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陸拾肆:逐霧()──「無暇之世」

 

  像在等待什麼,她仰望被濃霧阻擋的天空,雨雖然還持續著,但已漸漸趨緩。雷聲走遠,紛擾不堪的夜晚終於回歸寧靜,然而這卻只不過是流於表面的假象。

  無數靈魂亂舞紛飛於這座「國度」中,少了雨水與山嵐的阻礙,讓原本就虎視眈眈等待機會的他們終於等到機會。矇矓之月下的一座深淵,裡頭填滿無止盡的冥界之暗,它快速溢出成為洪水,準備把一切吞噬。

  靈魂悲鳴取代雷聲,它們的身軀穿過天際,成了比夜裡黑雲還要深沉的背景,烏雲緊跟散去,濃霧也無聲消散。。

  接著她閉上雙眼,迎來黃泉亡靈全數傾洩而出之時,國度山雨欲來的寧靜時刻,一切災厄將全數走遠,不再有紛亂,回歸於原始渾沌,但卻有別於數千萬年前世界誕生之初的動盪。如今現世將被她掌控,同時她也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完美軀殼,使自己的力量幾乎與神並駕齊驅。

  優美且滄桑之夜,月光透過濃霧曲折成朦朧光影,整座「雨國」被壟罩其中,從方才天搖地動的「落償」中醒過來的過往村民們,開始尋找遺落的意識。他們不再是渾渾噩噩受人操控的傀儡,現在皆成了真正擁有軀體還有靈魂,重生回這世界的「新子民」。

  他們此刻開始得到真正的永生,不用再承受地獄輪迴的折磨、流連現世的孤獨,女人不再驅使他們,因為他們已經擁有生前的所有記憶,使「雨國」成為名副其實的桃花源、永生的國度。

  她的子民歡呼著,猶如讚嘆月圓的狼群,開始手舞足蹈起來,歡慶自己真正的「重生」,而非千年來生不如死的折磨,女人與身後垂吊四具屍體的斷頭台,被不斷從黃泉下爬上的村民團團圍住,就連鋪天蓋地而來的亡靈也在她四面八方盤旋。

  女人身上纏繞濃霧,宛如「神」一般君臨萬人之上。眾人對她朝拜、歡呼,聲響迴盪整座山谷,原本死寂的「黃泉之國」,此時充斥如同舉辦深夜慶典的歡騰。

  但是,她仍在等待。

  實際上她的身上還佈滿眾多咒文,披掛著紅色長擺與黑色腰繫,赤腳踩踏在泥濘土壤上的她知道這一切尚未結束,這個「儀式」已經完成了九成,一切就只缺即將到來的「東風」。

  突然,她垂下被黑色長髮覆蓋的蒼白臉龐,然後全身抖動笑出聲來,這個舉動令在場村民們一時錯愕。

  一來他們以為眼前的「神」終於回過神來,準備向他們傳達神旨,錯愕的是,那名女人是集大成的存在。她過去並非以「活著」的條件存在於世上,這一點同為在冥府的他們是一清二楚的,所以知道現在變得更加強大的她,只不過是個挾有巨大魔力的惡靈。他們還是得受對方擺佈,正因此絕大多數的人,對這名「神」的崇拜,其實幾乎都是表象的順從。

  能力強大的異類之物,究竟是什麼?他們如此猜測並奉承著,懼怕這次真的會永遠消失。

  范鶴閉眼呢喃,接著再次仰天長嘯,一股巨大氣壓衝擊到每個人身上,甚至直達「雨國」的各個角落,終於,她睜開了擁有赤色瞳仁的可怕雙眼。

  「過去的軀殼,我已不再需要……」范鶴將雙手舉起,可以從她眼中嗅到一絲瘋狂,然後又道出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原來,還有兩隻小老鼠沒有被我抓到啊……」

