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人類物種校調白文書
回到最初，意即渾沌，但集大成的渾沌，也是雜訊匯集成一點的單一初始。
這些不是出自我腦中意象化成語言的描述，似乎，是出自身體深處，來自深淵的回響，這份共鳴在我們一行人回到要塞上端，也正是所有人與「黑色球體」初遇的那個地方顯現了它的樣貌，這份提示就像一開始就存在，只是我們仍一意孤行的認為可以靠自己挖掘到謎團深處找到答案一樣。
而有「回歸最初」這種像隨血液流淌入我腦袋的意念，不是再次來到這裡才產生，是在柏菲娜得知我想前往「白濁宇宙」探尋藏在那裡，由查理、爺爺一行人制定，出自敵人之口的「人類物種校調白文書」後，她透過懷錶觸發「時間要素」與黑色球體展開「通道」，同時周遭出現強烈光流、巨大吸力以及急劇動盪之下，突然出現在我腦中。
不，突然出現的不只有這段領悟，它還經由某位女性溫柔的口吻，向我傳達了某個名詞──
基因。
「因為『基因』嗎？也就是因為我擁有『穿越者基因』，所以才成為『第二代進化者』嗎？但……最後成功出現在這世界時間軸中的我，不也失敗了？」
我的身體因為黑色球體的吸引而浮空，在仰望逐漸增強的白光下，我喃喃道出這些感觸。
我想，爺爺跟查理他們是想藉由奶奶帶來的所謂「基因」，嘗試讓人類這個物種的根本出現改變吧？不過，我如此斷言這種做法是失敗也是事實。
「畢竟在星觀室侵入戰時，我的身體也出現艾米安化了。」
沒錯，我想這件事也是遲早會被所有人知道的，但是被公開時也可能意味著結盟與戰爭的結束，因為那正是代表在身為次世代的人類我身上，也找不到人類走向毀滅的解藥，相信他們更不敢相信，人類最終會為了物種的延續，甚至侵略到另一個宇宙，就為了找到最初的源頭，像尋找自己的造物主一樣。
現在我們的行動，似乎也跟入侵到白濁宇宙的「他們」沒什麼兩樣，雖然諷刺，但也只能如此，一切都是無可奈何……對吧？
很快，我察覺光源與氣流的消散，但下一秒我發現事實並非如此，而是包括我在內的所有東西，都正準備進入那顆黑色球體中。
我明白那是黑色球體的吸引力過於強大，造成了現實世界所有東西此時都正流入它的咽喉，但它不是球體，更像是沒有底的漆黑洞穴，決定進入白濁宇宙後的我，首次感受到恐懼。
因為，那團逼近我眼前的黑暗，即使尚未接觸到身體，但光是盯著它，我就有自己的存在已經消失的錯覺，卻也在這個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自我身後傳來，喚回我已經恍惚的意識。
或許該說，由於過於驚訝，令我整個人瞬間清醒。
「我也……跟你一起去。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這聲音是──梅庫西亞！
「梅庫西亞大人！妳傷勢已經好了嗎？」
接著傳來的聲音是洛克瓦彌亞，當然，因為啟動通道關係，會短暫失去意識的柏菲娜根本不會看到梅庫西亞，這也意味著……
「洛克瓦彌亞！快……」
我不知哪來的力氣，這時候我轉過頭，原本打算要洛克瓦彌亞阻止對方，沒想到在看到梅庫西亞後，使我出現動搖了。
只見梅庫西亞正上氣不接下氣的站在不遠處，身上的衣物早因為汗水淋漓被浸溼，但外面仍披著我所熟悉的黑色外衣，很快我就知道她這麼做的用意。
因為即使不顧體力與精神尚未恢復，她仍想藉此遮掩身上出現艾米安化的「徵兆」。就如先前我們在光明會的暫時醫療中心，透過透明膠囊所看到她身上，如被火灼燒的赤紅疤痕一樣，即使可以看出疤痕比起那時候減少很多，但臉上以及肩膀仍然還有明顯痕跡，這也是我頓時感到猶豫的原因。
不過，通道打開後，我自然就沒有太多留在外頭的時間，果不其然我開始看到身體如同被拉長的麵條一樣，被吸入黑色球體中，同時間我也聽到要塞遠處傳來辛勒斯坦的叫喊，還有複數的凌亂腳步聲，只是我沒想到梅庫西亞卻早來到我身後並緊緊抱住。
「怎麼可能？妳不是還在那……」
可是下一秒，原本還站在不遠處的梅庫西亞卻如同灰塵般飄散，這一幕也讓撲向前的洛克瓦彌亞以及兩名分身吃了一驚，不過一切都來不及了。
進入黑暗的時間沒有多久，不，我懷疑根本連眨眼的瞬間都算不上，因為在我被梅庫西亞抱住後，畫面只閃過一片漆黑，接著就來到一處堆滿雜物的儲存空間，一旁有一道向上的樓梯，明顯是一處地下室。
