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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紅色走廊內的雨空密室

 

  冬日早晨軟弱無力的陽光,打在前一晚還殘留在葉片上的水珠身上,使其在隨風擺盪同時宛如水鑽熠熠生輝。水窪被經過的步伐踩踏噴濺而起,巷弄內飄著附近人家庭院內的泥土氣味,空氣清新氣溫卻冷冽刺骨,時間雖然還不到早上八點,但這條巷子內早有許多人影在來回走動。

  昨晚殺戮現場的傷者已經數撤離,現時還留在此處大多為圍觀民眾,還有零星的記者留守報導,再更往裡面跨過封鎖線是徹夜未眠的警察同仁及鑑識人員,他們各個神情專注進行維持現場秩序及證物採集的工作。

  這時候,站在最外圈的街坊鄰居見到有兩道身影快速走進人群,他們隨即紛紛走避,更有人想趁亂跟著這兩人走進案發現場瞧個究竟,但卻因為見到現場直播的記者及員警打消念頭。他們同時也不解為何這兩名人物可以不顧眾人的目光,直接拉起黃色封鎖線準備進入其中。

  在封鎖線旁的員警因他們的行動一時不知所措,紛紛擺起嚴肅神情上前要兩人盡速離去,馬上把他們歸類為看熱鬧的人群之一,不過這緊張的情勢卻因其中一人的斥喝而有了轉變。

  「現在是怎樣?你們現場這些菜鳥會沒有人認得出我是誰?」

  走上前質問阻擋他們進入現場,穿著灰色襯衫留著短髮,身材粗曠的方臉男子一臉不悅,正打算從口袋拿出能夠表明自己身份的證件時,才發現現在的他因處於「特殊」平民狀態,所以證件還未回到身上。

  另一名身穿深藍色英倫風大衣、黑色長褲及靴子,兩手插在口袋內,面無表情臉色蒼白的文靜男子,似乎原本打算冷旁觀欣賞這場鬧劇,但最後仍走向前制止同伴因情緒化上演的脫序行為。

  「沒事的,老同學,就算沒有證件,也不會真的沒有人知道你是誰,被撤出火迷宮案的陳坤隆,我想他們多少有從警署那聽到風聲才對。」

  「白夜,你這是什麼替我表明身份又暗諷我是名特別風雲人物的好方法?那你說,為什麼這幾個後輩就算知道我是誰,仍把我當成後面那群平民一樣對待?」陳坤隆臉色難看的大聲嚷嚷,面對好友的解危毫不領情。

  「你現在的確是休假中的平民。眼前這些後輩不過是慌張罷了,也可以看出這裡的管理者不在,因為面對署中問題人物前來,又沒有人有權利決定是否可讓你進入現場,所以這是此刻他們發愁的表現。」推理作家理性說明出現尷尬場面的原因,並看一下手機顯示時間,隨即拍了老同學的肩膀,附耳交代給對方一項任務。

  「好吧!依你昨晚的狀況,這些話的確是我可以接受被說服暫時離開的理由,既然他已經出現了,看來也不用我們多費唇舌解釋自己的身份為何。」休假中的刑警心情轉為緩和,因為他終於見到一名肯定認得出他,且會放行兩人進入現場的人物出現在面前。

  「坤隆哥,沒想到你會出現在這裡!」

  此案目前負責人的劉警官助手之一小陳走向前來,一眼就認出這對常在警局走動的組合,相當熱情的打了招呼。一夜未眠的他神情顯得疲憊,同時也示意身旁的員警讓兩人進入現場,看得出來現階段不在此處的劉警官,已經暫時把指揮權交付給這名後輩管理,在面對警界前輩及經常協助他們破案的推理作家,自然沒有將兩人排除在外的道理,也可從那喜出望外的表情,看出他想即早從這裡脫身。

  「那就麻煩你了。」

  白夜對一旁同學點頭示意後,對方隨即轉身沒入人群中,只留下一臉疑惑的年輕刑警還有他自己。

  「白夜老師,坤隆哥現在要上哪去?」

  「放心吧!過沒多久他就會回來了,我交給他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推理作家穿過警察人群,戴上他們提供的手套與鞋套,走入佈滿血跡,昨晚殺人鬼失控的現場。

  他的雙眼就像搜尋雷達般,不斷在這一小段的「紅色走廊」內,將各個疑點、現場殘留物品、狀況等種種資訊記入腦中,暫存在某個歸檔室內,他的雙眼動得相當快速,這是他處於專注時的個人特點,而且最後往往會脫口出眾人一時摸不著頭緒的話。

