲，而在那牆壁前方還有一攤深嵌在岩縫中的暗色血塊。
這時候，羽晴突然不自覺的捂住雙耳，因為除了她的雙眼已經被眼前宛如受詛咒的「血腥之牆」所吸引，現在連雙耳也被無數的淒厲哀號給填滿。她的眼前開始出現幻象，那塊暗色血塊竄出無數隻黑紅手臂，彷彿正在用盡全身力氣脫離束縛，甚至有些「人」已經從那血塊中爬出半截身體。沒有雙眼、沒有舌頭，充斥七孔中的只有深不見底的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晴，冷靜點！」玉祈眼見情況不對，趕緊抓住女孩接近崩潰的臂膀，喚回她即將破碎的靈魂。「妳出現幻覺了！」
「幻……幻覺？」女孩的雙眼突出，從她的驚嚇面容看來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我剛發現這個房間，走進來時也出現幻覺，最後過了一段時間才適應。這裡雖然安全，但也容易讓自己的靈魂被帶走，妳的精神一定要堅定！」
堅定？要如何堅定？眼前這些真的是幻象嗎？那些死者張牙舞爪的姿態，活生生在自己面前出現，他們的痛苦、絕望、怨懟、憤怒，這些情緒透過慘叫一直經由耳朵灌入她的靈魂深處，身上每一處如同被拉扯著，四肢更是出現劇烈痛覺，自己像隨時都會扯碎一樣。
玉祈看到妹妹的情緒即將失控，趕緊先將她帶領回到階梯位置，等了約莫數分鐘後羽晴才冷靜下來。
「好多了嗎？」玉祈望向還不斷喘著大氣的女孩擔心問道，就連他自己也緊張到滿身大汗。
「對不起……哥……」羽晴閉上雙眼，將臉入大腿裡，像是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恥。
「這沒什麼好道歉的，只能說那房間裡的怨念與殘存思念太重，所以剛進去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受到影響。」兄長看著裡頭的黑暗，彷彿那裡還藏著什麼令人害怕的惡物般。
「這裡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要帶我到這裡？」羽晴拉住對方衣袖，雖然還心有餘悸，但疑惑更甚於恐懼：「哥，你在這裡難道不會怕嗎？」
「在進入底下那個地方前，這裡的事是務必要先給妳了解的。起初一定會有恐懼，不過跟那群行屍走肉的村民相比，這些『痛苦的靈魂』我看是良善多了吧？」
「這裡莫非……是囚房？」女孩說出自己內心的猜想。
玉祈沉默了一會兒後，才用沉重的語氣開口：「或許……該稱之為『實驗場』吧！」
實驗場？
「這裡是……二戰時期，美軍的實驗場？」羽晴恍然大悟驚呼，接著指向「卡」在深淵之中的那個「大傢伙」。
「原來如此！他們是因為這樣不小心誤闖這座黃泉之村的吧？」
「看來妳已經看出端倪了。」玉祈坐在更往下的樓梯位置，抬頭仰望女孩：「知道西班牙跟英國當初征服美洲大陸的故事吧？美軍在戰亂中因為意外，不小心闖入這座村莊，以為能透過某種『實驗』創造出令人聞之喪膽的武器，但我想他們應該到死之前都還不知道戰爭已經結束了。」
「所以……那個房間就是他們用來做『人體實驗』的場所？」羽晴在顫抖，應該說她不受控制的想像正在描繪出種種駭人景象。「而實驗品……」
「就是『雨國』的村民。」玉祈語氣肯定的回答。
「太……太殘忍了。」
「不對，總感覺這座村子的宿命就是如此，所以才會被外來的那些人們毀滅過這麼多次吧？」
「我……我不懂。」女孩茫然的搖頭。
「如果依照我手邊目前收集到的線索來看，這座村子從過去幾百、幾千年前到現在，可能被毀滅過兩次了……不對，是三次！」玉祈往懷裡摸索著，似乎又準備拿出什麼令人驚愕的物品。
「雖然最終的結局皆是毀滅，但每次的理由多少都有所不同。」兄長拿出一本泛黃破舊的褐色書皮小本書冊繼續說道：「第一次是為了『靈藥』，第二次是『實驗』，第三次則是『落嚐』。」
「三次的毀滅？那這些村民又是如何殘存下來的？」
「所謂的『取代交替』法則吧？」男人舉起手中的破小冊神情嚴肅：「也就是每次的毀滅都是因為外力所引起，但最後那些外來的人都會取代『雨國』原有的居民，成為新的村民。」
「這種事情有可能嗎？」
「或許我們認為不可能，可是它從古至今就一直在這裡發生，而且……其中確實有一位在這裡活了千年的人物，他最終的存在可能是救贖黃泉之村的唯一一把鑰匙，而關鍵線索就在這本『雨居手札』之中。」
羽晴檢視破舊的書皮封面上確實寫了這幾個字。
「小晴，妳知道最後那些想要征服美洲的外來者，也都紛紛付出慘痛的代價了對吧？」
「你是說……帶回了瘟疫以及無藥可救的傳染病，造成多數人的死亡嗎？」女孩回憶小時候求學時所讀到的歷史內容。
「但這些卻是怨不得別人的。因為真正的帶原者根本就是那些外來者！就像這裡是因為『來訪』才造成毀滅是一樣道理。而就在第三次，於這座深淵內累積過多死者靈魂同時，終於出現了某種『東西』。」
「因為……過多的死者？」
「這黃泉入口，在數千年前就被遠從現今日本，過去被稱為仙人島之一的『蓬萊島』前來的四名神秘僧侶給封閉過，但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才慢慢衍伸出這一連串毀滅的慘劇，不，或許換個思維來說好了，可能這座村莊它的存在目的，就是為了引來『毀滅』，然後再次『重生』，就這樣不斷循環、交替，引來更多『祭品』，只為了解除千年前封印。但我想當初遠來拯救這座島的僧侶也沒想過，自己設下的『封印儀式』，現在會被反過來利用成為讓那個『東西』蟲回到這世界上的手段。」玉祈轉過頭看著羽晴，說出對方隱約猜出的解答：「『獻首祭』根本就不是這座村子舊有的儀式，而是那些外來者所設下的『殘破不全的封印』。而且『雨國』外圍的氣候『結界』根本也不牢固，如果要進入這裡，只要符合其中所要的天候要素加上地利人和就可以了。」
「哥……這到底是……」女孩此刻已經感到一頭霧水，但卻也多少感受到「雨國」過去的血腥歷史，比想像中存有更多深不見底的另一面。
「接下來的時間，我會用這本被美軍帶來這座村子，當時由兩名實驗醫生夫婦所寫下的手札，一一解開『雨國』的無限輪迴。還有『迷魂陣』、『獻首祭』、『實驗』、『落嚐』等謎團，其中當然也會跟妳說明我到底留在這裡做什麼、阻止什麼，以及當初的真相是什麼，最後則是……」
那來自黃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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