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咒文密室下的覺醒輪轉
無數畫面不停閃過戴伯爾眼前，那是被按下快進鍵的走馬燈，實際停留時間只有千分之一或萬分之一秒，但其實不只如此，畫面除了過往令他感到熟悉的記憶片段，還夾雜了諸多陌生影像，正一股腦兒灌入腦中。
他除了頭昏腦脹還全身燥熱，過多的資訊量讓他的肉體、神經，甚至是血管正逐漸超出負荷，他身體原本所蘊含的異能更是受其牽引而迸發，致使他一隻眼睛竄出火花，沒幾秒後，全身皮膚更是長出龍鱗，外觀跟著出現變化，眼看光憑他一人已經無法抑制這股超能力的失控。
「這簡直就像──」
「艾米安化的過程。」
一直伴隨戴伯爾旁側的參謀部長吉連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景象，也同時令他聯想到人類因為能力失控，失去身為人類自覺，變化成艾米安的過程。任誰都能一眼看出，能力者在使用能力令身體產生變化跟化成艾米安之間的差異。
所以，來到其身邊的特朗伯特才簡短的道出吉連正準備脫口而出的話。
「現在是怎麼回事？你們做了什麼？」
「吉連！」
身為總長下屬的吉連當然很快就被又驚又怒的情緒支配，準備轉身抓住身旁罪魁禍首的脖子，因為在他看來，戴伯爾確實就是在進入這裡，聽聞特朗伯特一行人所指的「命運說」後再次觸碰石牆才會演變成這樣，不過，戴伯爾卻在他即將抓住對方同時出聲制止。
「戴伯爾大人！你還保有意識嗎？」
「當然……是希望可以繼續──」
戴伯爾此時已經連一句話都無法完整說完，身體也跟著越變越大，「火龍型態」下的他勢必會撐破這間石室，於是其他隱修會成員見狀紛紛提起警戒，不少人更是將目光落到特朗伯特跟羅納身上。
一名是現任錫瓦羅隱修會的八聖依幹部，一名是聲望極高的八聖依預備人選。
雖然隱修會不像光明會有十分嚴謹的紀律跟規則，只求加入者實行相同的意志，且旨在精神跟意念的傳承，其餘生死跟行動上就憑藉個人決定，然而，在這種眾人都同時面臨危難之際時刻，人們還是習慣想依循上位者的決定，藉此分散可能承擔的責任，這是人類本來就存有的天性。
不過，只見包含特朗伯特在內的其他三位八聖依，各個皆不動聲色端看戴伯爾的變化，在場的小隊長海亞瑟、維勒等人就沒有那麼從容了，所擺出來的預備姿態明顯就是準備避免最糟的情況發生，避免手法自然是抹殺掉戴伯爾。
「如果說命運要把我們帶到因為戴伯爾先生的失控，進而令所有人全滅的結果的話，那大概也只能接受了吧？」
沒想到，在這種生死存亡之際，羅納隊長竟還用如此悠哉的語氣說出這番話，令基層人員無不感到詫異。
「我是不曉得我們的會長大人到底看到什麼樣的結果，但我想梅林．安布羅修斯不會是那種設定解除自己封印物件時，需犧牲一名破譯者的結果的人吧？在這種少了任何人都可能左右這場物種戰爭的情況下。當然，我也相信他在當初設下封印制約的時候，就曉得戴伯爾先生之後會來扮演破譯四分之一黑目機關書的角色。」
「羅納先生，你的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同樣身為隊長的維勒不解問道。
「也就是說，如果梅林先生將四分之一黑目機關書的破譯者只設定是戴伯爾先生，那就說明，『他知道未來的戴伯爾先生會來觸碰這面牆，而且是被我帶到這裡，遵循會長口中所提到的命運之說』。」
「嘖！那個梅林既然可以從未來與三賢者的戰鬥中跳回這個時間軸，封印『無念者』賢者諾菲托爾薩，那自然也窺看過白濁宇宙中關於這部分命運的片段吧？所以我不感到意外。」海亞瑟咋舌道。
