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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深夜的美妙餐點

 

  「果然是這樣嗎?恩利˙約翰先生果然已經不在人世了嗎?」

  魔法師將雙手按在我所坐的沙發扶手上,雖然他的影子將我整個壟罩在內,讓我一時間因不知所措而加速呼吸,但也因對方的靠近,使我看到他那張震驚、悲痛與諸多情感表現於臉上的複雜神色。

  有別於一開始見面的從容,施展魔法與講解異能者過往的自信,爭辯生死觀的執意,到現在因聽見久別之人辭世臉上浮現出的哀傷,今天晚上的種種,讓過往只活在我記憶中,這名奇幻故事裡的人物變得更加立體。如果除去那些到現在我仍半信半疑的魔術施展現象,那在我面前的,不過是名想見到爺爺的多年老友,蒼老而且疲憊不堪。

  「其實這個念頭到剛才都還在猜測階段。從我帶你來到約翰的房間開始,依據擺設,家具上的灰塵,以及手抄日記的內容等等推斷,只是沒想到這次的見面約定,他爽約了。」

  「那我可以把你帶我回來這裡的行為,當成是你早就知道我是恩利˙約翰的孫子了嗎?」我咬著牙抬頭仰望他,並非憤怒而顫抖激動,而是多年來一直壓抑前來這裡會觸景傷情的自己,情緒在此刻已經快忍不住潰堤。

  是的,剛才在生死論點的爭辯上,那句如今晚與魔法師的相遇般荒謬,最後一句請求是我內心完完全全的真實寫照。因為我是多麼不捨爺爺的離世,多麼希望他此刻還在我身邊。然而,現在我可以肯定自己並不寂寞,因為眼前這個男人也是如此希望著。

  「不,真正確定,是把你帶來這裡的時候。」查理往後退了幾步,用手指揉著眉心:「而在你闖入我的『限定契約』內時,我也只是單純懷疑你是否是跟約翰有某種特殊關係的孩子。因為一般能夠進入我們魔法師設立的結界只有以下幾種人:一,直接跟施術者簽訂『通行許可』的被授權者。二,與跟施術者簽訂許可,而被兩人其中之一人同意授權的第三人。三,被賦予『血統授予』的許可授權者。也就是說,約翰可以透過某種方式,用暗示或明示的方法,將授權於他身上的契約分割到你身上,讓你得到跟他一樣的權利。以這樣說來的話,第二項可能就屬朋友方的契約割讓方式。四,得到被授予權力關係人身上某種被施術物品的人選,不過這個方式是最不可能發生的。」

  「意思是說,爺爺曾經在某次我不注意的情況下,讓我擁有可以進入你結界的權力嗎?」我一邊說著,腦袋也一邊回想可能被爺爺使用暗示性的授權割讓時機。若依查理的說法,意味著權力分享也是有可能發生在不自覺的談話中。難怪在稍早的華格街相遇時,他會指出我並非一般常人。

  當然,我也看得出來此時眼前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

  「基本上能夠使我的『限定契約』割讓給他人的,也只有我授予對方這項權利的特別關係人。簡單來講,就是我能夠百分之百信任對方的人物。除去最不可能的第四點,也只有第三種可能了。」查理摸著他雜亂的鬍渣說道。

  「你現在一定在想,為什麼你唯一授予權力的爺爺,要將『通行許可』施予在我身上嗎?」

  「可能答案並非我們所想得那麼複雜。」查理的解答讓我有點不是滋味,只聽他又說:「約翰可能察覺到自己即將面臨什麼樣的變故。比如說:被監視、追殺、即將遭遇的死亡等等。畢竟你爺爺從一開始就是一直擔任『魔法師的信使』這個角色,所以假如他真的知道今天自己無法依約前來,就有可能會使用這種方式,讓你繼承他的身份。我想……他大概也猜得到,看到對面閣樓燈亮起的那霎那,你是不可能默不作聲的,或者在我來到他房間後,發現他已經去世的事實,就會將目標轉到你身上,約翰一直都是老謀深算的策士。」

  「等一下……你現在又開始在講一些我無法消化的說法了,雖然對話從一開始就是如此。」在聽到那有如暗號般的語言再次出現時,我連忙舉手阻止對方開口,但查理並沒有理會。

  「孩子,如果說你是因為看到閣樓的燈光,而來到華格街三十九號,不就證明自己過去曾聽過『閣樓上的查理』這個奇幻故事嗎?這樣一來,你應該就猜得到自己是什麼時候被爺爺給賣了吧?」月下的頹廢魔法師因為替我找到解答,不禁失笑了起來,同時也讓我恍然大悟。

  「查理先生,那在此之前,或許你該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嗎?這其中當然包括爺爺什麼時候又有了連他家人都不知道的職業,你跟他又是怎麼相識的?今天相約在這個房間內又有幾個人,一開始你為什麼要出現在華格街三十九號?」是的,我的疑問排山倒海襲來,最後腦中再次閃過六年前第一次出現在腦中的疑問:「當年,為什麼你會被警察給帶走?為什麼除了爺爺,其他人會對你完全沒印象?這些年來你到底又在幹嘛?」

