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已經好幾年沒從那個房間聽到任何聲音了,那間被父親用大鎖鎖上,用他所沒見過的嚴厲口吻,警告他與妹妹從那天起無論任何事、聽到什麼聲音甚至是他們所熟悉的人發出的呼救聲,都不可以那道被鎖上的門扉。

  既然與那個房間身在同個屋簷下,少年總有時會在夜深人靜準備考試的日子,或是四下無人的夏天午後,想起它位於三樓的西側角落。

  當夕陽透過窗子照入室內時,在封印它真面目的大鎖上,會看到交織錯雜的蜘蛛網,而隔壁的客房及浴室,也如同被詛咒蔓延一般,從那天起就再也沒有人使用過,三樓成了生人勿近的禁地。

  少年總是會想起,既然大鎖鑰匙在父親手上,那他們又有什麼本事可以闖入其中呢?一想到此不禁覺得可笑,但卻他也往往會在這個念頭出現時大力搖頭,想要藉由這樣忽略它的存在,因為他害怕哪天又會忍不住好奇,上到那間禁忌房間。

 

  這一點任誰都無法責怪少年,誰叫原本在那裡頭的主人,曾經帶給他無數的歡樂時光。在自己年少無知時,又是從誰口中聽到許許多多天馬行空的奇妙故事?印象中,那個曾經寵愛著他跟妹妹的人,似乎常常會有不可思議的遭遇,那些遭遇也漸漸在成長歲月中,被少年他們領悟其中意義,那些故事都可有個同樣的名詞──怪談。

 

  奶奶,那是奶奶的房間。在她年輕時,好像常常遇見那種「東西」,那是人們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卻又是存在在他們的周遭,如此親切、陌生又讓人感到可怕的,最後讓父母也不得不鎖上房間大門,深怕兒女遲早會深陷其中。

  奶奶最後存在於那間房間的歲月,時常被附近鄰居當成茶餘飯後的話題,當然也是少年一家不可說的秘密,那個祕密既深沉又詭譎,但又不得不讓人相信,相信這個世界上,確實有那個「東西」的存在,最後一對兄妹也才領會到,這跟奶奶過去的身份似乎有關。

 

  奶奶過去不是本地人,而是住在某座深山老村,從事靈媒的工作。說是靈媒似乎也不太恰當,父親指出,應該稱之為主持儀式的祭司。

  所以在她身上才會常常發生無法解釋的奇妙現象,絕大部分都是令人恐懼的,因為那已經是超越生人所能理解的範疇,然後……她在餘生中,卻也被人們懼怕的「不潔」所纏繞,非常離奇的死在屋頂上。

 

  自從奶奶病情發作後,父親就經常將她鎖在不到幾坪大小的房間內,而窗戶則也早就釘死,就怕自己母親哪一天突然想不開,步上找尋過世老伴的道路。奶奶同時也相當固執,不願一人離家住進養老院,不過卻在父親將房間上鎖後,她的性格從原本的大吵大鬧有了巨大轉變。

 

  「就這樣把我鎖在這裡吧!記得,就算在我死後也是如此,任誰都不可以在我死後進入這個房間,『他們』早就已經充斥在這了,若不是我還活著,你們全部一定會步上我的後塵。這個房間有我下的一切咒術與結界,切記!記得把我的骨灰撒在這裡,除非搬家,否則絕對不能打開房門!」

 

  在少年的印象中,這是最後奶奶在精神清醒狀況下所說的話。

  那一天剛好是假日午後,奶奶不知如何踏出上鎖的房間,來到客廳坐在已經驚呆的所有人面前,說出這段話。

  這段話聽似荒謬,卻又讓人有種莫名的真實感,就連父親之後也不敢怠慢,牢記老母親的告誡,將她的囑咐一一照做,父親肯定也知道些什麼,少年是這麼猜測的。

  至於什麼咒術與結界,在老母親過世後,全家人曾經有進入該房間重新搜索並打掃,但仍然一無所獲,不過卻也發現其中令人毛骨悚然之處。

  無論眾人如何收拾老婦的遺物,在重新打掃過後,皆會在隔天發現那些物品會物歸原處,就連早被擦拭過的灰塵也搭了時光機似的,完全沒有任何變動,而這個現象讓身為家庭主婦的母親,嚇了好幾天都不敢從娘家回來。

