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凡人之心」
「我該稱妳為時空旅人還是法力強大的遠古仙人呢？」麻生博史坐在被當成替身的人皮傀儡面前，神情極為嚴肅，對方也知道，此則「神話」即將進入尾聲，邁入暴風雨前的寧靜。
「范鶴，我不知道妳的目的究竟為何，但世上萬物所做的任何事，一定有其理由與原因。當然，就連曾經接觸仙道的妳也不例外，而且可能單論個人能力就高過『麻生一族』的道者。」
「教授，你應該也知道，並非任何事物都會永垂不朽吧？無論是生命、靈魂以及意念，即使是仙人，被困在凡人的肉體數千年後，即使當初叱吒風雲不可一世，最後也會逐漸凋零，所以你明白我需要脫離『肉身』的用意嗎？」范呈浩微笑，將手掌交疊在下巴，原本擺在桌上的槍枝，不知何時已經消失，讓在現場氣氛再度緊繃起來。
「光是要維持村子的存在，不被『封印術』吞噬，以及維持我的肉身，你知道我耗費了多少精力？即使過去與現在的我在同個時空融合了，這股能使靈魂穩定的能力，也不夠耗費第三個千年。」
「所以當妳回到范家村，接著被麻生一族封印在『黃泉之間』時，就想盡辦法要脫身，而想出了不只『時空跳躍』這個辦法吧？」
被稱為呈浩的肉身眉頭一皺，漸漸收起笑容。眼前跟她一樣經過千年，早已喪失祖先仙道之力的老人，正一點一滴將她不為人知的秘密揭露，此舉已讓她十分不悅，但是，最主要的理由，或許到這世界崩壞前，不會有任何人知道吧？
那顆櫻花樹，那雙隨風搖擺的雙腳，那個連同歷史塵埃消失在時空盡頭的千年以前……
「接著正如我所說的，妳利用徐福方士重回蓬萊島，將通靈能力極強的『不眠之女』及其母親帶來此地。那名多日不睡的女孩，身上所擁有的靈能力就是妳最需要的食糧，是能夠讓妳繼續渡過下個千年的重要『肉軀』。想必妳將她事先藏在一個連麻生一族都察覺不到的某地，等到被他們打入『黃泉之間』封印後，再利用預先安置的棋子──徐福，把她從那帶出，沒多久後就進行『咎首祭』。」老教授閉上眼睛後深吸一口氣，接著帶著犀利眼神與語氣開口：「而藏匿她的場所，正是『雨村』中的『迷魂陣』區域沒錯吧？」
「『迷魂陣』？莫非是你告訴過我，在『雨國』通往『人迴峽』與『黃泉之門』間，那座地形與屋舍建造極其古怪的地帶？」
「兆程你說的沒錯。『不眠之女』是妳最重要的棋子之一，怎麼可能任她在島上四處遊蕩呢？如果要以最快速，而且能夠製造盲點並使仙術混亂的地點，就只有那裡了！」麻生博史篤定的繼續說道：「而要以最快的捷徑前往『迷魂陣』話，可以從村內某一座廢棄木屋最內部房間，床底下暗門到達！」
「你！」被附身的呈浩聞言立刻站起身來臉部抽動，全身顫抖不已並敲打桌面大聲斥喝：「麻生博史，你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
「我沒告訴過妳嗎？我之所以能逃出『雨村』並非偶然，而也因為那場意外，才讓我發現一個人的存在──」
教室內這時突然寂靜無聲，與窗外風雨交加的情景呈現強烈對比，轟隆作響的震動彷彿要將玻璃震碎，所有人屏息以待的答案也在同時呼之欲出。
「白蓮方，妳曾經的丈夫，也是妳的傀儡之一！」麻生博史站起身來，神情堅定看向對方，氣場極具魄力。
「那個男人竟然還活在村子裡？而且逃過我的眼睛？」呈浩雙手握拳，又驚又怒的瞪大雙眼。