  「小陳,有鄰居知道這塊禁止進入的警告標示牌,大概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嗎?沒錯,我指的就是現在躺在我們身後那塊約莫一百多公分的木板。」白夜雙手插在口袋,只有身旁的小陳聽聞此話而回頭檢視那塊不起眼的告示板。

  「老師,為什麼會先問這塊木板的問題呢?」

  「果然,下雨是很麻煩的因素。」

  「這句話好像從劉組長口中有出現過……」面對答非所問的推理作家,小陳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但對方在下一秒立刻解開他心中的疑惑。

  「雖然那塊木板被雨水沖刷過,但在它表面邊框的凹槽處仍殘留些許泥土,因為嵌入的位置相當裏側,所以並不會這麼容易被水沖掉。再者,那些泥土非一般我們所見的普通土質,而是砂質之土,上頭目前仍清楚可見諸多亮面與不規則表面的顆粒,能夠判斷出是從沿海地帶或沙灘處搬來的物件。結論就是,這塊木板一開始並非存在於黃家門前這個區塊,它是被人在近日或昨晚未下雨之前搬來此處,從砂土被沖刷的痕跡還有未掉落的數量來看,告示板的擺放在巷弄的時間,在被雨水沖刷之前,而現在會倒在地上,可以說明在案發當時被人撞倒,但是撞倒它的並非殺人鬼,是另有其人,我想應該是第一個來到這裡的向太太吧!

  而且火災現場本就已經有拉起封鎖線,在這裡如果要擺上禁止通行的警告木板,也應該是這條路段的前後兩個地方,這裡只出現一塊是很不正常的,調查一下大概可以知道這個東西一開始的地方到底在哪,依照我的推測,應該是第二場火災,海邊小屋附近的地面上。」

  一旁的小陳,面對白夜剛踏入現場沒多久後便發起一連串有關單項物件的推理,感到嘖嘖稱奇,一時也忘記派去詢問這塊木板何時出現的員警已經回來身邊報告。

  「的確……是這樣沒錯!這一塊告示板,根據對面鄰居記憶描述,大概在5號早上時才發現的,也因為這裡曾經是火災現場,所以他們也沒有多加留意。但是老師,你又是怎麼推斷出撞倒這塊木板的是向太太,不是那名殺人鬼呢?」

  「小陳,犯人將這塊木板擺在這裡是有意義的,就如同它上面所標示的字句一樣,他並不想讓人接近黃家這棟火災廢墟,且面對深鎖的大門跟牆面下成人根本無法進入的活動門,這塊告示板也可以當成橋樑來使用。」

  「你的意思是,犯人在海邊小屋火災之後的藏身處,可能會是黃家這棟廢墟?」

  面對小陳的驚嘆,白夜輕輕一笑:「沒錯,至於為什麼我能知道是誰撞倒木板,其實是從昨晚直播的深夜新聞得知的。」

  「等一下,老師,記者到場時,現場已經進入採證階段,所以是不可能報導告示板是誰撞倒這件事吧?而且這點小事,他們也認為沒有報導的價值。」

  「小陳,記者當然不會知道這實際的案發經過,就算是最後出來救援向家夫妻,不幸被傷及的街坊鄰居也是如此。但他們卻還是會將自己所見的一切告訴來採訪的記者,所以當他們來到案發現場抵抗犯人時,看到的是正拿著高爾夫球桿,前來搭救自己妻子的向先生。」推理作家指著掉落在眼前的高爾夫球桿,接著轉頭注視木板旁,向太太的隨身包包。

  「我相信這裡依舊維持案發時的原本狀況,所以看看那個包包的擺放方式。這款有著側背帶的垂掛型長包,不管是背在左肩或右肩,在面對眼前突然襲擊而來的攻擊接著閃避的結果,是不會背帶朝向丈夫前來,也就是目前高爾夫球桿的那個位置,那個方位也是向家所位於的方向,所以如果這兩個物件都在同樣的地方也顯得異常。意思說,夫妻倆本來就在同一個位置,就不會有上前搭救的戲碼上演,故此可以得出,在向先生趕來現場時,他與向太太之間還隔著一名人物,也就是那名殺人鬼,而殺人鬼那時候是背對著向先生的,從向太太包包開口朝向家方位灑出內部物品,還有木板側倒,底部朝反方向來看,向太太來到這裡有經過黃家旁的那處轉角,接著撞到擺在眼前的告示板,跌倒後受到犯人的襲擊,最後則是向先生前來搭救的延續。

