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晚安山丘
然後，就這樣倉皇跑出醫院的結果就是帥不過五分鐘。
在確定《找尋楊燕芸大作戰》要執行後，我們先請院內護士安置好楊燕芸的母親，並請醫生檢查完狀況無礙後，做完簡單的準備便溜出了醫院。
也沒有跟大人們撮合好策略方針，只單純抱著想趕快找出楊燕芸的一股熱血。
這之後，我們騎上請陳景慎從認識的朋友那邊借來的兩台單車。
由於我的傷還沒完全復原又想耍帥，因此才載著學姊騎不到五分鐘就因身體疼痛退下陣來，惹來對方憐惜的目光。
「學弟，沒關係的，我都懂，我知道的。」
接著被視為老弱殘兵的我就被丟到陳景慎的後座，忍受細雨打在身上的寒冷與身體痛感，剩下半條命似的，隨他們兩人在這座近山小鎮的大街小巷中狂奔。
──雖然同學的命很重要，但感覺在找到對方以前，我自己就會先沒命。
當然，想要救楊燕芸的心情還是沒變，只是身體還需要適應就是。此時此刻我還能穩穩坐在後座承受凹凸不平的路面震盪似乎已算不錯了。
只不過，我們突如其來的行動也馬上被大人們察覺，結果就是有辦法空出手的我來承受砲火。
「喂！林同學，你知道你們在做什麼嗎？趕快回到醫院待命！我說和黃師傅會調查這件事，不代表你們就可以私自行動啊！不是說你們已經被排除在外了嗎？喂！我女兒呢？怎麼你們那邊這麼吵啊？」
首先打來的是尹大師，理所當然的再度爆氣。我也是這時候才知道原來這對父女又沒達成行動共識，不然就是學姊再次擅自理解了父親的意思；只是身為一同行動又是楊燕芸同班同學的我自然了解對方的焦慮何在。
於是我很快又簡短的將學姊對於妖狐接下來的可能行動推測做了說明，結果話筒那頭竟意外地嘆了一口氣。
「這些她以為我沒想到嗎？不久前我們就已經請校方、里長、當地警察，甚至是調動認識的家長請家裡同校的孩子幫忙留意跟找人了。今天是假日，這個時間還在外頭的你們同班同學應該還是有的。林同學，你不也是楊燕芸的同班同學嗎？難道你沒有想過這些尋人方法，也沒有對方的聯繫方式嗎？」
「我、我我……」一時之間我還真不知道怎麼回答。
其實我想老實承認自己是邊緣人，又因為潑血事件被班上同學另眼看待，但我是個痛，卻也不知道怎麼說出口的人。
「另外，我也請那些能溝通跟差遣得動的遊魂幫我找人了。」
「哦？尹大師，所以連神明也願意幫助我們囉？」
「我可沒有說請到神啊！」我宛如被話筒另一端的口水噴到，下意識的將手機拿開。「假日大多時候神還比鬼忙呢！反而是同類更熟悉同類想搞什麼花樣。但其實是神我請不動，因為祂們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管這件楊家自身因果的局。」
原來如此，結果重點是在這裡。雖然我倒是能理解神明也算是種服務業，假日必須應付無數香客而無暇分身。
「那警察那邊透過手機定位很快就能找到人了吧？」
「的確，可是手機找到了，人沒找到。」
果然會是這種結果。這就是學姊口中鬼怪也與時俱進的作為嗎？
「那麼大師，手機是在哪裡找到的呢？」
「在學校旁邊的入山口附近，也就是說，對方打從一開始就想到手機定位這件事了，真的是很狡猾也很聰明。等等！所以你們現在所在的地方──」
不待尹大師把話問完，這時剛好在停紅綠燈的學姊移動到我們身旁，彷彿當作自己父親重聽似的大聲開口。
「哈哈！我早就想到可能會是這樣了，所以現在帶著兩位學弟來到準備上山前的路口了。」
「好樣的，尹靜蕙！妳做事都沒有在考慮後果也沒在商量的，真的是憑著一股熱血就胡搞瞎搞！」
「我這一點還不是遺傳到老爸你！」
我再次感覺到尹家的家業危機。
「現在都快晚上了，不是很好的上山時機。」
「對方肯定也是想到這點，所以才會選擇把楊燕芸帶到山上的吧？我是這麼想的。畢竟現在學校跟森林公園都有老爸你們的人，狐狸也只能往山上跑了，而且也不是能磨磨蹭蹭的時候了，人命關天啊！」學姊抹掉澆淋在臉上的雨水，又一次的丹田用力。
「那至少也等我們準備好再一起上山啊！你們有做好準備嗎？喂！林同學。」
沒想到這次對方竟把焦點轉回到我身上，使我一驚。
「是的，有準備好上山要用的物資跟工具了。除靈方面的東西學姊似乎有事前就準備好。」
感覺尹父是真的徹徹底底被坑了，所以他現在必須緩和一下怒氣，轉而詢問起我的傷勢。
「林同學，你的傷不是還沒好嗎？」
就在這時候，單車繼續移動了，我的助骨猛然襲來疼痛。