「現在是不是還活著，我並不曉得。但別忘了，我腦海裡對『雨國』的記憶可是不會這麼簡單被抹滅的！」
呈浩緊咬下唇，此名人物似乎對自己極具殺傷力，令她一時語塞。
「沒錯，我就是從他口中得知這些秘密的，也難怪妳會如此驚訝。如果掌握時空技術的不只妳一人，那白蓮方的存在絕對也會影響妳的計畫，所以還有發現什麼對吧？」麻生博史瞇起雙眼，用鏗鏘有力的聲調開口：「范余也有可能還存活於那座村莊！但是比起這個，更讓妳感到威脅的應該是白蓮方這名人物，那我來跟妳大概提一下之後他去哪了……」
「不用說了！想必是回村子裡了吧？」范鶴雙眼佈滿血絲，一臉慘白的微笑：「只要是待在『雨國』裡的任何人，都不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總會被我找出來的！用過的棋子就不應該再出現在這世界上，他如果再次啟動『時空跳躍』的話，那我的『神話』肯定會脫離掌控！」
「這可不是嗎？但妳現在仍找不到他，或許就能證明他就正躲在我所說的『迷魂陣』中。仔細想想徐福為何會有獵槍這種東西？如果不是某位『現代人』給他的，那還會有誰？」
「所以那個男人才會毀了我的計畫！」
「你肯定利用催眠的方式，用村民逼迫『不眠之女』參加『咎首祭』吧？理由八九不離十跟村莊即將毀滅有關。所以我在這裡又做了推想，為什麼這個後來延伸而出的『咎首祭』，需要四名『肉器』還有一名『骨器』，應該就如同西方神話羔羊的概念。」教授離開位置，一邊小心翼翼搜尋失蹤的槍械，一邊說明：「『骨器』不用說了，就是尋找『通靈』能力強大的凡人軀體，當作妳復活的主要媒介，至於剩下四個祭品，應該就是需逆向吸收麻生一族降下封印的四道『封印之門』所需的消耗品吧？」
「老友，你竟然把人用消耗品來比喻？」兆程訝異多年的好友心中對被當成祭品的人物比喻，但對方沒有加以理會。
「可是，既然麻生一族有此能力讓一座村莊封印在『黃泉之間』，那你區區四名肉身，真有辦法承受強大的仙術嗎？」麻生博史轉頭挑眉，但心中卻早有答案。
「沒錯，藉由『不眠之女』想要轉生的儀式也失敗了。除了是徐福打傷那個女孩，造成她的身體無法負荷外來之力，導致最後死去，也因這個關係，帶來毀滅性的『落償』再度降臨。沒想到我的棋子最後會敗在我前夫給他的一把獵槍，想必也讓他想起了什麼使命吧？」范鶴嗤之以鼻道。
「但真正令我詫異的是，『不眠之女』竟然事先察覺我的意圖，將強大的『魂鳴』之力，全投注於『黃泉之門』，這雙重封印也差點把我的計畫就此毀掉。」
老教授聽聞後沉下臉，再次做出猜測：「所以……就是因為這樣，才打開『人迴峽』這一條可以重新回到人間的通道嗎？」
莫非，這才是『不眠之女』跟著徐福來到『雨國』的主要原因？還是純粹只是一場巧合？
「我想，這是屬於『被神選上者』的慈悲吧？就如同一開始我還傻傻對『雨國』不離不棄的守護，結果還是淪落到這種下場。」
「這難道就是妳身為范式一族，守護『黃泉之門』一族該做出的事嗎？」面對過去身為守門人首領的言詞，麻生博史帶有責備且十分嚴肅的問道。
「少說得一副理所當然了！」呈浩突然從口袋抽出兇器對準眼前的老人，在場人頓時措手不及，接著對方開始歇斯底里的開口。
