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陸、無尾
記得他曾經這麼跟我說過，而那時的我卻也因此泣不成聲。
我因為他的命運感到痛心，我因為他的別無選擇感到難過，我更是為了我們之間不確定的未來感到不安。
從一開始，我就不認為那是他為了捉弄我所編造出的玩笑話，亦不是充滿迷信色彩幻想出的斷定，從一開始，他說的一切我都認為是真實的，又或者，無論他所說的是否為謊言我都會相信，因為天曉得我有多麼愛他，他是我於人生絕望低谷時出現的明燈，幻想童話中才會闖入生命中的騎士。
所以我沒有任何懷疑，如同飛蛾撲火般的成為他的信徒，我才會因他說的那段話而哭泣。
我的哭泣，也讓他只能無能為力的逞強微笑，即使最後仍以迷信之說帶過這個話題。
「或許是迷信也是巧合，從過去到現在，只要突然在我腦海中輪廓、長相清晰起來的人，最後都會離我而去。」
我與他之間的相處一直都富有濃烈的浪漫色彩，從最開始無意的眼神交換、逐漸熟悉，到最終成為情人後的每日每夜。
即使他人總認為我們是命中注定天造地設的一對，但一開始我總會理性的認為，任何的緣分與契合，都是概率使然下的必然。
我也時常會思考這位於我對人生感到絕望之際闖入生命的男人，是否因為我對其扮演的角色產生錯位認知，進而令自己誤認了因為依賴所產生的情愫。
只是，依賴成就了習慣，習慣走向理所當然，理所當然基於重視對方的情感一切變成自然而然，自然而然認定了對方在生命中的定位，又因為自身的孤獨，所以認為那就是愛情？
有時我會恢復理性如此思考，但其實我也可以不用做過多的思考，因為我的感性時常告訴自己，隨著感覺走，一切才會變得輕鬆。於人生中過於感性會苦不堪言，於愛情中過於理性最終可能會令雙方的感覺逐漸索然無味，所以我因為他那句根本無法被證實的言論感到悲傷。
因為我無法想像哪一天自己的輪廓會在他腦海中突然清晰起來，到時候彼此又該怎麼辦？
「我不知道，也希望不要有那天。」
或許所有人都會覺得我既傻又愚蠢，但不知為何，我的淚無法停下。可能是天性對富有故事、形影孤單的男人感到著迷，亦或是我必須自我催眠去迎合對方，才能換來我對得來不易的這段感情的安全感，但其實說穿了，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變成這樣。
我們的相處沒什麼問題，對方在突然語氣沉重的說出這些話後，我們的感情仍逐漸加溫。天真的承諾、未來的規劃都有兩人的存在，只是任何人的影像，在他的腦海中永遠都是模糊一片的記憶。
是的，我的他無法記住任何人的臉，也是常人所言的「臉盲」。
這類人並不少見，所以才讓我對他說出的那些話深信不疑吧？
也是，即使我不相信，溫柔的他也不會責怪我。一廂情願的幻想，又或者是兩人共同演出的小劇場，都不過是我們步向結果的每一幕過場。
所以這一年來，我跟他一起渡過朋友的離異、親友的離世，任何人事物的別離，每次我都會問他，是否腦中有想起那些人的臉，但他只會給我曖昧不明的微笑。
而最終，我們倆人還是沒有走到最後。因為他的雙親說，以我的身分無法與他們的兒子匹配。
我反駁也感到可笑，這到底是什麼明末清初的老舊思想？甚至不敢相信現代還有替自己兒女安排人選結為連理這種事。
只是，令我意外的是，他最終仍選擇離開我，無論我如何哀求、掙扎，抵抗他的父母，他卻從一開始對我們未來的深信不疑，最後轉為掙扎、放棄，一切都過於突然。分開那天我的全身仍在激烈顫抖，椎心之痛令我涕泪交零，我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過去共同擁有的一切到底算什麼？
不過，我卻突然想起，他的轉變是否跟那時候的那句話有所關聯？於是我找上了他，但是他始終給我那抹曖昧不明的微笑，致使我最後也只能接受這莫名其妙的結局，給予他與未來另一半幸福美滿的祝福。
卻也在對方轉身準備再次離去的霎那，一個念頭瞬間閃過我腦中，我的理性彷彿再次醒來，找到一個能夠給予他未來與另外一半更美好、幸福的辦法。
我真心希望不要再有下一個我出現，也感謝他使我堅強，就是鼓足了勇氣，所以才讓我下了這個決定。
不久後，我們久違的到那過去時常作為散步地點熟悉的海岸邊，觀賞那火紅艷麗的夕陽。記得那是我們在一起時，最喜歡的美景，當然也成了最美好的回憶之一。
他似乎跟我一樣沉浸在那時的氛圍中，眼睛直視美麗夕陽倚靠在我肩膀上，而心情餘波盪漾的我也忍不住笑意，俏皮的在他耳邊訴說。
「現在這樣子的話，就不會再有女生，因為你腦中產生她清晰的輪廓被拋棄了。我知道你的離開是為了讓我理解這點，所以不願讓我擔任拋棄你的角色對吧？寧願是你先拋下我。一直到最後，你都是如此的溫柔且……殘忍。」
我撫摸他被風吹亂的秀髮，捧著他俊俏的臉龐，直到夕陽沉入地平線另一端。許久後，他微微張嘴說想再次親嚐我所做的料理，的確，都已經來到晚飯時間了呢。
果然我的他依然風趣又浪漫，所以最後我只是用曖昧不明的笑容回望他。
回望像顆珍貴珠寶，被我捧在手心上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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