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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夜返

 

  晚上十一點,市區依舊可見稀稀落落的車流,以及各個撐著傘走過街頭的行人。

  因為雨瀑關係,使得路口的閃爍指示燈在汽車擋風玻璃前化成光暈。車子在經過路口同時前方閃過一輛機車,僅差不到兩公尺的距離差點釀成追撞,致使行駛中的車身因緊急煞車猛然一頓,即使是正處雨勢滂沱中,仍可聽見急速遠離的機車騎士飆出的髒話。

  「周警官,剛才那樣已構成危險駕駛了吧?是不是可以當場當作現行犯逮捕?」

  原本還沉浸在思緒中,與詢問自己的男性坐在車輛後座的周孟欣被拉回了注意力,首先便是像挾帶起床氣的皺起眉頭,心情惡劣的發出拉長尾音的語助詞。

  「蛤?」

  「沒、沒事……我意思是說,我們差點就到不了目的地了呢,哈哈哈……

  坐在周孟欣身旁,被自己師傅任命充當臨時靈學顧問兼保鑣的莊名實沒出息的將話題轉移焦點,發出乾笑。

  「以現在這種狀態去追剛才那位阿伯,到時候如果對方因為我們追逐而摔車,恐怕會是警方背責吧?況且也會影響我們目前工作的進度。現在能少一事是一事。當然,假如剛才造成追撞,就不會放跑他了,屆時我們也只能換成後面那台車前往目的地了。」周孟欣話說完同時放鬆神情,卻也嘆了一口氣。

  車輛此時重新加速,壓過水漥的聲響不時傳入耳邊。

  「怎麼了嗎?莫非跟妳剛才在想的事有關?」

  見對方雖然表情緩和,卻還是嘆了口氣,莊名實忍不住問道。

  「這樣就對了,莊兄。想知道我在想什麼,跟見我神情呆滯,好心的想要舒緩一下我的緊繃情緒直接說就好了,不用顧慮太多,我們又不是情侶在吵架。呵呵──」

  「最、最好是像情侶吵架啦!難道周小姐妳跟我一樣有判讀別人心思的能力?看出我剛才的確是沒話找話聊。」見自己的用意被識破,莊名實反而自亂陣腳了起來。

  「倒是你根本不用問我,也大概看得出我在想什麼吧?」周孟欣將問題丟回給對方,目光回到外頭的深夜街景,臉上掛有一絲憂慮。

  「嗯,跟詹亭瀅有關對吧?」

  莊名實在提到這個姓名時恢復正色,因為其正是周孟欣的胞姊以自己被關入鏡中幻境作為交換,好不容易從女魔主體中拉出的女學生靈魂。

  而這名女學生亡靈此時正被包裹在周孟欣身上的令旗,暫時封鎖在她身上。

  之所以稱其為「封鎖」而非「封印」正是因為後者並非周念欣的主要用意,另外也是令旗的作為頂多只能封鎖住詹亭瀅可能失控或轉而控制住周孟欣的行徑。

  當然,莊名實從昨晚到此刻被張天師安排持續待在周孟欣身邊,也是為了避免任何出乎意料的狀況,只是後來追加了作為團隊靈學顧問的身份。

  「確實,以現在,只要像那時候我和師傅對署長的作法,應該是能從詹小姐口中得到一些線索的。雖然我不敢保證,但以師傅交給我一人跟著你們的作為來看,或許她也認為單憑我就能夠做到前面說的那些吧?」

  雖然莊名實嘴上這麼說,然而,語末仍帶有不確定。說出這些話同時,他也下意識地緊抓正放在身旁,臨行前張天師交給他,裡面放有不少法器的行囊。

  「不過,妳應該是在煩惱另一件事吧?也是我們現在之所以要前往那個地方的原因。」

  「沒錯。」周孟欣語氣肯定,接著說:「無論如何,還是得有實際證據才行,而且最好是直接證據。如果只是單憑所謂的託夢、亡靈現身說法跟推測,不但沒有辦法真正結案,警方的聲譽更只會陷入囹圄。還有,雖然剛才你說得很有自信,但其實也不能肯定詹亭瀅現身時,真的能套出什麼線索吧?」

  「或許該說,對方願意配合而且『真的能說出口』的話一切都會很順利,但如果是像之前署長那種情況,我就真的沒有把握了。首先,就連師傅也沒辦法確定現在附身在妳身上的詹亭瀅魂魄中,是否像署長一樣夾雜著女魔的魂魄;第二,若是靈魂基於什麼條件無法開口或是道出事件片段的話,一樣也只會白費工夫;最後一點則是,就怕對方會趁這個機會佔據妳的身體,又或者開出類似的條件來讓我們換取事件線索。」

