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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下地獄圖

 

  猶如擺脫緊追不捨的掠食者追趕,張警官一行五人終於穿越黑山小徑,突破樹林圍籬,到達一處寬敞的緩坡。此時,前一秒仍扮演詭異氛圍幫兇的強風霎然止歇,剛入夜的淡藍色天際更是迅間漆黑無比,任何風吹草動也如同一起擁抱這片深不見底的黑暗轉為萬籟俱寂。

  前不久已經適應夜色同時談論棺木詭異情況的眾人,彷彿這時候才想起手上的照明器具,利用無力的光源勉強照亮短小範圍的周遭,試圖探索這片被不詳黑暗壟罩的陌生環境。

  「這幾乎是完全無法行走的地段啊……

  走至前輩身旁的徐敏翰警官,對深陷泥沼般爛泥地面的步伐感到懊惱。

  「近來的連日降雨造成的結果嗎?反而是這處位在樹林中央的緩坡,土石泥濘的狀況更明顯呢。但晨高,你不覺得比起樹林裡,這裡更伸手不見五指嗎?怪慎人的。」

  「學長,腳印也消失了!」

  眾人聽聞徐警官的驚呼後,紛紛觀察地面各處,顯然他們追隨的血腳印只到達樹林盡頭,即使考慮到血腳印可能與殘留於棺木內的紅色塗鴉以同樣不可被擦拭掉的怪異方式存在,但無論是否被大雨或土石沖刷掉,這都是相當不自然的,所以所有人不約而同得出同樣的結論。

  「畢竟把我們帶來這裡正是它的目的,所以腳印自然不會繼續延續。」

  「喂,晨高,難道真的是──」

  高警官面露驚愕的望向同行夥伴,而對方只是極其嚴肅並無語的與他四目相交。

  他知道對方想聽到預知道又矛盾否定的答案,所以僅以眼神回應。血腳印的主人是誰,大家都心知肚明,此時此刻目擊的一切,早就超脫科學範疇,即使無法理解、感到害怕,都只能接受。

 

  血腳印的主人,肯定不是活人,張警官的神情就是要對方接受這個事實。

 

  「但是,目的是什麼?如果只是這樣,就像把話說到一半一樣。」

  「阿翰,它可以不用現身說明,剩下就由我們推敲就好了。」

  「老高,你終於說出一句像警察的話了呢。」

  正當繼續勘查四周的張晨高警官想回頭揶揄夥伴一番時,他全身瞬間因為眼前景象而僵硬。

  因為此時他看到一隻佈滿傷痕且蒼白的細長手臂,從距離他右後方不到半公尺的漆黑中伸出,正無力指向前方某處,這畫面令他一時腦袋空白,整個人被嚇到跌倒在地。

  突然,那陣像是嘲笑眾人的年幼稚嫩的笑聲,再次傳入耳內,不過,這次是所有人都聽見了。與此同時,萬籟俱寂的保護傘被已被打開,屬於山林的各式聲響再次魚貫湧入,樹葉紛飛、狂風交纏、林木搖晃,現場頓時一片混亂,高警官的其中一位隨行下屬更是趕緊舉槍戒備。

  「那種東西對它沒用!先通知其他人上來吧!這裡肯定有什麼東西!」

  被催促的隨行警員接受到命令後,趕緊收起槍枝全身顫抖地拿起手機,所幸此處雖然位在山區,仍然還收得到訊號。

  「學長,你還好吧?」

  「我沒事,只是對方給的提示太突然了。」

  張晨高站起身來,看向剛才收到的「提示」方向,這時候被雲層遮蔽許久的月光終於露臉,頓時這塊緩坡面貌一目瞭然。

  接著一股像是肉品腐敗的氣味傳來,令張警官不得不摀住口鼻。

  「晨高,應該就是那裡了吧?」

  好不容易冷靜的張警官看到高警官吃驚的舉起手指向位於緩坡上方某處,而那裡正是蒼白手臂所給予的提示地點,只是,很快他就知道為何對方知道那個位置,因為此刻那裡正不斷憑空出現一雙血腳印。它並非原本就存在,而是像有一名眼睛看不見的小女孩,正在上方持續玩弄踩踏般,留下那不可思議且怵目驚心的畫面。

  「我過去吧……

  即使這麼說著,張警官仍感到害怕,因為他知道自己正面對著什麼事物,那一雙雙正於詭異月光下出現的血色腳印,是請君入甕的邀請,而他們從一開始就踏入其中,且心甘情願般的被對方捕獲,但生存的本能仍不斷向身體發出警訊。

  「學長,我、我跟你過去吧!」

  兩人很快來到受指引的位置,不過調皮的血腳印也像是看到他們到來後停下動作,接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銳幼女伴隨笑意的聲音,同時傳入兩人耳內。

  「嘻嘻嘻嘻──爸爸說過,需要用東西來交換才可以喔!」

  終於,那始終遊走於身旁,卻無法看見,如今指引他們前來,足以在腦中描繪出嬌小身形的主人,第一次主動向他們開口說話。那略帶咬字不清、尖銳的稚嫩嗓音,天真話語之下潛藏深不見底的惡意使人寒顫,而這時候徐敏翰更是發出慘叫,再次拉升現場的恐怖氛圍。

  「敏翰,怎麼了?」

  「學長,我的脖子、脖子好像有東西在上面!」

  這時候提示處的血色腳印再次開始踩踏,然而這次除了小女孩笑聲,還伴隨一股明顯的寒氣與強大壓迫感,這是張警官第一次感覺恐懼正快速吞噬自己的靈魂,高警官與另一名下屬也趕緊來到兩人身旁,不過他們也跟張警官一樣,頓時被眼前一幕給嚇到差點魂飛魄散。

