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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縛塗之家

 

  原本透入窗內的陽光又逐漸被陰霾遮蔽,遠方雷鳴隱約奏響,潮濕且深沉的長夜迎來黎明與天晴,表面的天晴潛藏醞釀與累積許久的紛亂,雨水還沒降下,向家的眾人已經感受到使溫度流失的寒氣,空氣緩慢流動,在所有人聽聞向家與南家不為人知的一面與微妙連結,向家男主人及南家么子最後想共同隱藏的秘密之後。

  「老師,你該不會準備跟我說……其實向先生是燕華真正的父親吧?那南家三兄弟的血緣也可能受到連帶的質疑。」

  小陳語中挾帶乾笑,他環視眾人後,目光停留在蘇雯堇身上,因為他知道現在最難接受這說法的,莫過於這名坐在樓梯上,看起來隨時會昏厥的女性。不過,對方凝視地面的空洞雙眼,那無語的面無表情,就連向人敏在內,也難以猜測跟在自己身邊多年的妻子,現在心裡存有何等的糾結,卻也不知道,這是對方在下定決心面對真相與情感波動掙扎中找尋的平衡。不哭不鬧的反應,往往是朝最壞結局發展的前兆,向人敏不時留意妻子的舉動,同時也在意南燕華接下來的崩潰反應。

  在小陳打破短暫沉默後,擁有三重身份的孩童雙眼仍緊盯白夜,似乎正虎視眈眈獵物的猛獸,不過在對方眼中看來,也不過是扶持心理外牆的最後掙扎,那一層層身份面具是他接下來要一一供出,剖析擺在眾人面前的孩童真面目。

  「不是這個意思的。小陳,向先生不是燕華真正的父親是斬釘截鐵的事實。如果南家么子本來就是向家男主人的兒子,這雖然同時能夠證明也解釋南石准因為妻子外遇出走的原因,以及為何燕華要使用如此迂迴的方式回到向家,卻難以呼應最後向先生剛才澄清的兩人結識。黃秀惠離家出走後,卻把燕華單方面丟給向家,如果說這些低調的行事都是為了維護她本身的清譽,那也無法解釋南世承老先生會答應讓向先生暫時頂替自己兒子的身份。」劉彥博警官用冷靜的口吻分析道:「以南世承老先生深根柢固的傳統觀念,在察覺向先生跟自己媳婦過去的關係,還有兒子在市內工作這段期間兩人的接觸,敏銳的他多少會猜測南家孫子的親族血緣,唯一的兒子在被媳婦行為逼走情況下,他首先會實行的行動是徹底讓這兩人再也無法接觸,換取兒子回到故鄉,而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承受媳婦可能的外遇對象來破壞南家的聲譽及優良傳統。而且,從信中可以知道南繭華肯定也是他無法忍受其行為的對象,那比起對方,媳婦跟外遇對象生下來孩子就不可能沒有待過地下囚房的道理,甚至讓黃秀惠受盡折磨死在其中都有可能,況且,信中也提到『當初沒有趁早跟著你父親的腳步離去』,可以窺見向人敏不會跟南家孫輩有任何血緣關係。」

  「其實也正如白夜剛剛說的,向先生會在南家扮演第二代當家的角色,的確單純是為了南燕華這個孩子,這也是他們兩人第一次接觸的契機,為往後計畫留下的伏筆。而且也別忘了,被關在監禁地點裡的人物,就算有一套拖延自己在裡頭用屍體換取時間的策略,前提他也必須先走出其中才可以。」坤隆將話題拉回最後白夜剛才在陳述內容中丟出的提示,不過卻引來另外一個問題的聯想。

  「坤隆哥,那意思說,信中提到會回來見燕華的向人敏先生,一開始就是接受了黃秀惠的委託,其中也包括將自己的孩子救出監牢這件事嗎?」小陳疑惑問道。

  「不是的,不過這種說法可說是對了一半。」白夜清了清喉嚨,環視眾人後再度開口。「委託向先生到南家擔任燕華的暫時父親,的確是黃秀惠親自向對方做的委託,以向先生提到的上班時段跟扮演夜鸛鬼的時間來推測話,扮演這角色的時間大多在跟自己妻子稱需要加班的日子。只是從信中看來,黃秀惠並沒有請對方執行幫助自己兒子逃出南家的這個動作,不然信內容最後不會提到南燕華最後會在監禁的洗禮之下,擺脫內心中的黑暗,淬鍊出更堅強的內心。」