  「天啊,看看你這好奇的孩子,或許我們可以明天夜裡繼續這個話題,畢竟明天是需要繼續上學的日子。放心,既然我們的見面是被刻意安排,我當然不會就此消失無蹤,不過現在……約定的時間就快到了,該是短暫告別的時候了。」  

  查理轉頭看向掛在牆上的擺鐘,此刻剛好來到凌晨一點,房間瞬間被鐘響給充斥。

  「所以另外還有人要來嗎?是幾個人?」像是想趕緊抓住最後的機會,我依然不願放過對方繼續提問。「另外我還不知道你剛才所說的獲得『限定契約』的第四個選項到底是什麼,還有,你真的會讓爺爺重新復活嗎?」

  原本準備轉身落坐的查理,在聽到我最後一個疑問時頓了一下,接著我聽到他用無奈與沉重的語氣,確確實實的回答了這個問題。

  「不會的,我不會再讓約翰歷經那樣的苦痛。再說,他要給我的東西……」高大的中年男子轉過頭來,笑著說:「都已經在這個房間裡了。」

  太多複雜的資訊跟情緒被強行塞入我腦內,此刻我有如腦袋發燙的病人從病床上起身,正想用混亂的思緒繼續與對方對話同時,魔法師的一個動作吸引了我的注意。

  只見查理正低頭俯望地上的某樣物品,而且是非常專注緊盯著,因為他就連我已經悄悄走到他身旁也沒有察覺,但在隨著外頭月光再度照進房間內時,眼前的景象頓時讓我摀住嘴巴,全身被寒意與恐懼佔據。

  那是三根人類的斷指。可以看出有著兩結關節構造的指頭,它靜置在剛才查理所坐的沙發前不到十公分的位置,宛如無法看清身影的魔鬼惡作劇般,不知道什麼時候將它給放在那裡。因為我從與查理對視的眼神可以看出,在剛才我們對話期間,它的確是沒有出現在這裡的。

  接著,我隱約聽到一陣沉悶的腳步聲傳入耳內,相當的輕微且緩慢,若不是此刻的凌晨時分,不然是不可能如此清楚的。可以聽出是從約一樓或二樓的位置傳來,而且是我所居住的這棟房子。

  「難道,是我們的對話吵醒你父母了嗎?」查理臉上掛著警戒,但我卻只是給了他否定的答案。

  「不可能,因為他們這個月根本不在珈索笛爾,現在更不可能已經回到華格街了,我父母他們……

 

  現在根本不在國內。

 

  突然間牆壁碎裂、崩塌以及房門被撞飛伴隨而來的巨大聲響的震撼場面在我眼前上演,側身面向門口的查理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趕緊將我從他所站的位置推開,接著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我被重重的撞倒在地,整個眼冒金星。

  不過我很快振作起來,連忙起身用手揮開眼前瀰漫四周的揚塵,只想看清眼前所發生的狀況,但我卻因為目擊的景象,重新嚇傻在原地。

  一隻人類的胳臂緩緩滾落到我身旁,失去與身體主人血肉相連的它,不停噴出大量鮮血。而更讓我感到恐懼是……那被烙印在皮膚上頭有著,不久前我剛認識到它的功能,被幾個月亮環繞的幾何圖騰。

  「啊啊啊──查理!」

  我承認自己已經無暇顧及被破壞的房間,完全接受眼前讓我無法接受的狀況。是的,因為就算視線還沒恢復,但以活到這個年紀的經驗與認知,此刻應該是我最接近死亡的當下。所以我也得徹底說服自己,現在站在我眼前,身形高大、身高將近接近三米,房間高度迫使這闖入其中,彎起身子垂著手腳站立,臉上長有六隻巨大橢圓大眼的怪物,是目前引發混亂的最大元兇。

  沒錯,也是殺害措手不及的沐月魔法師的主要兇手!

 

  我所熟悉的那名打扮頹廢,逐漸讓我投入信任,跟爺爺有著深厚交情,過去活在故事中的傳奇人物,被稱為魔法師的人物。現在成了肩膀以上,被怪物用巨大尖牙咬在嘴裡抽動搖晃,還不停噴出鮮血的無頭屍體。我可以肯定變成那樣的查理,就算現在我手中握有傳說中的復活靈藥,也不可能將他救活了。

  所以無論我是否還有時間搞清楚這怪物到底是什麼?又是如何找到這裡?又為何要殺害人類等種種原因,我能夠想到的是,接下來在它那血盆大口內的肉塊將會是我。

  已經叫到接近嘶啞的我完全失去站起身來的力氣,我成了一名失能病患在地上匍匐前進。我當然不可能朝怪物所在的門口逃出,但也不知道自己還能爬向這房間的哪個角落,或許我只是想存著一股僥倖,天真以為只要躲在某個位置,對方就會放我一馬。