  只見徐敏翰的脖子突然出現了之前根本就不存在的紅色線條,它如同新生的血管般,緩慢的環繞頸脖一周,而對方則是指出,脖子的異樣感就像有人正拿什麼東西劃過皮膚一樣。

  而眾人馬上就知道,那是被人用畫筆劃過脖子的觸感。

  果然面臨如此驚駭場面的某人,再也無法忍住驚恐情緒,跟之前的下屬一樣掏出槍枝,開始胡亂對準黑暗處。

  「老高,那種東西對它沒用!你自己不是這樣說嗎?」

  「是啊!但有掙扎總比等死好吧?一想到是這種東西帶走我兒子──」

  「我們絕對可以找到小高的!相信我!」

  不過,沒多久張晨高立刻後悔自己說出這句話,因為在他安撫眾人冷靜下來,等待血腳印不再出現後,終於知道那名看不見身影的女孩,帶領他們來到這裡的理由。

  然後,也在他目擊眼前驚悚景象同時,全身再度被寒氣包裹,接著腦袋閃過一段自己位在一處狹小空間,望向外頭兩名模糊身影的畫面。

 

  他只知道那對身形一男一女,男人正訕笑著,女人正哭喊著,最後眼前有一道門扉被快速關上。

 

 

 

 

  「張警官,你醒了嗎?沒事吧?」

  睜開眼看見夜空,身體感受到冷風吹拂,還能聽到人群於身旁來回走動的以及樹叢擺動聲響,張警官趕緊坐起身來按摩太陽穴跟拍打臉頰,強打起精神。

  「請你先休息一下,還是要先回去歇會兒呢?」

  「不用了,謝謝。那個,高警官跟徐警官他們呢?」

  「他們在那裡,不過兩人的情緒都還有點不穩──」

  「沒關係,謝謝。」

  張警官感謝叫醒自己的員警,接著站起後先環視四周。看來自己剛才見到眼前景象後失去意識了。他慶幸還好沒有被送到醫院,觀察一下情況,此刻被請來支援的人手都來到此處了吧?也是,正因為先到達的支援人馬對這處泥濘緩坡開挖,才會讓事情演變至此,這片光景,可說是人間地獄也不為過。

  不過比起這個,張警官更擔心兩名隨行同伴的狀況,很快他找到了兩人。

  「喂!誰來跟我說怎麼會是這種結果?我兒子究竟是為了什麼付出生命的啊?晨高,回答我!」

  「老高,你先別激動──」

  「你說是那個小女孩告訴你他們被埋在那個地方對吧?是不是?所以……等於是我們輕手挖出自己同仁跟兒子──」

  「等等!你先冷靜!」

  張警官趕緊按住緊抓自己衣領,不久前還能跟自己幽默揶揄的同仁,沒想到在他們一個好奇,對指引處徒手開挖的結果,竟然發現裡頭正躺著一對如同溺斃,全身潮濕的屍體。

 

  而那兩具屍體,正是調查「折骨案」期間,某天突然消失於車內的高宇文跟蔡博輝兩名警官,其中高宇文正是張警官口中的小高,高警官失蹤的兒子。

  不過,還不只如此,在先到達的支援人馬開挖這處緩坡他處時,竟然陸續發現三具白骨,現在所有人正在勘察此地是否還有其他屍體存在。

 

  這一連串突如其來的衝擊,不只令連日忙碌疲憊的張警官當下暈厥,發現兒子屍身,身為父親的高警官更是瀕臨崩潰。當然,前不久脖子出現紅色線條的徐敏翰更是處在魂不守舍的狀態,此時無論一旁的張警官如何叫喚都只是呆若木雞的撫摸自己頸脖,眼神呆滯看著地面。

  「也是……至少找到宇文了。晨高,你也一直在找他對吧?而現在看來,更像是接手『折骨案』的你被牽扯進來一樣。」

  張警官沉默拍著悵然若失的同伴肩膀,接著回想起自己接受到指引那時候的畫面。

  「不,指引我找到小高跟那三具白骨的不是那個小女孩。」

  聽聞張晨高的話,高警官抬起臉來感到狐疑。

  「正確來說,我感覺指引我們到來的……不只有那個小女孩。」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那三具白骨的冤魂──」

  「沒有。」張晨高果斷的搖搖頭,一邊思考道:「那隻手……應該是成人的手,所以應該有更深沉的內幕。另外,我也對陳予仁、江家三口還有發現江家命案的那三名大學生的死法有些想法,感覺我們目前只觸及到所有事件的冰山一角而已。」

  「你難道是想說,還會有更多人死去?」

  原本張警官想直接認定高警官的猜測,然而想到此時對方的情緒,沒有給予正面回應。

  「所以,學長我會死嗎?」

  這時候,一旁沉默許久的徐敏翰突然開口,只見這名年輕刑警已不同於過去,此時臉色蒼白、全身微微顫抖,瞬間變成一名虛弱的病患。

  張警官連續面對難以回答的問題,緩緩嘆了口氣,接著站起身來。

  「至少我知道,有人逃過應該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死劫,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張晨高以這句別有深意的話作為結尾,接著獨自朝小高跟三具白骨被發現的位置前進。

  他一邊拿起手機,另一隻手撫摸自己腹部,很快的聽完話筒那裡帶來的訊息後,最後在屍身被發現的坑洞前停下。

 

  「跑去那裡了嗎?真聰明……」他皺起眉頭喃喃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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