然而，其實事實卻並非如此。
就在眾人正靜觀這場異象發生同時，湧入戴伯爾腦海裡的記憶片段使他開始知曉關於自己的過去、現在與未來，還有為何自己會被梅林大人指名為這面石牆的破譯者，以及他當初在第一人類時間軸時，跟對方的初遇。
「不行了，亞奎登，我們被困住了！」
「剛才我們看到的那些到底是什麼？白色的巨大人型，還有帶來軍隊跟使用奇怪能力的人──」
「我們必須將這一切紀錄下來！然後想辦法，逃出這個地方！從這座地下石室。」
那是距離後烏托邦此刻的「現代」，約莫四百多年前，與第一人類時間軸中古世紀前期同樣的人類文明，戴伯爾他們所在的年代。
他們奉當時的領主之命，與隸屬同學院的史前人類遺跡研究學者的亞奎登．芬．李斯特，組織考察隊從這座大陸的西南邊海多穆克城地下城，進入延綿冗長的地下走廊，來到現今首都拉圖曼雅與近郊城市費什勒附近區域。
那時拉圖曼雅，也就是人們口中的「一夜城」尚未生成，不過，在他們進入走廊過程中，曾感受到不明的地震跟聽聞到距離不遠的爆炸聲，那時候考察隊離拉圖曼雅的所在位置僅剩不到幾百公尺，也可說他們正好處在爆炸核心周邊。
爆炸造成地下走廊坍塌，當時考察隊的物資跟設備十分簡陋，可說是在挖掘跟探勘過程中若出現突發狀況，就可能當場失去性命或受重傷，這期間考察隊確實也因這場動盪出現死傷。地下走廊的坍方壓死數名隊員，其中幾人也因此負傷，來時路更是遭到阻斷，這時候他們決議分成兩小隊。
一組人留在被阻斷處，運用手邊的挖掘工具，看是否能掘通來時道路。另一方面在此等候一開始他們在來此前，停留過的村莊居民前來救援。
預防萬一，考察隊在前一晚到達村莊準備借宿時，就曾交代過請屋主跟其家人留意考察隊若在幾日內沒有返回，就請他們協助派人查看情況，另一組隊伍則繼續前進，找尋其他出口。
不過，考察隊在出發前也並非沒有先做準備。
派遣考察隊想獲取地下黃金跟稀有資源的領主有事先打聽過海多穆克城地下走廊最後可能到達的地點，得出是現今拉圖曼雅近郊，因此考察隊得到一定程度的路線方位。
不過，那裡是否已有出口或者連通道路就不確定了，畢竟不只有單一領主在覬覦這片古代遺跡，過往似乎也有其他領主派遣考察隊進入其中，也由於所屬領地遙遠跟當時拉圖曼雅那塊土地近郊被數名較有勢力的領主霸佔，所以就沒有替考察隊做事先的完整調查。
基本上，領主認為派遣考察隊的目的正是找出這方面的真相，所以隊員的死活自然就不那麼重要。如果他們取走資源或黃金，相信走漏風聲後，各方領主派遣人馬追蹤之下，找到人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當然，如果考察隊能像忠犬一樣回歸是再好不過，屆時他們可以分得一部份的資源跟錢財，相信這群人會做出明智又安全的選擇。
也就是說，被困在地下通道的考察隊們只能靠自己逃出生天，當然此時是否完成任務也不再那麼重要。
因此，戴伯爾與亞奎登一同帶領其中一隊人馬朝拉圖曼雅方向前進，第三名與他倆同階級的研究人員則留在通道阻斷處，等待救援前來。
就這樣，他們一行人終於來到拉圖曼雅與費什勒近郊，看來此處早就有人探勘過，所以他們很順利地重見天日。
然而，卻也目擊三賢者與以塔皮亞為首穿越者們對峙的一幕。
如同排除約翰．雷哲在牆上所留下，更早來到石室那群人的遭遇紀實，也就是戴伯爾與亞奎登率領的這群考察隊，他們撞見了白色巨人所帶來的穿越者被三賢者擊潰的一幕，還有其中一名賢者莫名其妙於瞬間蒸發，最後拉圖曼雅城市拔地而起的奇蹟，遺憾的是，他們最後因地下水道生成造成的土石坍塌，受困於這間石室中。