  然而,我的時間不多了,因為我看到那頭黑色怪物接著將查理的屍身,像是啃咬肉排一樣,快速且津津有味的吞入口中,宛如餓了好幾個月的惡狼。果不其然在下一秒它立刻發現即將慘死的我,才不過兩步,這頭巨大黑影就來到我面前並且張大那可怕且看似無底洞的大嘴,準備將我吞入其中。

 

  突然我不確定是否是臨死前產生的幻覺,我看到原本該是漆黑一片的窗外耀眼無比,在聽到一陣巨大的爆炸聲響後。

 

  這閃耀的強烈白光,彷彿將夜裡的黑暗完全驅逐,如同神帶著聖光降臨於凡間,瞬間就把黑夜變成白晝。而我身後的癡肥怪物也因這道強光停下動作,開始手忙腳亂想逃到可以躲藏的角落,我當然是趁眼睛適應白光後,不放過這個機會跑向門口,但怪物似乎提早察覺我的用意連忙撲向我來,頓時我連慘叫的時間都沒有。

  「別動!」

  一陣清亮的女性嗓音從我耳邊響起,待我還來不及反應霎那,幾道帶有橘紅色的火光,高速且連續的從屋外穿透到我所在的房間位置。方才我所聽到如機關槍連續擊發的槍械運轉聲再度出現,因此我趕緊將頭埋入胳臂,就算對方沒有出聲提醒,我可能也是嚇到動彈不得吧!

  這時候我才意識到,原來外頭照亮黑夜的強光是來自信號彈。因為可以發現其光度正慢慢減弱,但我可以肯定一般的信號彈不可能持續這麼長的照明時間,或許前來救援者是軍方成員或是武器有經過改裝的特殊部隊,所以目前我在躲避的應該是從直升機上射出的機槍子彈。

  連續且火爆的射擊效果十分拔群,黑色怪物在不斷吼叫與掙扎中繼續狂亂的破壞動作,慘不忍睹的房間成了斷壁殘垣。期間我也被不少碎石與家具給砸到,但不知是否為自己的錯覺,感覺那些子彈也若有似無的幫我減低這些傷害。

  過沒多久,怪物不再有任何動靜,俯趴在地的我只能偷看一旁對方的狀況。果然在那種火力掃射下,怪物已經變成一灘血肉模糊的肉泥,僅剩勉強還可以辨識的巨大且帶有六隻眼睛的頭顱與我四目相交,就在此時我聽到一道靴子踏地的聲響從背後傳來。

  短暫的混亂後再次喚回夜裡的安靜,只是這次參雜了附近住戶傳來的騷動。可想而知這誇張的動盪,一定會吵醒正在睡夢中的街坊鄰居,更不用說不久後前來此處找新聞的記者,就算現在是凌晨一點多。

  「你……是誰?」

  我好不容易恢復與人對話的能力,全身正劇烈顫抖著,雖然嘴巴在動,但身體依舊因驚嚇的虛脫無法動彈。對方沒有回應只是不斷靠近,我可以感覺到對方站在離我大概剩不到五步的位置。

  「真慘,建議你現在還是不要回頭比較好。哦?這應該是查理的手吧?約翰的這些書已經被打得破破爛爛了,但還是全部都帶走好了。」

  聽得出來是年紀很輕的女孩子,我無法從她的口音聽出是來自哪裡,但也因此將我前不久猜測對方是軍方成員或特殊部隊這個想法完全推翻。因為這女孩是隻身前來,也就是說……她是一個人打倒這頭怪物的。加上她一眼就看出那是查理的殘肢,不難推測出其身份為何。

  「查理……還有救嗎?」在問題脫口而出後,我再次意識到自己的愚蠢。

  「現在的查理到處都是,就算是最上級的魔法師,也不可能救得了他了。外頭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了,約翰的孫子,你應該不會想繼續待在這裡跟我談話吧?」

  「妳難道也是魔法師?」我的身體逐漸恢復力氣,抬起頭來準備轉身,但在不確定對方是敵是友情況下,仍然帶著警戒。

  「該怎麼說呢……原本算是吧!只是這幾年內我也學了一些新式魔法,專研了部分科學、化學等領域,所以應該是……煉金術士?」女子不太肯定的說,然後不停從我身旁拿起已經破爛不堪,爺爺房內的書籍以及筆記。其中原本還擺有查理斷臂的地方,此時已經不見蹤影,看來是一併被對方給取走了吧?

  「妳……

  「你話真的蠻多的。」我首次與這名女性四目相交,對方的長相讓我頓時心跳漏了一拍。「我們還是先換個地方吧!我可不想像查理被那些『警察』給抓走。至於剩下那個遲到的,就靠我留下的線索讓他來找我們吧!」

 

  然後,眼前的景象再次被置換抽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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