 

  當下這間房子裡的所有人終於相信,過去是靈媒的老婦,所說的一切並非癡呆後產生的幻覺,當然,這又是另外一段漫長的故事了。

 

  在今天大雨停歇的午後,少年的感官突然變得敏銳起來,因為某些事物,使他神經緊繃,連呼吸也開始急促,在這四下無人的熟悉住所內。

  雨後的天氣艷陽高照,外頭的白晝光芒幾乎照滿客廳與長廊,但不知為何,少年還是覺得室內像處在陰雨環境中,畫面只有灰與白可以區別,這卻又是他在把家中所有電燈都打開的情況下所呈現的結果,除了……那禁忌的樓層。

 

  他聽見了、又聽見了,他的懷疑果然是正確的,聲音來自樓上,但他沒有自信是在二樓還是三樓,但似乎不管在哪一層樓,都有可能讓一人在家的他嚇破膽來。  

  因為人往往比鬼還可怕,遇上入室強盜,誰又能把握自己有活命的機會?不過,這卻又不是少年此刻所擁有的感覺。

  那感覺十分熟悉且冰冷,這讓他想到奶奶最後存在於房間那幾天的氛圍,簡直與現在的情況一模一樣。

  少年從來沒有如此盼望家人趕緊回到家中,然後他會帶有點炫耀又餘悸猶存的心情跟大家說,奶奶有回來過。

 

  突然,少年手指感到一陣冰涼,接著他嚇出一身冷汗,並且狼藉的往後退了好幾步,直到撞到冰冷的牆壁,跌坐到地板上後才讓他回過神來。

 

  沙──沙──叩叩──叩叩──

 

  在少年面前的是……家中唯一的禁地,父親不停交代不能踏入,奶奶過去被「不潔」沾滿全身,裏頭可能全是鬼怪盤據的那個房間!

  黑色的門鑲在白色牆壁中央,這突兀的對比色彩反而更讓人感到發寒,就在這時,少年果然又聽到那宛如自有節奏的敲打與某種物體在地板摩擦的聲響。

 

  沙──沙──叩叩──叩叩──

 

  奶奶生前的房間地板鋪滿了榻榻米,所以可想而知,一定有某個「人」,此時在那個房間裏頭,但是……這裡上鎖了不是嗎?

  然而,在下一秒,少年不再肯定是不是如此,因為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何手指會感到冰冷,為什麼他會察覺到,這道黑色的門上似乎少了某樣東西……

  沾滿蜘蛛網的大鎖默默滾到少年身旁,滾動的聲響彷彿要停醒對方自己不可或缺的存在,但坐在地上的他卻想不到,有任何可以不藉由父親手上鑰匙,就打開大鎖的方法,接著他睜大雙眼,想起了奶奶最後獨自從上鎖的房間,走到客廳的可怕畫面。

  少年全身無法動彈,癱軟在牆前,他似乎也無法閉上雙眼,身體活動機能頓時即將停止,只剩下呼吸還有感官知覺,提醒他眼前的一切皆是真實存在的現實。    

  那個「東西」,從奶奶的房間回來了,回到現世來了……

 

  叩叩──叩叩──

 

  少年回憶大鎖滾動的畫面,對應起現在在他身旁出現的沙沙聲響,然後宛如崩潰般數著趴在門戶洞開,黑色門框旁還有房間內,究竟有多少人影……

  最後,他從餘光發現一名身穿黑色祭司長袍的長髮女性,緩緩爬向他的位置,沙沙──沙沙──

 

  奶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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