  「雖然我不認為以詹亭瀅的性格會開出條件交換,還有強行佔據我身體的行為。」周孟欣話說道此思考了一下。「但這也只是我的觀察,畢竟我和她目前也就只是短暫共存的關係。我相信姊姊最初拉出詹小姐的靈魂用意是為了削弱女魔的力量;只不過,我卻也認為應該沒有那麼簡單。因為現在我們也看到那個女魔正在尋求其他壯大力量的方法,抽出詹亭瀅的靈魂反而變得毫無舉足輕重。以至於使我剛才想到,說不定最終我們還是得和詹亭瀅正面接觸,無論如何,時間點恐怕會是在這兩天內。」

  見周孟欣已知曉接下來的事態發展,莊名實其實心情有些複雜,也同時對自己能否掌控詹亭瀅現身的情況嚥下不安的口水。

  然而,身旁的她似乎早有了心理準備,也決定這麼做,這一點倒是使對方與周念欣的身影巧妙重疊了。

  但也和周孟欣所講的一樣,所謂的靈魂給出的佐證,至今仍無法被當成證據,所以此刻他們才需趕往周孟欣和張晨高所推論,那個遺失於署內檔案室中的關鍵文件,同時也是串連起四年前女學生失蹤案與如今折骨相關案件關係人的證據所在。

 

  他們此時正前往的地點,正是不久前發生大屠殺事件,也是女魔首次於全國轉播鏡頭前現身之地──地方分局。

 

  「我想師傅將一切交給我也有她的用意,也可以看做是她相信我的能力吧?即使未能完全到位,但至少還是可以做到八九不離十的程度。」莊名實轉念一想,如此說道。「到時候,就請務必把妳的性命交給我吧!」

  「前面聽起來似乎有些道理,可是後面是不是在趁機告白啊?剛才雖然沒辦法抓到阿伯,可是現在我倒是能性騷擾現行犯立刻抓你喔!」

  再次聽到這位修行者的油嘴滑舌,周孟欣故作恐嚇的抬起臉來,只不過這次不同於兩人初次見面的當下,周孟欣是笑著說的。

  「是告白嗎?我反而覺得比較像求婚吧?開、開玩笑的!話說,負責四年前女學生案的施警官不是應該跟我們一起前往分局嗎?怎麼反而讓他和高警官一起行動了?」莊名實再次生硬的轉移焦點。

  「學長是說希望能先帶他見見世面……好吧!也就是讓他先體驗一下我們接觸這些案件以來的撞鬼情況,希望那邊不要出亂子就是了。再說,目前我們也不是說要深入調查女學生案,只是得先找出可能還在分局的資料。而那些資料,正是在署內檔案室消失的該案文件,我和學長他們都認為內容不會只有像宇文學長日記中所寫的那樣。

  可惜那時候宇文學長沒有馬上將他拍到的資料內容照片發出去,跟記錄他看到了什麼。我們甚至懷疑那本日記當下已變成他的備忘錄,也就是他想要藉此做出的搜查記錄第二道留存保險。」

  「就算沒有那些遺失的資料,基本上也可以確定署長、分局長、分局長的兒子,都和那位林庚呈先生有一定程度的關係了吧?」莊名實回想目前得知的共享情報問道。

  周孟欣認同他的說法,神情認真的點點頭,同時也附加了一些對方所遺漏掉的部分。

  「至少前面三位和女學生案有關。另外,還有照片上的那三人也是,也就是敏翰學長,局長的兒子王霖文,以及──」

 

  ──分局屠殺事件中,死在自己同仁槍下,唯一跑出警局的警員,李景皓。

 

 

 

 

  不久後,車子於已淪為如巨大凶宅般存在的地方分局前停下。

  大雨仍未停歇,兩台警用車上的小隊人馬迅速撐傘下車,魚貫越過尚未收起的封鎖線,打開門鎖進入其中。

  此地在發生屠殺事件後猶如成了生人勿近之地,在方才準備入內前,眾人便已對這棟本該再熟悉不過的建築湧升一絲恐懼,即使是周孟欣也是踏著惴惴不安的腳步,鼓起精神帶領小隊入內。

  一行八人有如硬著頭皮闖入敵方大本營,原本人鬼雙方就如敵暗我明的分界,何況是在知曉屠殺事件的慘況,以及此刻只有一位真正能對抗鬼怪的修行者。

  雖然分局沒有被中斷供電,但眾人一入內還是很有默契地開啟手電筒進入搜索狀態,深怕被什麼人或是不是活人的存在發現一樣。當然,假如此刻分局電燈全亮,恐怕就不是只有擾民這麼簡單了。

