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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門的輕響

  「乾杯!」
  昏暗的室內,裝設隔音泡棉的牆壁,隨意放置的吉他與效果器,還有差點讓我摔到腦震盪滾落木質階梯下的鼓棒,我想沒有任何地方比這裡更適合慶祝我們此時不安份到想要奪出肉體,幻化成野獸的狂躁靈魂。
  好吧!或許我們只是想藉由酒精麻痺隨時都會破碎的心靈,所以想在練團結束後的殘餘氛圍中沉醉,只是沒想到剛成年不久的我們,是以這種方式展開飲酒儀式。
  「哈哈哈哈哈哈,所以妳打算怎麼辦?」
  「現在還能怎麼辦?我還想問妳下課後要去哪裡玩呢!」
  「其實我也覺得暑假去外地玩挺傷荷包的,我們這樣也是替自己著想。」
  「為了未來大學打基礎也不錯啊!」
  「我沒看過就因為一門英文連續兩次月考不及格就自甘墮落的學生。」
  小實冷冷的一席話,瞬間拉回我跟湘純的思緒,我們兩人默默轉頭望向宛如成了酒國英雄,在前一秒還瞬間成為引導人回到正途的長老正大口大口將一瓶250cc的啤酒一飲而盡。
  「天啊!沒什麼比考完試大口喝酒來得痛快了!」小實似乎知道練團室的隔音設備良好,取代我們成為吶喊情緒的主角。
  「我覺得不對勁,因為要被當的不是小實妳耶!怎麼感覺妳比我們還哀傷?」我帶著疑惑望著首席長笛手,感覺眼前這名死黨應該有人格分裂。
  「那是因為我看不下去好嗎?」小實抓著我的頭,不知道是醉了還是本來就如此暴力,不,我想應該是後者,瞬間讓我的臉貼在牆壁上。
  還好有隔音泡棉,不然我的暑修不但泡湯,還要送急診。
  「不就是一科英文嘛!剩下的期末考扳回一成不就好了嗎?少在那裡說些五四三,搞得好像明天要去外島當兵一樣!」
  好吧!我也瞬間回神想到小實的酒量真的不太好,雖然現在才成年,但我這死黨似乎有裏性格,最早接觸酒精的就是這位冰山美人。
  我的視線立刻轉向一樣全身發抖正靠在牆壁上的湘純,對她投以求救的眼神,但對方下一秒卻馬上投向敵陣懷抱。
  「妳也是覺得自己英文沒救的那位?」
  「實姊,我只是這次考不到八十分有點沮喪而已。」
  「那妳怎麼跟珊一樣哭天搶地的?」
  「您也知道玩樂團的人比較多愁善感,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喝酒。」前半小時還帥氣不已的吉他手,馬上將酒瓶丟入垃圾桶,面無表情且點點頭後說:「一切都只是同情心作祟。」
  天啊!我真想立刻滅了這女人!
  果然女人的友情都是虛假的!但在下一秒我差點將肚子裡的酒笑噴在牆壁上。
  「考八十分還比我高,妳是鄙視我嗎?」
  湘純的後腦勺貼在泡棉牆壁上,身子一動也不動,八成是撞暈了。

  張湘純,小實的小學同學,在國中時記得我跟她有幾面之緣。
  她們兩人的緣分似乎自小學畢業後就沒有斷過,一直延續至今的高中都是同一間學校,即使不同班級,但卻也不減她們的交情。
  湘純是個活潑到幾乎有點暴走的女孩,或許從她加入的社團就多少看得出來。
  沒錯,她是即將在畢業後可能面臨廢社的熱音社社員,至於廢社原因應該也不用多作解釋,在我印象中,幾乎沒看過其他樂團使用過學校的練團室。
  但既然因為人數不夠而廢社,那這間當初為了眾多樂團而花費建造的練團室會淪落什麼下場,或許才是我最關心的議題。
  可能從此變成一間平凡不過的儲藏室,然後什麼妖魔鬼怪就此入住,出現奇怪的傳聞。
  在這提到的妖魔鬼怪是指本校的學生情侶,至於後面應該就不用再提了。