在那個連筆墨、紙張等物資都缺乏的時代，加上與原本等待救援的另一組人馬失聯的結果，戴伯爾一行人只得靠碩果僅存食物，在石室內等待第二次奇蹟的出現。
因為所撞見的畫面過於神奇，而且他們也相信就是那群明顯來自不同世界的人引發了地震跟爆炸，為了使後人可以知道一夜城跟這次事件的真相，所以學習古代人類將所見所聞刻在石牆上。
他們更是相信，地上的此區居民大概也無法逃過這起災厄了吧？
不過，這段過程最令他們感到驚奇的，就屬他們在目擊戰鬥中，其中一名長袍裝束的人瞬間蒸發後，突然湧入腦中的大量前所未見的畫面。
那是許多他們沒有遭遇過，更有可能一生都不會歷經的片段，像是在觀看數千萬名人類的人生，有時還會穿插自己回憶，還有一些如同自己扮演主角，卻沒發生過的互動場景。
這過程中，他們感覺自己像是跌入某座無底的白色空間。他們瞬間失去與肉體的連結，彷彿化成白色空間一部份，一時間有無數的知識、訊息會灌入腦中，而且其中還包含一堆不屬於自己的思維也會參雜進來，短短幾秒間他們失去自我，卻會突然意識到被戰鬥爆炸衝擊的疼痛，然後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片段再次襲來，如此不斷循環，直到他們從黑暗的石室中醒來。
「亞奎登，你說那是什麼呢？那是施加在我們身上的未知力量所造就的結果嗎？來自那群異邦之人。」
幾天下來，戴伯爾不時向自己的隊友問道，當然，對方不可能知道答案，其他隊員也只會對這面石牆上的文字退避三舍。
雖然他們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除了自己所書寫的遭遇記錄外是什麼樣的古怪力量造成的結果，但他們卻很清楚的記得，那些東西是在自己受到衝擊後，觸碰到牆壁跟地板瞬間生成的。
「沒錯，就像代表某種意義的不明文字一樣，某種敘述那股異邦之人所帶來的力量的文字。」
亞奎登一身狼狽的靠坐在牆邊，有氣無力的陳述自己的見解。
他的眼神渙散、一身疲憊、全身佈滿傷口，衣物破損，其他人跟他一樣，看起來就像隨時都可能昏厥。
卻也在這個時候，戴伯爾從腦海中搜尋到某個單詞，那是他過去不曾學過的單詞，相信之後也不會知道的詞彙。
「魔法咒文？這是魔法……嗎？」
「你是說，我們在那片空白中突然『學到』的單詞？」
兩人的對話很快在這裡結束，因為他們不曉得自己所見異象富含的意義，對這個單辭更是一知半解，最後只能面面相覷。
沒想到混亂卻在這之後緊接而來。
「戴伯爾隊長，我們真的要被困在這裡了嗎？剛才我們看到的到底又是什麼？」
「感覺不像是跟我們一樣生活在這座大陸上的人啊！那群從白色巨人後方出現的人……不，那種樣子算是人類嗎？」
「啊啊啊啊啊啊──只要能出去，什麼都好！」
「亞奎登隊長！」
受困於石室已數天的眾人，像是抓到能發洩自身情緒的機會，這時候終於發出絕望跟歇斯底里的吶喊，甚至有人再次準備拿起挖掘工具鑿開牆壁旁，早被土石堵住的來時入口，沒想到，有人竟此時發現情況不對勁。
「等等等一下！我抓不起鏟子……我碰不到它！」
「我的腳沉入地底了！」
「隊長，我的手！」
接二連三的慘叫聲很快充斥於整間石室，這時候原本倚靠在牆邊的亞奎登發現情況不對勁趕緊起身查看，他發現除了自己跟少數幾人，剩餘的考察隊成員身體竟然沒來由地逐漸消失，有些人更是被地板、牆壁吸入其中，而且這些人正發出使人無法直視的刺眼白光。
