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破解生匣奇術的重整
「即使是現在這樣，因應必然情勢下讓女魔成功化人後又獲得神性，成為『真正的現實活物』，將祂封印在黃師傅有著道行修行的肉身容器中，但這就像替對方再蓋上一層靈魂定形、能力定量的棺蓋。
就個體層面上的定義，女魔已經跟我們一樣是一名『活人』了，再也無法隨心所欲變化、分割、化身自身形體，並肆無忌憚隨便用瘋狂的力量直接殺人，也失去了精怪鬼魅的特性，但如回到起頭我說的那樣，即使是這樣，也只是暫時而已。」
時間接近正午，滂沱大雨及雷雨交加好似颱風過境的天氣。
晦澀陰暗的天幕模糊時段的差異，白晝形同白夜，呼嘯風聲是不久前法魔相鬥後部份生者的情緒潰湧，同時也是此刻除去留守於官員所在飯店成員，正聚集在周家廟壇，亦是驅邪法會舉行所在地的所有修行者的心情。
有人鼓譟、有人憤怒、有人焦慮、有人無奈、有人躊躇，種種不分跟隨張黃兩名領袖派別人馬的反應，全因禮門前棚架區域下的某人而起。
此人正是離開飯店後前來的張天師。
開頭那段話語即其針對黃師傅與女魔現況說明後的暫時作結，這些話驀然脫口自然令人摸不著頭緒，也就是說，張天師這時已先自行承認了隱瞞的「盤算」，又或者如一旁尹靜蕙所言的「罪刑」。
其中最感到憤怒的無疑是追隨黃師傅的人馬。即便最後黃師傅不許他們隨自己進入江宅，並說明將為了不讓他人繼續犧牲，盡全力對抗女魔，不像詳細告知小楊關於黃家與《屍替魂解》淵源一事，但如今此名道學師匠已然犧牲，這群人在得知背後經緯與張天師有關之下，幾乎也只能將對方當成情緒發洩的對象。
崇拜、嫉妒、愛戀、遵從、盲從、模仿，乃至於犧牲，往往是一個人受情感蒙蔽衍生出的行為意念，它同時不只反映出人性，也包含相關者背後的故事。
美麗與醜陋、聰明與愚蠢、可憐與可恨，許多心境有時真的僅是一體兩面，主事者如此，旁觀者亦然。
因此當率領眾人的領袖褪去光鮮亮麗的外衣後，追隨的羊群遂將沸騰或崩潰，此刻要再次讓他們團結，無疑必須找到共同的敵人，而且最好是迫害到領袖的敵人，不然就只能從中再簇擁出新的領袖。
現在，張天師就屬這種眾人又愛又恨存在。
場景回到三個小時前，至陰之家的戰役方落，獲取師傅交託之物後的小楊不顧其他師範追隨者的阻止，起身想要進入其中，沒想到竟見宅門忽地大開，隨即一股濃烈的黑色煞氣衝至面前。
就在這時，一道雪白身影赫然現形並用力將小楊撞開，然而後者還未反應過來，黑煞氣息宛若具備意識般，再次襲來。
所幸下一秒幽藍潮水色調之火將其包裹，隱約還可聽見屋內傳出憤恨嘶吼，緊接著原本無固定形體的黑煞轉化成髮絲打在吐出火焰的雪白身影上。
在這危急時刻馬上又一人箭步上前，手持上頭加持道法的短劍形法器，利用速度與力道一次砍斷粗黑髮束，見不敵，黑煞只能迅速遁回屋中關上大門，徒留雨中的兩人與尹靜蕙使役的妖狐白己。
只不過，很快他們就發現現場還有一人，一名他們感到陌生的女子。
此女子應該是於方才混亂中所出現，但小楊很確定當下只有自己來到江宅前，而伸出援手，也是追著他而來的雷師傅則解開了這個疑問。
「這個女孩子……這個特徵──」雷師傅打量女子同時又望向江宅一眼，後才眉頭緊蹙的說：「該不會就是周家廟壇的現任當主吧？」
沒錯，這名無聲出現在雨中，猶如剛從冰天雪地中走出後昏迷，全身毫無血色、雙目緊閉，肌膚冰涼，宛如死者的秀麗女子，正是黃師傅不久前計畫之外救出，更早之前進入女魔鏡中幻境交換回自己妹妹的──周念欣。
之後周念欣很快就被送至玄虛、張晨高、老高等人所在的醫院，張天師聞聽消息便與同在飯店的尹靜蕙先至醫院了解情況，並向張晨高、老高還有玄虛稍作短暫的說明及商討對策，只是再度與小楊碰頭的場面依舊少不了火爆摩擦，最終只能和尹靜蕙先回周家廟壇。