無論是來到此處前梅庫西亞能夠在要塞裡使用魔法，還是原本應該進入喪失個體概念的白濁宇宙，連續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我腦袋根本無法轉過來，一時呆滯跌坐在地，只有梅庫西亞抱在我身上的溫度，提醒自己仍然清醒著，不對……我真的還清醒著嗎？
「梅庫西亞，妳傷勢已經好了嗎？太亂來了吧？」
首先讓我脫離恍惚的是一旁的同伴，我試圖掙脫對方的環抱，但她就像緊緊黏在我身上的小動物，無視我的掙扎。
「是假想判定……我利用通道開啟會產生的空間扭曲，間接影響現實與意識之間產生的連接性，製造出不存在現實的分身，讓所有人眼裡出現幻覺，簡單來說……就像進入艾米安……的精神空間中戰鬥一樣，我做出……這種假設，判斷或許有這種方法可行，所以……」
「好好好！我知道了，知道我心中在想什麼，真不愧是梅庫西亞。」
我趁這時候扶好對方，讓她坐在我身旁，但梅庫西亞仍然躺靠在我臂膀上，明顯還處在虛弱中，明顯剛才確實就是胡來的行為，這不禁讓我有點生氣，但看到她的樣子我卻又不忍苛責，只能長長嘆了一口氣。
「抱歉，我不想錯過任何過程，無論是拯救人類這個物種，還是尋找謎團真相都是。或許……什麼時候，我就會失去性命，但……在我進到要塞，聽到你們的對話後，更認為自己……不該獨善其身。畢竟，是因為我們你才成為沐月魔法師的，就算這是既定好的命運，但另一個『你』也證明了你其實可以有其他的選擇權，所以……所以，身為前輩的我，更不該只讓你一個人去冒險。」
聽完梅庫西亞這番話，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湧上咽喉，我試圖嚥下這些情緒，但內心卻又湧現了苦澀，那是我在這一連串過程中刻意去忽略，也想深埋的感受。
雖然身為第二代進化者，但在這個世界上，我的確是孤獨一人，如果沒有遇上梅庫西亞他們的話。
「另外……」
「嗯，我知道妳想說什麼。」我強打起精神，然後將視線回到剛才所見的樓梯上。「因為剛才進入通道前，我聽到的不只有妳的聲音。」
『恩利大人，初次見面，我是雅夏．迪利亞，初代的沐月魔法師。』
沒錯，剛才並不在這裡，而是在我與梅庫西亞對話過程中，才神不知鬼不覺出現，此時並坐在階梯上的男人，也正如我所說，他正是進入通道時，那道聲音的主人。
「雅夏．迪利亞先生對吧？也是查理．戴德曼、西尼爾．柏拉圖以及德瑞．蓮納斯的老師，更是最初的七大魔法師之一。」
擁有一頭亞麻灰長髮紮起馬尾，身披灰色長袍，腳踩鞋身以結繩編織而成鞋子，臉上蓄鬍，並有不少皺紋的中年男性，只見他綣曲坐在階梯上，一隻手撐住下巴，正興味十足看著我們。
「情人彼此都變成魔法師啊？唉……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少……少在那裡隨意猜測！」
這男人在看到我的反應後，笑了一下便聳聳肩站起身來，高挑的身材讓他顯得相當巨大，很快他便來到我們面前。
「打開鑰匙找到這裡來了，那便是真正的沐月繼承者，同時也是人類物種的樞紐者，恩利．雷哲先生對吧？比我想像的還要年輕，不過計畫啟動當下，我們也沒有說一定得在哪個時候讓你加入這場戰爭，不過查理是說越快越好。原本預定是讓你跟梅庫西亞一樣，年幼時就成為稱號的繼承者，不過梅庫西亞是在迫於無奈慘劇下，才讓席貝娜做出那種決定，雖然妳本身就具備成為強大魔法容器的特質。」
顯然雅夏認識我跟梅庫西亞，我當然也不認為他不會知道艾利、多利安他們會是接下來七大魔法師的繼承者。
話中所提到的席貝娜，根據之前於梅庫西亞的腦中幻象中可以知道，她跟雅夏是同身為第一代七大魔法師之一的穢土魔法師。
雖然對為何會來到這裡還有些困惑，但我隱約察覺到白濁宇宙似乎不光是可以全面掌握所有時間軸片段的地方。
「這裡是？」
「這裡是西尼爾家的地下室，也是藏有之後成為尤尼斯特家族聖物懷錶的地方。」像是一開始就準備好的劇本，雅夏很快就回答我的問題。
「不，我是想知道為什麼我們會被帶到這個地方。顯然，這裡不是真正的白濁宇宙吧？」