  又是一陣力量的釋放,衝擊掠過眾人,接著在收到地殼遲來的共鳴震動後,女人情緒轉為岔怒。

  她不斷嘗試,不停將黑色物質透過全身附著到大地上,即使上頭有許多「雨國」的子民,她仍猶如想替這個國家串接入高壓電流一樣,但結果卻不如預期。

  「果然還是得等待『他』的到來嗎?反正我也等過數千年了,不差這一時半刻,現世早晚會歸於我手。」女人不甘心呢喃道,身上黑霧也因情緒如同數千萬條蛇群扭動。「要破除這座村子的最底層結界,看來還需要更多鮮血,不然所有人的重生,只不過是上演千前年的惡性循環。」

  而唯一還留在原地的生者──徐福,正被眾人包圍其中,但大家卻視他為無物一樣。不,應該說,根本沒有懷疑在自己身邊站著是一位,最早得到永生之力的男人。

  范鶴才剛語畢,立刻丟了某樣物品至他手上,隨後引來眾人圍觀。

  「身為『不眠一族』後人的你,將見證「新世」的誕生,生老病死的荒誕戲碼將會消失,你會成為我的見證人。」

  徐福全身直發抖,因為現在於眼前上演的種種,就跟對方丟給他的「汎人圖」預言內容別無二致,紀錄部分歷史的他可是一清二楚。

  老人睜大佈滿血絲的雙眼,環視四周村民對他的打量。

  看來「不眠一族」的名號,對他們而言沒有多大吸引力。不知是否感覺自己與他們同為重生之人,因此一切名分不再重要,從今以後,人人將是平等的存在。

  但是,為何他仍感受到,有些人眼中還存有「想被救助」的情緒呢?

  莫非,他們認為「不眠一族」仍是足以抗衡亡靈的存在嗎?不,一切都已經改變了,眼前的范鶴就是最好的證明。

  「現在,就由你來見證,眼前這四名死者的靈魂,將真正完全消失於這世上。」

  「咦?」

  面對范鶴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徐福震驚不已:「等等!莫非他們失去了加入『永生國度』的資格?」

  「我的僕人,剛才你也看在眼裡吧?這些人有我需要留下他們的理由嗎?」范鶴話才剛說完,身影立即出現在他身旁,一股巨大的壓迫感襲來。「還是說……你跟他們一樣,還在打什麼主意嗎?」

  「不……不是的……」面對女魔的質問,徐福只能整個人癱軟在地,措手不及的震驚使他連一句話都說不清楚,他抱著像是浮木存在的「汎人圖」,木然看向伸至他心臟的蒼白手掌。

  「心跳消失了?」

  「不對,是從一開始,你們的心跳就不存在。」范鶴將手貼在徐福胸前,宛如惡魔耳語般,靠近對方說:「不要以為自己在呼吸,就認為自己是活著。在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具備真正『生者』條件的存在。他們說得沒錯,全世界將成為死者的國度,因為只有死亡,才是靈魂最完美的呈現,任何人都不可能會再死第二次了。」

  「也就是說……」徐福感覺到被抓住的左胸口突然傳入一陣電流,「撲通」聲響宛如巨大的鼓聲使他震耳欲聾,在一陣暈眩後他躺倒在地,四肢僵硬且不停抽蓄,他呼吸急促,哽住咽喉的鮮血瞬間脫口而出。

  「唔……」

  「了解到了吧?當『雨國』的底層結界開啟後,現世的生死即將被扭轉,等到那時──」

 

  無暇之世,將會到來。

 

  「即使如此,妳還是不肯放過他們嗎?」徐福大口喘氣,身體僵硬的爬向前,伸長手臂似乎想抓住什麼,可是意識模糊的他根本目不能視,不過眾人卻一臉驚恐的紛紛讓道,不知道是害怕身後的「神」,還是眼前的「活人」。