  從學校原本最大宗的社團,至此淪落一團獨大的慘況或許跟現代人的做事態度有所關聯。
  「拜託,我有時候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跟前社長交代。」
  湘純常常會像個死人躺在練團室地板上,頭靠著牆壁兩眼無神盯著我們還有其他三名團員,前幾秒活力四射的主唱兼吉他手,瞬間變成地下街友。
  至於其他三名團員,記得有兩名是一心追隨湘純腳步的學妹,還有被硬拉入團的一年級學弟。
  學弟不疑有他,是為了某種目的而入社的。
  「玩樂團的人應該很容易把到妹,所以這就是我在這裡的目的。」
  好吧!我不否認玩樂團的人都十分有個性,還有那不安世俗眼光的表現態度令人讚賞,但聽到接下來這些話,你就會覺得完全跟他當初的目的南轅北轍,而且還意義不明。
  「聽說吉他手很容易吸引女孩子目光,我想藉此追到班上某個我喜歡的女同學!」
  學弟在訴說自己的理想或者該說是妄想時,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眸簡直讓我無法直視,我還以為看到了什麼神蹟出現。
  「可是宗強,你現在是鼓手耶!你的吉他學去哪了?」
  「因為當初學姐說不缺吉他手了。」
  「那……你為什麼還加入呢?」
  「因為只剩下這一團可以選擇。」
  「……」我隨即想到熱音社即將覆滅的原因,然後又問:「所以你就學鼓了?鼓手也可以帥氣的追到妹嗎?」
  「嗯嗯,湘純學姊她是這麼說的,聽說那個女生比較喜歡打鼓的男生。」
  「那你有去問她嗎?」
  「嗯嗯,她說隨便我想幹嘛,所以我很高興。」
  我當下馬上別過頭去,除了是不敢繼續直視他那熱血無比的雙眸,更是不敢直接對他說出:「對方根本不甩你」這種會讓他直接吞下鼓棒的事實。
  不,我覺得罪魁禍首仍然是滿口謊言,洗腦自己學弟的那位學姊。
  至於其他兩位一起入團的學妹,聽說當初是看到台上帥氣表演的學姊,立刻發下一生追隨對方的決心,便帶著自己新買的吉他還有貝斯前來入團。
  「是湘純要你們加入的嗎?」
  「沒有,是我們自願追隨學姊的!」兩人幾乎異口同聲道出,即使一高一矮的身高,還有截然不同的性格與外表,但瞬間我還真把她們當成一對笨蛋姊妹,好吧!其實我也不想這樣說的。
  「所以當初這個團並沒有缺人嗎?」
  「我們是在表演上看到湘純學姊踹他們的鼓手愛上她的!」
  記得那天熱音社表演的大失敗是因為鼓手的落拍與掉棒,而該名鼓手又是與其他三位是死黨關係,所以當下一起退團了。
  湘純的失控事件還在校園流傳一陣子,讓熱音社更成為無人敢加入的惡魔島。
  可能……每個人欣賞的事物不盡相同吧!
  「所以湘純在你們心中是……」
  「女神!」
  總之,湘純是位十分有趣、不按牌理出牌又有個性的女孩子,但我卻對她跟小實的契合完全不感到懷疑,知道小實常常變夜叉的我認為這兩個上輩子絕對是姊妹。
  湘純的個子不高,大概一百五十幾公分左右,但成績十分優異,個性開朗為人豪爽,加上又有音樂才能,使她總得大家愛戴。
  即使個性怪異,但在愛慕者眼中都認為那不過是完美之中的小小缺陷罷了。
  一頭有個性的黑色中長髮還有圓臉是她的標記,記得她說她的團是走視覺路線,所以在表演上會看見截然不同的她,她會把自己的臉化得好像地獄來的使者,我想就算熱音社現在團數眾多,他們仍可算是數一數二的台柱吧!
  「Barbed Rose」是她們的團名,聽說畢業後仍會繼續地下活動,不過這些都是出自湘純之口,可別忘記她的團員都還未成年。
  對了,似乎離題過多。
  湘純提到大多數人在火數入社後又離開的原因,大部分是對自己所堅持的行動不過是三分鐘熱度,或是根本沒有耐心努力培養自己的興趣,一心求速成的心態,才會最後皆離開熱音社,有些更是直接在社內選評中直接刷掉。
  可能你們會覺得不過是個學校社團,沒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但湘純卻也認真的回應我說了那些話。

