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國：伍「陰」
紙張如雪花紛飛，在半空中婆娑起舞，最後終究難逃地心引力的束縛，回到炙熱的柏油路上。
空氣中的溼氣越來越重，讓人感受到窒息感，冰冷溫度排山倒海填入這座城市每個角落，被襲擊的人們各個唯恐避之不及。
那是萬物生命之源、詩人眼中的柔美身段、一般人又愛又恨的麻煩事物，雨匯集各類人心中所醞釀的思維，打開自己雙臂，墜落在水泥積木堆中，但即刻又消失無蹤，只有陰鬱的天氣帶著灰黑的雲，盤旋在對流層之間。
「不能去！」
女孩的視線不斷旋轉，身體短暫淩空打轉，抽象意境敵不過現實的殘酷，她跌倒在馬路中央，人群在行人號誌回到紅色時，退到自己的黃色防線，女孩睜大雙眼緊盯對她疾駛而來的砂石車，眼中閃過絕望的波光。
資料、泛黃照片、書本散落一地，生命似乎也即將在下一秒灰飛煙滅。
※
「羽晴，這果然是篇奇怪的文章對吧？」杏婷母親臉上的擔憂神情沒有少過，跟著坐在床沿的她，反而在女孩讀完女兒留在床上的古怪文件後變得痛苦，因為她其實打從心裡也知道，杏婷的失蹤，絕對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說不定根本就是肉眼看不見的神祕力量或鬼神所為。
「何媽媽，這些資料您在我來之前都看過了對吧？」羽晴放下手中的複印紙張又問了一次，剛剛複印日記裡所提到的內容，現在還在她腦海中迴盪著。
見婦人點點頭，女孩又問：「所以何媽媽你們對『雨國』這則都市傳說，於你們那個年代還是略有所聞吧？」
「杏婷留下的這些東西我看過了。妳剛讀完的那份，似乎是某位日本研究者的日記吧？他在裡面說的沒有錯，政府在七零年代時，的確有對這一則流言下令禁止民間流傳，禁止原因繪聲繪影，但終究也只是傳言，根本無從打聽原因究竟是什麼。可是，也有可能只是我們一般民眾不得而知罷了，知情人士絕不是我們這階層的平民。」
「原來『雨國』……也就是裡面提到的雨村，那時還真的搞到全國皆知，還影響到了政府？」羽晴不敢置性的驚呼道，難道這一座中部山區深處的神祕村莊，會動搖到國本或影響什麼大人物之類的嗎？政府插手鄉野傳說，會不會太小題大作了點？
「政府那時這麼做根本是本末倒置，之後演變成許多國內外學者跟民俗學家，爭相想要目睹『雨村』真面目的探險熱潮。聽說大部分是無功而返，有人是一去不回，最誇張的竟然還鬧出人命，據說就是如此，才下達停止探索『雨村』的禁令。聽說這項禁令，也納入戒嚴令裡頭的其中一條。」友人母親思索一會兒後，接著又開口：「杏婷找到的那些歷史資料，大部分跟我們上一代口耳相傳的版本差不多，『雨村』到最後也被傳成是黃泉入口的必經村莊，在那座村莊位於地府前端等等之類的渲染下，最後演變成一個『神祕且驚悚』的國度，引誘生靈上鉤、收集人肉什麼的，然後改稱為『雨國』。」
「可是，如果杏婷真的對這類鄉野傳說有極大興趣，她大可問我這個母親，我們何家的感情並非太差，有什麼事是不能說的嗎？」
面對婦人的疑問，羽晴更加難以啟齒了，因為她實在不敢想像，在她跟對方說自己的女兒只是為了朋友做一個惡夢，在查證過程中消失於房間內的這個事實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就算不知道我跟她爸知曉這件事，那又是什麼讓她突然對這類佚事感興趣呢？又為什麼會突然失蹤，這跟『雨國』的由來到底又有什麼關聯？」婦人有些激動，抓住羽晴雙臂，雙眼佈滿長期失眠的血絲，對方也體會到那份至親突然離去的沉重。