  根據記者所述,犯人手持斧頭身高約莫接近兩百公分的人物,木板上還留有斧頭劈砍痕跡及些微的血跡,所以當向太太撞到木板時,它是還沒倒下的,所以無論是一開始還是最後,最接近木板的都會是她,接觸到這塊木板最多次數的也會是向太太。」

  「沒錯……一點都沒錯!」小陳笑逐顏開的點頭如搗蒜,表示推理作家的推理完全對上民眾及向家夫妻的敘述。

  「再者,是在場的這些血跡。」

  白夜來到黃家牆邊活動小門的位置前蹲下,從外面可以透過洞口窺見裡頭設有被斬首女高中生陳屍狀況的白線,噴濺的血跡如同油漆延伸到對面的住家牆面一片慘不忍睹,隨即小陳拿了鑑識人員所拍攝的照片,遞給了沉思中的男人。

  「屍體被發現時,衣服及裙子竟然沾染上這麼多血。」

  「老師,要是覺得照片太過血腥,暫時可以不看也沒關係……」小陳顧及一般人不比刑警對案發恐怖場面的接受度,謹慎叮囑道。

  「一具無頭女高中生的屍體,另外一個是昏倒在黃家廢墟內的男同學是吧?兩人的身份目前調查出來了嗎?」面對極為血腥的照片,白夜似乎不以為然,經常協助警方偵查的他這種情況也看多了。

  「根據目前已經醒過來的那名男學生敘述,兩人是一同相約到這裡探險的同好,用的就是剛剛老師所說的『橋梁』手法進到火災現場屋內,剛好碰上潛伏在其中的殺人鬼。男生在閃避對方的攻擊時,因頭部撞到家具而昏了過去,他的記憶就只到這裡為止,所以面對同學的慘死感到十分錯愕。」

  白夜沉默一會兒後,開口道:「看來這看似是一場失控的慘劇,其中也藏著讓人不解的謎團。」

  「老師,你說得沒錯。這其中最詭異的一點,就是從向太太口中提到,自己追趕兒子到這條巷子,也就是黃家廢墟旁的那個轉角時,對方突然消失的情況!」小陳雙眼發亮,因對方的話聯想到這起案件中古怪的插曲。

  「向人延轉入這條巷子內,消失了?所以那孩子現在有找到了嗎?」

  「嗯嗯,剛才劉警官有來電指出向人延已經回到家中,時間在夫妻倆因這場案件回家休息後約莫十分鐘吧,時間大概十點之後。劉警官現在正在那裡問話,因為他也覺得那名孩子跟這起案件脫不了關係,感覺他一直都是數起火災案的關鍵人物。」

  小陳所言並非憑空想像,白夜也是如此思考著,但覆蓋在向人延身上的謎團,在前一個晚上的「深夜會議」中,已經從高芥誠自海邊小屋留下的鐵盒內那三個物件之一,藉此解開了疑惑,其中被解開的一個謎題,也包括高芥誠留給陳坤隆的那則古怪簡訊。

  他們是在那時候終於知道,向家跟遠在某座村莊中,曾經以紡織業興盛一時的華族,存有某種特殊因緣的關係,那其中包囊括了一場場令人髮指且無法想像的驚悚慘劇,是一切悲慘戲碼的連鎖。

  所以,面對小陳此刻擺在自己面前這個「雨空下的開放密室」謎團,他思考不到數分鐘後便完全解開,剩下就是前往向家進行確認的動作,還有尋找其中關鍵的證據。

  「老師,那孩子不可能憑空從這條巷子消失對吧?在面對自己母親跟犯人的夾擊下,他根本無法從中逃出生天的!就算牆邊的活動門一開始就被前來探險的兩人打開,但我們發現活動門的通道,早被無頭女屍給堵住,一名小孩也不可能在數秒內架起木板橋逃入黃家中,一定有著我們所沒看到的盲點對吧?唯獨這個疑點,是目前警方傷腦筋的地方。」小陳愁眉苦臉道,但在聽聞走進黃家廢墟快速瀏覽後的白夜說出的話後,再度陷入不得其解的困惑中。

  「小陳,這場殺戮的謎團可不只有一個,可是……卻能夠經由一個不起眼的細節,看出一切全貌,然後出現連鎖反應般的連結。」白夜拿掉手上的手套,轉頭自信微笑:「『雨空下的開放密室』,我已經破解了。」

 

  古怪,已經被瞬間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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