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沐月的魔法師
一樣凌晨兩點的時間，一樣的華格街三十八號四樓，讓即使已經十六歲的我，依然被眼前突如其來的情景給嚇愣在二樓窗台前，即使那只是再平常不過，某樓層亮起的燈光。
應該說，比起無人居住的廢墟閣樓為何還會有人點燈，更是使我內心油然而生更多不安的是因為會在那裡出現，似乎只有在過去漫長歲月中，曾經使我感到好奇，出現在爺爺帶給我的奇妙故事中的角色，那名「閣樓上的查理」。
雖然已經是深夜時分，但我依然按耐不住內心的衝動，想轉身直接跑上樓，然而一個令人失望的情緒突然告訴健忘的我，那不該涉足到三樓的理由，所以我放輕腳步來到樓下，穿過夜間空城的馬路，來到傳說的麵包工坊老闆外出旅行久未歸來，廢棄的華格街三十八號門前。
就算是一棟廢墟，但我仍像在打烊後到來的沒禮貌客人、正準備動手行竊的小偷，躡手躡腳的走入其中。瞬間麵包、室內潮濕的霉味，還有飄揚其中的灰塵撲鼻而來，一時間我才想到，剛才因為太急著下樓，所以忘記帶任何照明設備，但已經步入奇幻之地的我豈有折返的念頭？或許是突如其來的勇氣，會在折返之間給消耗殆盡，最後我硬著頭皮，藉由今晚晴朗夜空照進室內的月光，來幫忙指引探索之路。
基本上三十八號的一到三樓，沒有什麼足以吸引人的地方。櫃內擺放著整齊且發霉的麵包、破損的沙發座椅、積滿灰塵的洗水槽、擀麵棍、地毯、餐桌、儲物間、掃具等等，都是些尋常可見的擺設，而且整理得井然有序。就如同當初爺爺告訴我的故事一樣，這間麵包坊的主人，好像只是暫時離開，之後就會結束旅行回來了。
是的，這裡除了厚重的灰塵，絲毫看不出有任何人涉足過，或被探險者翻箱倒櫃的痕跡，就是因為如此不符合歲月過渡的畫面，才更使人感到違和。因為如果依照爺爺的年紀，加上我聽完故事經歷的這六年，皮老闆若不是已經辭世，就是快要上百歲的人瑞了，但我相信前者會比較有說服力，只是依然無法解釋眼前這宛如華格街百慕達的奇妙現象。
也因為如此，讓我更相信「閣樓上的查理」已經回來這裡的事實。現在無論是處在夢境還是現實，都已經無法阻止我尋找古怪事物的好奇心。興奮大於害怕的我，手上還是抓了一把擀麵棍來防身，深怕等下所見只是單純的小偷罷了。
果然如自己家中的格局一樣，華格街三十八號三樓沒有繼續往上的樓梯，所以四樓無庸置疑是座閣樓或儲藏室，然而當我走到應該會出現通往閣樓的隱藏樓梯位置時，眼前景象簡直讓我看傻了眼。
我能夠透過閣樓木製地板的縫隙看到從中透出的燈光，也可以聽到有人在樓上走動發出沉悶的腳步聲，但……唯一能讓人上樓，也就是通往閣樓的樓梯，根本就沒降下來過，因為如果沒有把它拉下，根本就無法上到該處。一看到這詭異情況的我頓時雙腿發軟，起了想要立刻逃離這裡的念頭，頓時什麼查理、什麼故事、什麼小偷似乎都不重要了，因為我怕在那樓梯降下後，自己就會被吸往異空間再也回不來。
待我回過神時，閣樓樓梯突然發出嘎嘎聲，在我來不及反應也因吃驚跌坐地面同時，它十分輕盈且平穩的下放到我面前，我甚至連它碰撞到地板的撞擊都沒有聽到，擀麵棍也不知什麼時候，被已經棄械投降的我丟在地上了。
藉由明亮的幽藍月光，除了可以讓我看見上層閣樓散射而出的鵝黃色光芒。同時間，一顆頭顱正緩緩自那通往上層的入口朝下探出，因為是背光關係，讓他的面容不太清楚，但我知道對方正朝我的方向緊盯著，就像盯上一頭待宰羔羊，靜靜俯視著。
我嚇到整個人跳起來，準備朝樓下狂奔，只是沒想到瞬間一股強大力量將我拔地而起，接著我在感受到一陣撞擊後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在閣樓裡頭了！內心的恐懼雖然因為這裡明亮的環境，還有並非被拉入異空間入口而稍稍減緩，但依然沒有讓我放鬆警戒。
不過，我內心的恐懼卻在看到眼前景象時，徹底被一掃而空，鋪天蓋地而來的訝異幾乎將我撲倒在地。
深灰色長外套，沾著污漬、灰土又破舊的卡吉長褲，腳下踩著一雙黑色長靴，頭頂蓬鬆的黑色雜亂捲髮，完全沒有修飾過的鬍渣，那張無精打采且索然無味的臉孔，正逐漸朝我逼近。
錯不了，這男人正是那名傳說中，消失在大家記憶中的──閣樓上的查理！
頹廢不堪，像是一名流浪漢的查理十分高大，雖然爺爺在故事中沒有形容過他的身高，但從腦中的自己想像，揣測對方應該是一名身高約一百七十多公分的中年大叔，只是現在在我面前的他，幾乎高出我設想二十多公分。
至於他的衣著風格，在經歷了這麼多年後似乎沒有改變，或許該說，現在應該不會有人認為，他過去可能是演員或是油漆工人了吧？
只見查理也跟我一樣，正上下打量著我。他不時用手搔著那如同鐵絲纏繞的蓄鬍下巴露出納悶神情。從他的正面可以看出，是名臉部輪廓十分深邃的成熟男性，雙眼有點下垂，還帶著很深的黑眼圈，一看到這我才猛然驚覺一件可怕的事實。
如果爺爺說的故事是真的，那這男人大概也只是少了麵包坊皮老闆十多歲吧？但是，是有什麼保養偏方嗎？為什麼對方看起來仍像名四十出頭，正值壯年的流浪漢？