「何媽媽……我也很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如今我們也只能由杏婷留下來的這些線索去推想了。但可以知道杏婷的失蹤，可能跟這座神秘村莊脫不了關係。」
「羽晴，妳也是這麼認為的嗎？」杏婷的母親情緒稍稍平復了些。
「因為杏婷的失蹤並不單純。」羽晴心中感到自責：「如果完全無法從中找尋到任何合理原因還有方法，那正如何媽媽您所說的，杏婷失蹤前沒有徵兆，這間房子是上鎖的密室，是可能跟某些我們所不知道的力量有關。」
羽晴此番說詞，除了以目前所看見的情況為基礎下去想像，也有根據自己一直所作的「雨國」噩夢的神秘體驗相互結合。如果現實的任何狀況都無法解釋這一切，那杏婷的確很有可能在接觸這塊領域時，被某些「東西」帶到哪裡了。
而那個「東西」，是夢裡失去首級的男人，還是不斷向自己逼近的那名紅衣女人？
雨中那座斷頭台的鋒芒刀片，銳利到讓羽晴不敢睜開眼睛，現實跟夢境已經混亂不堪，更有可能已經實現，也就是……杏婷的失蹤。
難道，杏婷被帶到那裡了嗎？
「何媽媽，我撥一下杏婷的手機！」羽晴恍然大悟的提起這作法，但婦人隨即打斷。
「打過好幾次了，根本就無法接通……」
羽晴並沒有理會婦人的阻止，拿起手機撥出好友的號碼，接著令兩人詫異的狀況出現了！
熟悉的手機鈴聲從房間某處傳出，不只杏婷的母親不敢相信，就連撥出號碼的女孩也驚愕不已。
羽晴知道對方根本沒有必要撒這種毫無意義的謊，但如果她所陳述的是事實，那現在於某處響起的手機鈴聲又要從何解釋？兩人無語對視的理由，不正是她們都知道這熟悉的手機鈴聲主人是誰嗎？
「杏婷？」羽晴耳朵貼在話筒，一邊呼喊友人名字，一邊環視房間每個角落，並且伸手翻找著。
「她……羽晴，杏婷在這房間裡嗎？這……這怎麼可能？」婦人也驚魂未定站起身來，跟在女孩身後。
待翻找過所有地方後，因為對方手機轉入語音信箱，所以羽晴再次撥出，鈴聲果然又響起，證明兩人所聽到的並不是幻覺。
「衣櫥嗎？」
羽晴看著尚未翻找的衣櫥，內心恐懼油然而生。因為在過去不管任何恐怖片，衣櫥一向是最會出現鬼怪的地點，在兩片木門後方的黑色空間，任誰都不知道裡頭到底藏了什麼東西，那裡是平常自己經常接觸，甚至在前不久才剛打開過的日常熟悉之處，如果這時發現裡面有不屬於該處的「東西」，絕對是強烈的感官震撼！
兩人戰戰兢兢來到將近兩米高的衣櫥前，衣櫥門因為在羽晴進入房間時打開過，所以現在是呈現虛掩狀態，中間一條黑色縫隙，裡頭閃爍著繽紛色彩，羽晴立即打開，果不其然發現好友的手機就在裡頭。
「這不可能……」婦人依然不敢置信的往後退去，神情憔悴不堪，接著補充道：「羽晴，何媽媽絕對沒有說謊！」
「何媽媽我相信您沒有說謊，從杏婷失蹤後，到目前為止就是接連不斷的怪事……」羽晴提心吊膽查看衣櫥內每個角落後，迅速拿起還在震動的手機，上頭顯現自己的照片。
「那為什麼，杏婷的手機現在會在這裡出現？」友人的母親語氣顫抖道。
「她的手機出現在這，如此一來遭遇到什麼狀況話，就無法對外求救了。」羽晴心中嘀咕：「剛剛出現在棉被下的頭髮，還有現在找到的手機，散落床上的歷史資料，杏婷在匆匆消失後，剛才與現在的異相，難道是想暗示我們什麼嗎？」
羽晴檢查機身上下還有裡面內容，想要知道手機到現在才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或者杏婷留下的任何線索，果然察覺到手機上覆蓋著一層砂土，在衣櫥內還有幾片泛黃葉片。
「杏婷真的被帶去哪裡了嗎？」羽晴喃喃自語，隨即將目光轉到一旁的電腦螢幕上。
雨國，有一筆符合條件的搜尋結果。
「羽晴，杏婷回來過嗎？」婦人雙手不斷摩擦，精神緊繃。
「何媽媽，我不知道……可是如果杏婷特地回來丟下手機，那為何不直接跟我們見面呢？」女孩移動滑鼠，點選地圖搜尋結果的分頁。