「你以為人間現在擁有的安寧，是誰努力得來的？如果不是我，這座島嶼還會完整嗎？生與死的渾沌早充滿大地，讓這裡陷入絕望，但這是我們范家村所有人們，一開始就該承擔的責任嗎？」范鶴朝黑板開了一槍，所有人身體一震：「我只不過想脫離命運的枷鎖，讓自己可以解脫罷了！雖然我是名修道者，但我也是人，也是會喘不過氣的！祖先交予的責任，我就必須概括承受？別笑死人了！那既然如此，我將把這座島轉為再也沒有死亡的『永生世界』，這樣好嗎？」
教室內沒有人發言，可能被對方的武器威嚇住，但最主要的也是根本沒有人能從這席話中，找到正確答案，就連站在男人面前的老教授也是。
「妳不也努力想要改變命運了嗎？藉由『時空旅行』，只是妳的方向是錯的。」
「身為麻生一族後裔的你，是最沒資格說這番話的！所謂的命運從被你們看穿同時，彷彿萬物都要遵循其旨意與安排，誰生、誰死，哪個地方必須消失或存在，你們還真是管得無遠弗屆！」男人失控咆嘯，麻生博史依舊冷靜回應。
「就如同每個人都有天生須背負的命運與責任，所以麻生一族阻止妳的荒唐行為也並非有錯。如果一個人連自己應該負有的使命都無法完成的話，就不要說想要改變的天真話了。」
「閉嘴！」范鶴舉起槍，這一次終於正對麻生一族後裔：「或許你也猜想得到，我利用『不眠之女』殘餘的力量，茍延慘喘又活了一段時間，最後改了自己姓名，遵循七年回到村子的守則，終於讓我邂逅范氏一族後裔──范余。自稱為霖的我，利用『雨國』的傳說，成功吸引身為鄉野學者他的興趣，並成為他的妻子。」
麻生博史靜靜聽著對方陳述，表情逐漸轉為憤怒。
「，他對幾乎失去力量的我來說簡直是塊浮木，但更幸運的是，他居然認識祖先為麻生一族的你。這種上天賜與的良機，我怎麼可能讓它給溜走？所以我先不斷對范余催眠，村子裡有個『永生不死』儀式，接著使自己肉身意外死亡回到黃泉，引誘對方邀請你來村子考察，以便我一次得到兩家族後裔的鮮血，再配合上『咎首祭』的話，『復活之日』對我來說就不遠了！」
「原來……范余的人生也是這樣被妳糟蹋掉的！」
「但在聽聞你逃出來時，確實令我訝異。但即使范余、白蓮方或你都還活在這世界上，其實都已經沒有意義了，因為所有祭品與鮮血已經全部備齊。」呈浩一邊說著，一邊將槍管移至太陽穴，眾人頓時間恍然大悟也無比詫異。
「直到儀式失敗後我才知道，原來只有『肉器』跟『骨器』是不夠的，還需要當初兩族的後裔之血，交叉血洗於身，才能夠讓『雨國』得到完美的解放，讓它真正呈現在世人面前！」范鶴不能自己的大笑，全身宛如被癲狂駕馭，興奮到不斷發抖。
「放下你的槍，小子！」突然教室門口出現一陣吆喝，幾名身穿制服的身影將前後出入口填滿，手上也拿著跟對方相同的奪命武器。
「還在拖拖拉拉什麼？美國那裡已經準備行動，不是在這裡談天說地的時候了！」
「真是一場好戲啊！麻生博史，原來你講這麼多，就是要拖延時間嗎？哈哈哈哈，但似乎已經來不及了，范余之子也即將成為鮮血，成為儀式的一部分！」
「那個人到底在講些什麼？」突然闖入的警官見到將自己的警告置若罔聞的男人沒有停下動作後，十分訝異的再次催促對方丟掉武器，而就在此時，麻生博史再度開口。
「妳知道妳所謂『被神選上的那些人』，也就是妳曾有的兩任丈夫，他們最後擁有的是妳這個活了百年、千年或許萬年、億年都可能都不會有的東西嗎？」
老教授眼框泛紅慢慢抬起臉龐，接著下一秒火光乍現－－
鮮血噴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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