眼下正是召集所有修行者的現況闡述及對抗女魔策略研議大會。
張天師才剛回到周家廟壇就收到法會籌備已經完成的回報，不僅是內側禮門拜殿，就連門口前都已設壇搭棚，各式法器、牲品、杯盤、符文等科儀作法所需物品擺置各處，張天師稍作檢視後進入廟中，開場即道出重磅消息。
──黃師傅犧牲了。
接續在這簡短幾字後加上女魔遭受道法肉身封印的陳述，聽到這裡，不少人躁動之餘亦感疑惑，不光是黃師傅的突發作為，還包含所謂「封印」指向為何，這不得不讓接收到尹靜蕙滾燙視線的張天師選擇繼續全盤托出。
當然，對於《屍替魂解》源自黃家一事，張天師也沒有隱瞞，即便這看似能合理化自己的作為，還會使黃師傅遭受議論，實際上它仍可美化後者的犧牲貢獻，反讓張天師承受更多的批評。
其中就有人質問張天師為何不繼續留守在那群狗官身邊，並批評對方沒資格再率領團隊，甚至是口出不要現身會更好的言論。
對此，張天師神色沉穩的給出回答。
「女魔禁錮於黃師傅的肉身，看起來像是自動獻給對方神性，卻也帶出遏止祂能夠自由穿梭現世空間場域跟幻境，鬼神才具有的神通力。大家可以想像我們現在不只把女魔囚禁在江宅，同時還鎖在黃師傅的身體容器內。
這也就意味著對方暫時沒辦法隨便走出江宅殺人，才讓我可以先離開飯店回來這裡；但正如我前面所說的，這個現象只是暫時的，畢竟得到強大修道者的魂魄跟肉身，本來就是女魔化人跟保有力量過程中的必要一環。」
「所以妳沒辦法否認白白送黃師傅給對方增強力量跟獲得肉體，還變成活人這件事吧？這下可好了，面對變成俗世活物的魔物我們到底該怎麼治祂！」
「怎麼治？直接消滅拔除不就好了？」
「道術咒法是不能直接施作在一般人身上的，這是圈內規則，也是千百年來修行者應該遵循的天道！」
「笑死人了！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那東西是人嗎？不過是像煉蠱出來的精怪。」
「所以我才說黃師傅的策略就是拔除對方的力量啊！假如那鬼東西真的變成人的話。」
「你又不是追隨黃師傅的人，你又是怎麼知道他那時候打這種算盤？」
「黃師傅主要是要替自己家族收拾殘局，現在看來似乎是做到了，只是不知道另外一本《屍替魂解》他有沒有順便處理掉。」
「不對啊！喂，張天師，黃師傅的徒弟呢？怎麼沒看到他人？雷師傅是陪著他嗎？」
現場可說是像電視常見的政治議場，氣氛火爆鬧騰，一旁的尹靜蕙跟其兩名找出另外一本《屍替魂解》的同伴交換了眼神，只是正當她不耐煩的準備出聲制止時，張天師開口了。
「小楊現在人在醫院，跟雷師傅還有玄虛法師在一起，我想他目前需要一些空間。」
「需要空間？我看是不想看到妳吧？」
吵鬧中不乏這類揶揄，為了接下來的策略方針，張天師也只能選擇置若罔聞。
深吸一口氣後，她又道：「要是大家認為我沒有繼續領導團隊的資格，那我現在就宣布退出以示負責。」
「退出個屁！妳倒是很適合去從政！」
「想負責的話就把事情好好收尾後再滾去旁邊死！至少妳得對得起黃師傅跟死去的同伴。」
「好啦好啦！所以現在要怎麼辦？你們可以安靜一點嗎？這不就是我們現在在這裡的目的。」
終於有人受不了這般的混亂高聲呼籲，讓現場總算稍微安靜了下來，而尹靜蕙則是瞪視身旁這名面皮下不知道又想要盤算什麼的老狐狸。
「正如我所說，女魔即便現在受黃師傅肉身所困，但脫身也只是遲早的問題，就像即將脹破的水球，只要祂利用陰宅煞氣加上自身的力量，遲早就能破除黃師傅帶進體內或某個媒介的封印術。」
「等一下！既然女魔沒辦法藉由殺人或從外頭獲取更多雜質帶來的力量，那祂又要從哪裡汲取力量呢？」