在衛星空照圖上，出現神秘村莊「雨國」的切確位置，甚至連經緯度都清楚標示而出，果然是位於國內中部山區，跟資料所寫的一模一樣！
但是在按下檢視路況功能時，網頁出現錯誤提示，似乎地圖搜尋只能知道有這座村莊存在且知道位居某處，但根本無法找到有關其的任何關聯影像，即使在科技發達的現代，依舊蒙上不見五里霧的謎樣色彩。
「在地圖上可以找到，但在現實中卻無法尋覓的村莊嗎？」羽晴咬著下唇，內心跟地圖搜尋結果一樣矛盾。
然而，與過去不同的是，至少不用像當時帶著登山器具，跟無頭蒼蠅一樣在深山內大海撈針般尋找，在地圖定位後，就可以知道大約在該範圍某處，就能找到這座神秘的村莊。
羽晴最後打開搜尋結果分頁，裡面有許多有關「雨國」的討論論壇，還有個人部落格的轉貼報導，經過瀏覽後，發現杏婷留給自己的複印資料，可說是這堆網路訊息的總集合，過濾掉許多人為杜撰的部份。
而最近有關「雨國」的新聞資料，是在零三年，之後就沒有類似的報導，該篇報導位於某個論壇內，挾著熱門討論人氣，至今還留存著。
裡頭除了貼上過去政府對該都市傳說流言的禁令與探險家、學者的大探索時代描述，還有失蹤學者名單、死亡人數等。
當然，報導中最吸引人注意的，還是「雨國」的異色故事，記者將故事寫得十分生動，如同自己身歷其境般，這也是現代人越來越喜歡閱讀聳動新聞所造成的現象。在報導最後還有附上參考網址、來源提供人的姓名，但在點擊進去後才發現網站早已失效。
報導裡頭有些內容讓羽晴十分在意，也就是它其中提到某位日本學者的探險日記，證明該名記者知道麻生教授的日記囉？但日記來源網站，現在已經失效，難道是在前不久關閉的嗎？不然杏婷怎麼會得到這份資料呢？
還是說，她的好友有透過什麼管道，取得這份失落文物。
羽晴記下該篇報導的撰寫記者，還有提拱資料者的姓名，最後把報社地址姓名也一併記下，心裡的問號無限擴大。
她想知道麻生教授日記所消失的那部份內容，「雨國」更詳細的一切，當時政府為何做出下達禁止傳播此流言的荒誕行為，杏婷手中資料的真正來源，她想要知道這一切跟最近不斷糾纏她的惡夢，到底有著什麼樣的關聯？
杏婷又到哪去了呢？她可以憑自己的力量找回她嗎？
羽晴將友人的手機還有遺留資料一同帶上，穩定自己情緒後對婦人開口道：「何媽媽，我相信杏婷一定會回來的，從現在開始我也會協助你們來找尋她，因為她是我不可或缺的好朋友。」
原本眼神渙散的婦人，在聽到此番話後，終於讓自己頹喪的精神為之一振，彷彿先前的絕望只是過眼於焉，心中燃起微弱的希望。
就算機率接近零，但只要雲層有縫隙，天空還是有重現光明的機會，如果永遠都處於低落情緒，靈魂也會逐漸凋零的。
在與何母道別後，羽晴快步來到十字路口，迫不及待準備拜訪該間報社探查一切真相，不過就在此時有一個可怕疑問閃過她的腦海。
「有人因為探訪『雨國』死去，難道是在夢中的那名男子？那那個夢果然是想透露什麼給我知道嗎？還是另有原因？」
羽晴在人來人往的行人中，一邊思索這個問題一邊前進，就在走到路中央時，身後突然爬上一陣惡寒，跟那時在學校餐廳的感覺一模一樣，然而她根本就不敢回頭，即使腳步因此變得沉重。
接著她的耳邊出現一道聲音，雖然也是突如其來的低語，但跟上次不同的是，聲音讓人感到溫暖，可以知道是名男生的聲音，也在那句低語出現同時，羽晴沉睡在腦海深處多年的記憶鐵盒，立刻被開啟！
「不能去！」
羽晴感受到肩膀被人用力一推，一個重心不穩跌倒在地，疾駛而來的砂石車直逼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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