沒想到當聽到我這麼一說後，原本還一臉笑意的雅夏．迪利亞，突然彎下腰來，身體跟臉都向我逼近，霎那間我感受到一股身陷危機的壓迫感。
「恩利，你應該不是笨蛋吧？」
只見眼前巨大的男人睜大雙眼，彷彿要把我吞噬掉一樣。
「莫非……我們直接進入白濁宇宙就會被完全『無概念化』，成為那個世界的一體吧？所以只能進入一開始你們設定好的通道來到這個空間，才能短暫保有『個體意識』？但是，當初查理就不是以這種方式進入既定通道內，而是跳躍到有法彌賽亞構築出的『時間節點』，才能夠到達每個時間點去做歷史干涉。」
聽完我的回答後，雅夏瞬間恢復笑臉，並重新站起身子雙手懷胸，滿意的點點頭，一想到過去那三人都在這個老師的教育下度過，我不禁懷疑他們童年是否存在一些陰影。
「恩利，你能夠理解就好了，與其讓庸才進入這個房間，並擔任人類的救世主，那不如讓我打開房門，讓他逸散到白濁宇宙中。」
「雖然你是這麼說，但根本沒辦法做到這點吧？畢竟你也只是存在這個地下室的意識之一，真正的雅夏．迪利亞已經死了，而且已經回到白濁宇宙中了，要再重新被概念化幾乎不可能，除非透過『原居民』之手，也就像塔皮亞跟法彌賽亞那樣。」
原本轉身背對著我們的初代沐月魔法師，果不其然聽完我的話後停下動作，不久轉過頭來用恐怖神情望向我，且用極其嚴肅的語氣對我公布答案。
「真是可怕的『種子』啊……」
「所以這裡正是『人類物種校調白文書』的空間中對吧？那麼也就是說，當初與會的所有人也會出現。」
「的確是這樣沒錯。」
瞬間，一道低沉又沙啞的老者聲音從地下室另一側傳來，那裡正是西尼爾地下室中，掛有羊角骨以及堆放茅草與農具的地方，那片陰影並沒有因頂上燈泡的照耀而消失，那道聲音出現同時，一道身影緩緩從中走出。
羚羊頭骨面具，藏青色的外衣還有黑色長褲及靴子，那身打扮不疑有他，正是另一個我當初出現在所有人面前的穿著打扮，即使知道對方是誰，但這身裝束仍讓我跟梅庫西亞倒吸一口氣，不由得站起身來緩緩後退。
「你是……約翰．雷哲對吧？而且是出自本人的意識，爺爺本人所留下，可見最後線索的書冊資料，就是存在這裡的意識，也是白文書對吧？」我感覺得出來自己語氣在顫抖，不過對方拿下面具後，我也終於放下心來。
「是啊，沒想到我的孫子已經這麼大了。」
面具下的老者，有著一頭白髮跟山羊鬍，那熟悉的長相，還有散發出的慈祥氣息，毫無疑問是爺爺本人。雖然之前於遺跡戰的最後，以同樣身姿出現的另一個爺爺分身，還在我心中揮之不去，但毫無疑問這次是本人！
然後，凌亂的腳步聲也開始傳入我耳中，其中一人更是兀自的唸誦出一段如同魔法咒文的冗長開場文。
「『人類物種校調白文書』的主要劇本：第一項，修正歷史時間軸，創造出擁有兩個宇宙存在條件，也是次世代的新種人類，他也正是人類物種延續的樞紐，關鍵的變革者。
第二項，以這項為基準，假設其不可艾米安化以及艾米安化的可能結果。前者，作為新進化人類的種子，作為『黑窖宇宙』新型人類基因的初始，並以此為原型，輸出基因改造技術至人類後代，或由其本身另行找出非艾米安化的進化樹，進行繁衍工程。
其二，若艾米安化後依然可行前項流程，但其會選擇成為最初宇宙人類的創造者，返回穿越者TRAPPIST-1要塞，進行實驗工程並將該處做為基點，接著把成果帶回地球，而非將這個工程，在後烏托邦時間線戰勝三賢者後直接延續下去，當然，也可能脫離地球的環境，成為境外人類分支物種，放棄未來會艾米安化的地球人類。
第三項，成為改良化後的『艾米安亞種』，也是現代人類的第三種進化人類型態，不再以『人類』自稱，此可以以艾米安化為前提，或是『艾米安人類化』為基準，然而，糧食卻不再是人類本身。
第四，上述所有計畫無法執行，將回歸最初混沌，集大成為『一』的白濁宇宙，不過卻是以仿造的形式，構成全新的意識統一的宇宙。
另外，也有存在其但書的備用計畫，那就是──」
脫離生物本身要素，延續人類的存在。
在接續從一旁走近的查理．蓮納斯後，一名有著一頭灰色長髮的女性如此說道，而梅庫西亞也在認出對方後，瞪大了雙眼。
「席貝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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