  「果然……逃出南家的換屍計畫,真的是這孩子自己一人提出的嗎?實在太難以置信了。」小陳回頭望向此時正在微笑著的惡魔。

  「白夜先生說的沒錯,那些計畫都是我自己想出來的。母親也不知道向叔叔家中正面臨財務危機,因為他也只私下跟我透露過這點。畢竟來南家擔任我父親這工作,爺爺私下給他的報酬,依舊無法解決向家的財務赤字,在某些時候他會若有似無的跟我提到自身的困難,想必是認為身為小孩的我,不會太在意大人的煩惱,所以面對幾乎不給自己過多回應的抱怨對象,多少可以使心情更加放鬆吧!」

  向人敏點點頭,哭喪著臉說:「白夜先生,在秀惠離開南家後,我依舊遵循她臨走前交代給我的請求,依然在每週末固定時間點或特定節日選擇一天到那裡探望燕華,就連這孩子被關進『縛絞牢』後也沒間斷,畢竟你知道南世承提供的錢,對當時的我十分重要。」

  「也是燕華被關入牢中的這段期間,他跟你提出夜鸛鬼這項計畫吧?至於換屍手法,一開始並沒有在你們的預料之中。正如我所說的,顏均耀出現在樹林中是意外的插曲,一開始的目的,就只是讓你在綁架案中得到一筆錢,即使這會使你陷入危機中,不過你們也料到南世承為了隱瞞囚牢的秘密,肯定不會對警方供出你是策畫綁架案的其中幫兇吧!」

  「白夜,你現在又在講什麼讓人聽不懂的話了?」

  「老同學,讓我們回到剛才你所說的『就算有一套拖延自己在裡頭用屍體換取時間的策略,前提他也必須先走出其中才可以。』這個論點上。在再次探訪燕華中,向先生得知對方已經被監禁,而燕華也在這時候提出利用綁架案換取他短暫的自由跟一筆錢財的計劃,大家在這裡先留意,這項綁架計畫是有真實的被害人跟綁匪存在為前提實行的,跟前不久我們得知的『想像中的綁架案』也僅有製造夜鸛鬼這角色使村民產生芥蒂這項行動相同。這起綁架案夜鸛鬼必須現出真身在眾人面前,而且也會有被警方逮捕的危險,不過,我先把事情拉到讓燕華從監禁逃出這件事的方法。

  即使知道監禁場所還有構造,向先生在聽聞對方的計畫後,也開始扮演讓燕華逃出牢籠的角色。不過,監牢的鑰匙放置處,應該是他偷偷翻找過南家每個角落也找不到的吧!而且可能就算他沒有去找,也已經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拿到的。因為鑰匙放置的地點,有很大的機率會從燕華口中知道,是一直放在南世承老先生身上的。」

  「什麼?連這個都可以推出嗎?」小陳吃驚到睜大雙眼。

  「這其實並不難想像。要是鑰匙一開始就放在南家某處,那麼黃秀惠遲早會在某個地方找到,當然就不會有丟燕華在監牢內自生自滅這個結果,所以能夠設想到所有人無法翻找的地點,就只有身為管理人的南老先生身上了。」白色鬢狗不費吹灰之力般的說出自己看法,引來後方南燕華的大力喝采。

  「所以小陳,如此一來就可以推測自己大概在什麼時候可以拿到鑰匙了吧?」

  「既然平常不會到南家作客,會前往的時候也一定會有南世承老先生的陪同,最後也有燕華在的情況下,那就是……在監牢開啟的瞬間!」小陳接近歡呼似的說出想到的答案。

  「是的。只要在除夕夜自公司下班,去到南家探訪燕華這段期間,就可以從正準備開啟監禁地點的南世承老先生身上奪走鑰匙,不過前提也必須先擊暈對方才行。在解開燕華身上的束縛後,遵循對方被監禁前帶來藏在某處的顏均耀殘肢,就可以實行之前提到的換屍手法,夜鸛鬼的綁架計畫就此展開。」

  「那為什麼不直接殺害南世承呢?依照你的說法,的確跟南老先生會知道綁架案會是向人敏做的呼應,但這樣一來換屍計畫不就失去意義?因為他很快就會發現燕華離開監牢了。」坤隆提出質疑,不過白夜立刻為他的混亂,還有之前留下的引子做出解釋。