「沒、沒事……還死不了。」
「感覺得出來。反正別太勉強了，我要你和你朋友好好看住我家那死丫頭，我可不想再失去一個親人了。」尹大師話說到此，語氣略顯沉重，不過下一秒便又振作起來。「現在恐怕除了你以外，沒有人更適合當人肉雷達了。只要你距離楊燕芸夠近，你身上的靈感知能力也會被開啟，但同時得留意，妖狐在那樣的距離恐怕也察覺得到你們，入山後估計會面臨一番苦戰。當然，前提是對方還沒得逞之前，不然賠上的將是兩條人命。」
聽聞大師的話，我才對這番行動帶來的風險有更深切的不安，但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我們這邊研判也走不開了，至少我們得先待在森林公園，法會得繼續進行。」
「以兩邊來牽制住妖狐嗎？」
「對！古墓毀了，不代表當初穴位的力量就完全消失了，我想藉由我們重啟跟注入新的制約力，說不定可以再削弱妖狐的力量，可是你們自己也要小心就是。別以為大人不可靠，我會知會能上山的人去幫你們的，那就先這樣。」
與此同時，我們已經過了入山口，來到山區步道前方，從這裡開始手機訊號雖然還正常，但恐怕走入山林便會收訊不佳。
所以這算是我最後一次能與家人通話的機會。
但事實上，剛才與尹大師通話期間，家人的電話和訊息就不斷進來，只是我無暇理會罷了。
果不其然，在接起妹妹的電話同時，話筒那端是母親連珠炮的擔憂。
「我兒啊！真的有必要嗎？真的有必要嗎？」
「媽，你還是講國語吧。」
都什麼時候了，家母竟然還可以小說家魂上身。
「哥，我們都知道你不顧身體病痛要去英雄救美，但你是否有想過我們的感受？」
然後是家妹一貫冷淡的聲音，只是語句透露出對我這位兄長的擔憂。
於是，我再一次很快的把來龍去脈以及尹大師那邊會共同協助等等給交代清楚。對此，我的兩位家人似乎有點無可奈何。
「唉，果然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會比較好嗎？」
「媽，妳是指有關我的命格還有楊家的事嗎？」
「是呢，但如果真的命中註定，那真的也……」
「那我們之後也去找你吧！可別說身為你的家人的我們從頭到尾都沒幫上忙，你妹我可是對那個算命的話耿耿於懷。」
沒想到此刻家妹竟道出這番令我視線有些模糊的感性話語。果然我的家人只是沒辦法幫上忙，而不是真的想放我自身自滅。
「可是外面在下雨，我也洗完澡了，嘖！」
「喂！妳把我前一秒的感動還來啊！」
「反正我們不會什麼都不做的，老哥，你自己看著辦吧！好好保護自己跟那個小個子女生。」
就在這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又或者對方真的有聽見，我看到走在最前頭的學姊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好，我知道了，但應該也是對方保護我才對。話說回來，爸呢？」
「他今天加班，整天，現在還沒回來。」
「好，我知道了。」
我與家人的對話就此結束，同時我們已經進入登山步道，學姊還拿起了電視裡常見到的修行者會用來找鬼的羅盤。
「嘖！山區磁場很亂，果然派不上用場嗎？」
「孟承，你有感應到什麼嗎？」
走在兩人之間的我仔細聆聽跟環顧周遭環境，入夜後的山區漆黑一片，即使是手電筒的光源也無法穿透這片濃厚的黑暗一樣，加上被雨水澆淋過的地面泥濘，走起來有些費力。
「不行，什麼都沒有，連半隻鬼都沒有。」
「其實是有，只是你看不見而已。可是目前就我看來數量也是很稀少，代表我們尋找的方向並沒有錯。」
就在學姊語畢同時，一陣突如其來的鳥類振翅疾飛聲響猛然出現，這時候我們才被驚恐沖散熱血，真正感覺到夜晚深山的可怕。
「我想回家了，師傅。」
「別說這種沒志氣的話！學弟，你不是對自己能參與這件事感到很興奮嗎？」
想回家的是陳景慎，當然被提到因參與而興奮的人也是他，但現下環境真的是格外懾人心魄。
不久，在脫離登山道的前方不遠處樹林間，出現了幾道飛舞的火光。
「那是人造光嗎？」
「恐怕不是。」
我看著那幾顆於黑暗中閃現飛舞的光球，正色回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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