  「我知道興趣不見得可以當飯吃,興趣也可能是一時興起想要去玩樂的事物,但是我看不慣的是不要一副眾人都要為自己一時的決定,去幫你負責一樣。要知道,有些人是認真的,有些人或者不是,但是否有想過,你的無心會拖累其他真正想跟你一起努力的人?在這裡我看過太多這種例子了。
  還有,學不起來就耍脾氣,好像全世界都欠你一樣!學不起來不是自己的問題,是太難了我沒辦法,如果是以這種態度來看待自己的興趣,那我相信那個人以後也會踢到鐵板,連小小的興趣都不願意去正視,將來我想也不會太順利。
  所以我才會不斷的過濾社員,雖然大家都覺得我太較真了,但我只是希望大家能為自己的決定負責,即使……那只是一時的玩笑話,得收拾後果的終究是自己,而不是相信你而想一起努力的受害者。」
  對了,湘純現在是熱音社的社長,恐怕也是最後一屆。




  我的決定究竟是什麼?
  這一切都只是邱漣響的玩笑話嗎?
  我是不是要再次敞開自己的心防,接受這位突然又闖入生命中,卻老早默默關注自己的男孩呢?
  不對……可能在我開始有這種想法的時,他就已經闖入我的心防內了。
  「妳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把這微小的機率當成奇蹟,最後承受巨大痛苦或是從此失去自我嗎?面對無邏輯的事物,我們始終要保有最後的理性,被牽著鼻子走就完蛋了。」
  小實的說法或許是正確的,但這次的對手強勁得可怕,還是在這段歲月中是我自己慢慢鬆懈了呢?
  如果因為信任與了解,再次傷害了彼此,那樣承受痛苦的自己是不是能夠再次振作?
  在這短短的生命歲月裡,我已經傷害了那麼多人,還是說……這根本是我想要保護自己的藉口?
  對了,我好像在那裡聽過這句話,這句我到現在仍然不願去面對的現實,比小時候的噩夢讓我更加不願去正視的過去。

  「筑珊,妳可能覺得自己處事圓滑、面面俱到,但最終妳想到的還是妳自己。」
  「妳想到的……只有妳自己,所以由華才會變成那樣,這一切都是妳造成的!」

  又來了嗎?中學那段不願想起的回憶。
  拼命想改變的自己、迎合別人的自己,最後才發現那不過是扭曲到殘破不堪的人格,迎接的是措手不及的背叛,應該說,先背叛朋友的根本就是我自己。

  「葉筑姍,妳要發呆到什麼時候?還打算自我消沉嗎?」
  邱漣響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我身後,居高臨下的用手掌按住我的後腦勺,像是摸小動物般一邊推著我前進。
  「你是跟蹤狂嗎?你到底想做什麼?我才不會讓你有機可趁!」
  「幹嘛啦!往校門口的路就這一條,講得我好像變態一樣,我不是講過我想好好了解妳了嗎?況且……」

   迎面而來的直球,並沒有兇狠的劃開阻擋在它面前的空氣,而是劃出圓滑的拋物線慢慢落到我面前,猶如慢動作旋轉的光影角度讓我看得有些目眩,因為夾雜著夕陽餘暉的美。
   色彩是毫無規則,漫射的紅。
  我下意識舉起左手張開手套,右手也跟著張了開來,宛如看見我期盼已久的光芒,苦苦追循的隧道盡頭,再也不想迷失方向的那道出口。
  所以我自己是多麼渴望再次被救贖嗎?
  這樣的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我明明是想再自己堅強,偽裝自己活下去才是,但為什麼……如此再次害怕失去重要事物的我,仍然還是張開雙臂,迎接那毫無預兆前來門前的拜訪者。

  「況且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不是嗎?」邱漣響露出淺淺微笑,如同那一天一樣,那天我站在窗前與他四目相交瞬間,他自雙眼散發出的溫柔一樣,好柔軟好輕盈……
  「妳一定希望再給自己一次機會的,對吧?別把什麼都攔在自己身上了。」
  那認真的側臉吸引我的目光,我發現自己好像……很難再移開視線了。

  白色直球打在窗框上,接著落到我的頭上,一時還因為痛處措手不及的我,最後仍然穩穩接住他投遞而來的問候。
  「邱漣響……會是你嗎?」
  第二個走進我內心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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