對此，張天師正色給予解案，並舉起手中某個物品：「依靠《屍替魂解》。」
聞言現場再度譁然，張天師立刻續道：「當然，入內毀掉這本出自黃家的周家祕法本就是黃師傅的其中一個目的，只是我們還沒辦法確定這個目的是否成功了。因為現在女魔受困於肉身失去對外神通力，就意味著斷了雙邊聯繫。」
言下之意，三女靈魂尚與女魔藕斷絲連恐讓我方策略情報外洩的可能也去除了。
「無論如何，我們須以對方還握有《屍替魂解》，甚至是已經記起這本邪典內文的最壞打算，再者就是關於周念欣的部分。沒錯，被帶入幻境的這間廟壇的當家被我們發現倒在江宅外頭，說明了是黃師傅救了她。」
眾人對此意外結果議論紛紛，有人則認為這勢必也削弱了女魔一部份力量，不過張天師有不同的看法。
她給出了另一個可以讓女魔汲取力量的關鍵來源。
「各位，對方能夠獲得修行者的魂魄跟肉身無非能使自身力量飛躍成長，並以修行者強大的神性驅使道法，如今雖然周念欣被救出了，但她的靈魂仍有部分被女魔把持著，儘管不否認奪回肉身確實能削弱女魔一部份的力量。
只不過，各位應該還記得之前鬧很大的軍方竊密案衍生的電商股東滅門事件吧？這其中就有兩名目前失蹤且跟周家有著重要關係的人物牽涉在裡面，而且是與本次的犯人林庚呈以及三女成魔有著絕大關係的重要人物。」
接著張天師快速帶過會議上周孟欣所提及的林庚呈和其他官員、李董與事件的關係，帶出周家姊妹的失蹤雙親。
「沒錯，不管是我們還是警方，目前都還沒找回這間廟壇的兩位前代當主，假如女魔把他們當成殺手鐧或是決定一次榨光兩人的力量，那麼祂就有繼續壯大的可能。」
「先等一下！」一名男性修行者舉起手大聲道：「那我們全部的人解讀《屍替魂解》又有什麼意義？這不是您所提到能夠治退女魔的方法嗎？」
這個問題讓尹靜蕙想起不久前張天師於飯店內所言的「無法可解」，看來終究還是得面對它，就看這隻老狐狸要如何解釋了。
只見張天師先是沉吟了一下才出聲。
「我得老實說，要讓女魔退回鬼魅狀態是不可能的，『化人』就是一種不可逆的過程，而且直接擊潰有為天道；現在就只是讓原本從人性雜質狀態凝結成『人』的女魔，給了祂一個沒辦法甩掉跟變造的肉身困住祂而已。
當然，若換作是之前雜質狀態下的化人，遲早對方還是會變成真正的活物的，而且是那種如同鬼神或仙怪能夠自由變化跟使役力量，超越現有活物法則，『不死不滅』的存在。」
「那《屍替魂解》的用意何在？我們現在不就更難對祂出手了？」
這個提問出現的這一刻，讓張天師首次於此場暴雨大會上揚起嘴角，展現出有所掌握的盤算與自信。
儘管，如今在黃師傅的犧牲下看似格外醜惡，一切都是一體兩面下的心境。
「不，正因為黃師傅的努力，所以現在女魔才會變成是與我們作為『修行者』的同等身分了，差別在於對方是步入邪道的修行者，面對這樣的敵人，我們反而更能掌握祂可能使役的術式，還有根據活人的智慧邏輯會思考可能將出現什麼樣的戰法。
而且，除了祂自身的殺招，現在對方能夠應用的大概也就只剩下黃師傅擅長的道法，以及出自《屍替魂解》的內部術式了吧？
當然這一切不會太過順利或容易，但至少給了我們一個方向。」
話到此，天師再次重申邪典解讀的用意。
「另外，《屍替魂解》不是要用來退治女魔的，而是用來研究背後成魔成因，拆解祂的力量來源，並解放那些禁錮於祂之中的活人及死人的殘魄與雜質。
所以現在會得出兩個對策重點──」
- 為了打鐵趁熱對付女魔，驅邪法會必須改成今天晚上馬上進行。
- 正式解密的《屍替魂解》，將作為正面交鋒之餘的後門奇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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