  「如果沒有他們,妳又是如何得到這一切的?」

  范鶴將手舉起,老人身軀立刻飛至半空中,村民見到這一幕後,開始有人從歡愉中驚醒,但眼前的女人並未察覺。

  徐福身體此時出現變化。他先是聽見骨頭碎裂聲響,緊接著劇烈疼痛使他全身有如被火焚燒,最後一陣凸兀的冰涼感竄入其中,意外使他的痛苦稍稍減輕。

  但也在他察覺這其中古怪時,乍然驚見一隻手臂從他反方向位置飛去,之後他的左肩下便空無一物。

  「死人,是不會說多餘的話的,徐福,是生是死就看你之後的造化了。假如你不想連靈魂也灰飛煙滅的話。」范鶴嗤之以鼻的說。這一刻,大地再次震盪,只是這一次似乎比之前還要巨大。

  「來了嗎?我等待許久的……兩隻老鼠。」

  范鶴轉過頭去視線從徐福身上離開,如同一隻飛鳥漂浮騰空而起,纏繞身上的濃霧終於全數散盡,月光照耀其身後,有如多了一雙黑色羽翼。

  一對身影從森林裡走出,其中一名是不久前捨棄自己永生軀殼的女孩,及曾經將靈魂出賣給鬼魅,二度死去的青年。

  漆黑亡靈群漫天飛行,黃泉深淵爬上越來越多重生於世的「新居民」,他們即將站滿「雨國」每個角落,迎接「無暇之世」的到來,同時內心卻也有著小小期盼,那是經歷千年之久,尚未被蠱惑、熄滅的微弱光芒。

 

  「姜鳴桂與薛芸霖,好久不見了。」

 

 

 

 

  「大霧跟雨竟然停了?」

  周警官透過軍用運輸機窗戶,查看外頭天氣,發現這果然是飛機不再劇烈搖晃的原因。

  「周大哥,如果以地圖顯示,我們已經來到『雨國』附近了。」一旁後輩雙眼盯著手機螢幕,果不其然再度引來對面外國人的嘲笑。

  「真搞不懂,這群外國佬可能連吃自己的屎都想笑吧?」周警官見狀嗤之以鼻,只是這種反應依然引來一名壯漢撲向前來。

  突然,西裝筆挺的國家領導人,來到對方面前,馬上使出一記過肩摔,機艙內差點陷入混亂。

  「放心吧!他們是不敢動我的。如果沒有我,他們不可能找得到想要的『遺失兵器』。」

  總統神態自若的站在兩派人馬之間,面向一臉又驚又恐的周警官一行三人,果然有人耐不住性子先丟出了問題。

  「『遺失兵器』?總統先生,我感覺你還是有對我們有所隱瞞。這也就是為什麼多年來,一直在尋找幾十年前消失的軍用運輸機的美方,直到現在才有所行動的原因?我相信只要對前幾任元首施壓,他們是可以不顧我方前來中部山區進行大搜索的,但為什麼他們現在才這麼做?

  第二,他們對『遺失兵器』的了解又有多少?難道真的單純認為,只不過是要來回收戰爭期間,墜毀於這裡的軍事武器,怕被我們研究盜用嗎?這一點說實在話,連我都不願相信。所以我推測,美方除了知道運輸機上放有可以進行『第三次費城實驗計畫』的時空跳躍機器,同時也知道了『長生不老』的存在!」

  「哦?你的推測真有意思,而且並非是空穴來風,或許我該給你點掌聲。但其實,在你看到我身後的這群死刑犯後,心中大概也有個底了吧?他們為何會被找來?曾經從麻生教授還有其好友口中得知,能夠進入『雨國』的各種情報就可想而知了。」總統語氣嘲諷,彷彿這一切尚未偏離他的計畫。

 

  同時也是她的劇本。

 

  「果然,你所為能夠平息這一切的『SB』計畫,會牽扯到如此血腥的過程……」

  擁有最高權力的執行者笑而不語,接著舉起藏在身上的槍枝。

arrow
arrow

    噬書鬼--說書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