突然啪的一聲，把再次陷入驚愕的我拉回現實。見到我依舊帶著驚恐神情的查理抓了抓頭，然後在我面前蹲了下來。
「你這小子，真有兩下子。」
這是怎麼回事？或許他是想讓我認為這是一句讚美嗎？但如此一來，更讓我感到納悶了，頓時千頭萬緒湧入腦內，開始讓腦袋更加混亂。
「可以了、可以了。小子，現在別想那麼多，我並不會把你怎麼樣，無論你是否有那可笑的念頭。」查理的表情頗為無奈，再次抓了抓頭後又開口：「你沒有聽錯，剛剛是一句很純粹的誇獎。」
「我不懂你的意思，查理先生。畢竟我只是單純的入侵者。」不知為何，我突然感到羞恥，對自己入侵「廢墟」的這個行為。
閣樓主人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數秒後，然後不以為然的聳聳肩：「小子，別那麼在意，畢竟我也已經很久沒回來這裡了。想一想，大概有六十幾年之久了吧？這個地方還沒消失，才是真正令我訝異的。看到樓下的皮老闆消失，還有二、三樓都已經成了廢墟，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聽到對方的發言後，我更加啞口無言了。果然，我的數學能力正常，這個男人早就已經超越常人想像的歲數了，不對，是保養得體的可怕大叔！
「也因為皮老闆現在不在了，所以省下我不少麻煩，至少我可以光明正大從一樓大門來到這裡，不用再花費一些功夫。」
「花費什麼功夫？」我再次對他的發言感到不解。
「小子。」咳嗽打斷了查理準備要吐出口的話，這個反應似乎才真正與他的年紀相映襯，下一秒他繼續用那輕浮的語調開口：「剛才我不是有好好誇獎你一番嗎？如果不是你天生有本領，不然就是名現代不常見的魔法師，是嗎？」
查理在最後那個問句前頓了一下，可以聽出是試探性的提問，這句話更是讓我思緒混亂了。
「不對，現在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別抓狂啊，小子，看得出來你沒什麼耐性。對了，看來我的名字已經被不少人知道了，或許你也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年紀與外表不相符的男人站起身來，伸手將我拉起。
「雷哲，恩利˙雷哲。」
查理在我自我介紹後，臉色頓時從原本的微笑轉為鐵青，似乎有什麼思緒快速閃過他的腦中一樣。只見他雙眼睜大，神情又轉變為猶疑與訝異，然後這名欲言又止的男人猛然往前抓住我的手臂，毫無保留的施力令我感到疼痛，急轉直下的發展更令人無法理解，雖然勉強知道對方是在聽到我的名字後才出現這種反應。
現在一頭霧水的我已變成他抓到的獵物，再也跑不掉了！
「是啊……我竟然忘記今天回來這裡的目的了，明明六年前就已經講好了。」查理在一邊呢喃的當下一邊轉頭看向我，然後用恍然大悟的語氣道：「難怪你可以如此輕易進到我的閣樓，能夠闖入我所設立的『限定契約』，原來是這樣啊！」
「查理先生，你似乎有必要解釋你目前所做出的一切行為……」
讓人摸不著頭緒的中年男子，在聽到我的話後，突然又恢復之前的冷靜，接著露出微笑：「因為你也跟我簽訂過契約啊……」
頓時，在我來不及反應當下，眼前景物在不到一秒瞬間被抽換掉，就像舞台幕後人員為場景變換做出的動作，只是此時發生在我身上的現象，或許以「瞬間移動」稱之會更適合。
「天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然，我會向你做出一套完整的解釋。」
帶著自己瞬間移動到另外一個地點的頹廢男人語畢後將我放開，我簡直是整個人癱軟在身旁的沙發椅內。
我帶著短暫混亂的思緒環視四周，發現這裡是讓我在半小時前還感到熟悉，現在反而湧現強烈陌生感的地點。
如果我沒有在作夢，而且沒有眼花的話，這個房間是華格街三十九號三樓，也正是恩利˙約翰，我爺爺的房間！
「看來你受到的刺激還沒完全恢復，我就趁這個機會再好好看看這令人懷念的地方吧！」
聽到彷彿來到自己房間陌生人的從容發言，我頓時怒火中燒的站起身來，想要對眼前的入侵者大吼，但又因考量到現下時間，才勉強壓下情緒。
「查理先生，你是時候該給個解釋了！就是現在、在這裡，對我這個小鬼頭說清楚一切。不然我不敢保證，你會不會像那一年一樣，再次被警察帶走。」
入侵者聽聞此話後，停下原本正翻閱爺爺放在床頭的厚重書籍的動作，接著回頭神態自若的走回我面前，往旁邊拉來了另一把沙發逕自坐下，然後用低沉又滄桑的語氣，準備對我訴說另一則使我再次感到驚奇的故事。
不過在這之前，他卻讓我先接收了一枚震撼彈。
「說過了，我會跟你坦白一切的，恩利˙雷哲先生。當然，我再一次做個自我介紹，我叫做查理˙蓮納斯，稱號：沐月的魔法師。」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