  進入分局後的周孟欣,仍然對方才於雨中經過的前方路口心存餘悸。

  而出現這樣的心情並非是剛才遇上了什麼插曲,而是那裡正是大屠殺當天,她第一次和詹亭瀅打上照面的幻境場景。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方才經過路口時,她突然感到全身一熱且心跳加速,在進入室內後才稍稍平穩了下來。

  「我也要一起找嗎?」

  「不用,你幫我們留意現場狀況就好了。現在你有察覺到什麼嗎?」

  跟在周孟欣身旁的莊名實詢問自己能否幫上忙,只見對方正一邊打開抽屜,指出他只要負責本來的任務就行了,同時詢問現況。

  「沒有,不知道這樣是好是壞。」莊名實一邊說道,一邊望向發現分局長遺體,上頭仍殘留血汙的鐵櫃。

  即使還未有狀況發生,但身為修行者的他還是繃緊神經,將手伸入法器行囊,以做好隨時上陣的準備。

  「組長,李景皓的位置沒有發現!」

  「檔案室裡也沒有!」

  「目前準備尋找其他同仁的位置。」

  進入分局長辦公室的周孟欣聽到小隊成員陸續回報搜索現況,有些焦躁的緊抿嘴唇,因為她也沒有在辦公室的任何地方找到和文件有關的東西。

  隨即受到情緒驅使,她命莊名實將放在辦公室玻璃櫃內的高爾夫球桿交給自己,在接過後直接敲壞某個抽屜鎖頭。

  「我昨天好像有看過一樣的畫面……」莊名實所指正是周孟欣踢壞雙親臥房抽屜的粗魯行徑。

  「嘖!這裡也沒有?現在竟然還有人會在自己的辦公室內藏清涼雜誌?」周孟欣沒好氣的再踢了鐵製抽屜一腳同時,將根本與公務無關的書籍丟在桌面上,這也意味著搜索一無所獲。

  「該不會是藏在他兒子的住所吧?」莊名實見眼前女子陷入焦躁狀態,怯生生地提出自己想法。

  「我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可能!假如這裡完全沒有的話,那裡將會是下一站。」

  周孟欣的語氣簡直像是要把王霖文的住所放火燒掉一樣,隨即她步出辦公室與所有成員會合。

  「沒有漏掉任何地方吧?」見所有人表示落實搜索行動的反應後,周孟欣才又開口:「現在恐怕連地板都要掀起來看看了。」

  「組長,應該不用做到這種地步吧?」

  「該不會藏在王霖文的住所吧?」

  「說不定文件早就被銷毀了,我們繼續找下去也沒有意義啊!」

  「的確有可能被毀屍滅跡了,但是若有人想將它當作把柄或是為了心安,應該不會隨便銷毀才對。」

  「當作把柄?該不會連那位什麼的林庚呈的住家和公司也要搜索吧?」

  「不不不!我是認為那張三人合照就可以當成間接證據了。」

  「可是,假如林庚呈那邊有那份文件,確實也能說明他為什麼到現在還能全身而退不是嗎?」

  「呆子!警方文件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被一個平民取得啊!資料外洩嗎?」

  由於結果不如預期,所有人乾脆直接當場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這些話自然也成為周孟欣思考的可能性,直到一道聲響從某處傳出,眾人才瞬間安靜。

  「那是……什麼聲音?」

  其中一位同仁睜圓雙眼環視眾人,只見所有人面面相覷,最後他將目光落到靈學顧問身上。

  「不,這裡沒有任何異狀。」莊名實斬釘截鐵的給出答案,不過身旁的周孟欣倒是有別於他的看法。

  「但不代表那個地方沒有。大家注意了,雖然可能派不上用場,但如果是有小偷闖入就另當別論了,準備好隨時應對。」

  周孟欣望向詭異聲響傳出的方向,對所有小隊成員提點道。言下之意,正是指即使不排除是靈體現身,但仍需考量是否有活人存在,得做好拔槍對應的準備。

  話雖這麼說,但這裡此刻理應所有重要文件都轉移至署內了。也正因為如此,周孟欣才認為在這之中找不到的四年前女學生案的重點資料,很可能還留在此地某處。

  也就是說,就算有外人闖入這裡,也找不到任何存有偷取價值的警方物品。好吧!假如對方是遊民或是想變賣局內物品的小偷就另當別論了。

 

  即便如此,周孟欣也不認為這號人物會不小心發出那種聲響。

  那是……玻璃碎裂灑落一地的聲音,從通往廁所的方向所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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