同時，他也發現部分的人膚色開始轉為蒼白，他們跟著發出淒厲吼叫，下一秒皮膚爬滿紅色血絲，眼睛翻白或是出現不屬於人類的獸類目光，更有人身體長出濃密的黑色髮絲，轉眼間變成高大的恐怖怪物。
這群原本與自己困於石室的同伴，竟然在短短幾分鐘內變成非人模樣，不然就是莫名其妙的消失，亞奎登不敢相信他們數分前還是跟自己同為人類。
當他回過神來時，石室內的「同伴」早全數消失，最後，就連他也開始出現變異。
他看到自己雙手皮膚轉為蒼白，甚至一股如同置身雪地的寒氣襲上全身，同時間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正不斷從各個毛細孔穿透而出，很快的，疼痛跟反胃一同迸發，使他連腳步都無法站穩。
戴伯爾呢？我那親愛的同事，戴伯爾呢？你在哪裡？
亞奎登的目光被薄冰覆蓋，幾乎看不清眼前景象，他只能像盲人般伸出雙手，在那充滿怪物的可怕環境中摸索，果不其然，下一秒他感覺雙手湧現溫熱，接著劇烈疼痛傳至身上每處神經，他也很快地察覺到，自己的雙手被扯斷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沒有人可以求助，也不會有人會伸出援手，他們更是沒有地方可以躲藏，只能等待消失或是死亡的結局降臨，不然就是變成徹底喪失人性的畸形怪物。
那一瞬間他看到了，他看到自己的雙手被誰奪走了，是剛才突然化成全身覆蓋毛髮的怪物，前不久還同為考察隊成員的同伴，它此時正津津有味咀嚼自己雙臂，緊接著亞奎登聽到那對方將自己雙臂吞嚥而下的絕望殘響。
他已經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他的身體仍不斷出現不適感跟疼痛，這一切已經無法停止。
而就在他閉上眼睛，準備迎接那頭怪物朝自己撲來的血盆大口同時，一股灼熱風壓掠過身旁，緊接著，眼前怪物便因被火團吞噬而發出慘叫，卻也吸引了石室內的其他怪物朝此逼近。
亞奎登全身僵硬的目擊這一幕，他被嚇到如同石膏像無法動彈，但仍轉動僵硬的脖子想知道剛才為何有火舌竄出，這期間，炙熱充斥整個室內，也驅散覆蓋在他眉宇的薄冰。
「戴……戴伯爾？」
他看到那名跟自己一同率領考察隊的研究同仁，那名自己再熟悉不過的男人，他此時正全身散發出高溫熱氣，身形不似人類也不似眼前的怪物，皮膚長滿蜥族類鱗片。
他的臉龐也早脫離原本的人類長相，頭上長出一對彎曲黑角，且有著一口尖牙利齒，如同從古典書籍中所形容，傳說中名為「龍」的生物。
不對！關於「龍」這種生物的特徵跟命名，也是前不久他從白色空間中吸取到的知識，所以那是實際中存在於世上的生物嗎？在其他的世界，在那群異邦人的世界？
就在他如此思索同時，「戴伯爾」目光轉到其身上，然後，帶著令人退卻的兇惡目光正慢慢朝他走來。
亞奎登體內的不知名力量持續滿溢，他緊接著也發現自己的皮膚正出現一樣的特徵，然後──口中突然呼出一股寒氣。
「這……是覺醒？」
這是他失去意識前，腦中最後閃過的詞彙。
而戴伯爾化身為火炎之龍的這一幕，恰巧與此時接觸石牆後現在的他處境相同。
過去與現在的戴伯爾，思緒在目擊這兩個畫面同時重疊了。
記憶，復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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