  「這是剛才我所講的,一開始他們所計畫的真正綁架案,讓南世承老先生發現燕華被綁走是必要之一,只是問題就出在出現了顏均耀被殺的這個插曲,所以換屍手法成了除了拖延南世承老先生發現綁架案發生的時間,還有執行者是誰,也成了毀掉這名學童遺體的手段。正如坤隆所說,南世承先生知道綁架案發生的話,絕對不會不作聲的,所以他當下第一個反應肯定是跑到監禁地點,確認當事人是否真的已經遭到綁架,不過最後看到燕華仍在二層監牢內,他也確實暫時放心。我知道你想說:難道南老先生不會打開牢房,做再次確認的動作嗎?他不會這麼做,應該說,他也沒辦法這麼做,因為監牢的鑰匙在他被擊暈後就被帶走了。所以,看到燕華在裡頭成就了換屍手法,使南老先生無法更接近確認,扭轉了原本要搶走鑰匙救出燕華構成真正綁架案,最後僅帶走鑰匙讓對方束手無策的想像中的綁架案。

  至於南老先生必須做再次的確認,是因為他之後醒來的地點被向先生轉移到自己房間內或是任何一處離監禁地點有段距離的地方。而且,換屍手法執行的話,南老先生就無法在第一時間報警,增加了綁匪藏匿跟安排樹林起火點的時間,其中也包括執行將南家縛絞牢燒毀的動作,加上南世承老先生不會對外人提出在監牢發生的火警,試圖隱瞞南家不為人知的囚人秘密,還有向人敏可能是嫌犯的情報,最後他也只能準備贖金,等著換回那不可能再回到南家的孫子。順便一提,為什麼要留南老先生活口?也是因為最後必須由這名僅存的南家成員帶出贖金。」

  坤隆跟小陳聽完白夜的說明後頓時啞口無言,真實與虛假交錯的綁架計畫令他們腦袋感到混亂,但也因為這虛實手法的穿插,才令警方至今束手無策,同時解釋了夜鸛鬼計畫起始的來龍去脈。不過,他們也對最後僅存在南家的南世承老先生感到同情。

  「這呼應了一開始我想要各位記在腦中,避免混亂的設定重點:換屍手法仍必須由共犯的向人敏先生協助,而且這個手法確實成功了。」

  「可是,白夜,你似乎無法替南世承老先生為什麼會答應向先生,頂替南燕華父親這件事找到佐證。」白色鬢狗不放過對手似的緊繃神情,喚回眾人對這項推理所遺漏的重點。

  「向先生,這點需要由你親自說明嗎?」白夜讀出欲言又止的男人此時藏有的思緒,不過卻被另外一人的發言應聲打斷。

  「因為我是爺爺口中南家最後的希望吧!如果連我都離開那裡,南家在村內的地位還有過去的優秀歷史中,就算是真正覆滅了。」南燕華搖動雙腳,瞇起雙眼並用高亢的童稚嗓音說道,那股令人不快的違和感再次在眾人心中湧升。

  「『彷彿人格』。」所有人被白夜突如其來,自口中脫口而出的名詞勾起好奇心,對方也緊接著解釋這個名詞的真正含意。「這是指當事人擁有高度的適應能力,能夠視不同場合跟氣氛做出相應的舉止。然而卻會完全沒有自我,因此必須不斷扮演某一種人格,才會令他手足無措且不安的內心求得安穩。一般這種人看起來跟常人無異,情緒及心境也看似穩定,可是一旦受到質疑或者揭開對方內心的黑暗時,就會陷入極度不安,長期累積下來甚至會有毀滅性格,這其中包括了傷害他人或傷害自己。

  南燕華身處的南家一直都是秉持優良品德的血統跟優質紡織工藝的家族,南世承更是承襲過去的嚴格家訓教育下一代品行、學識、舉止除了每樣都必須遵循高標準外,更是積極培養南織一族優秀的繼承人。不過,這點卻在第二代的南石准先生身上開始有了變化。因為南織第二代當家並不強迫下一代也必須嚴守接承家族事業,讓優質傳統得以延續,這點從南石准讓自己兒子南杰華選擇考取市內大學,並對對方離開南家這一點完全沒有任何意見就可以看出。只是看在南世承眼裡卻是大逆不道的行為,所以在這期間他放棄安穩的退休生活,想要繼續隻手遮天重新掌管南家所有成員的思維跟行動,其中第一名犧牲者就是自己的妻子。想必南老太太對如此獨裁的掌控提出不少異議,只是這都是促使自己快速走向被監禁與死亡的原因。

  然而南世承老先生也發現,自己的兒媳婦似乎是不守婦道的女人,暗地裡跟過往同校的男人,還有某種程度的曖昧關係,年事已高的他雖然還可以干涉南織事業的運作,但卻無法控制南石准決議的離開,無奈的他自然把目標轉向南家第三代,至少要留住南家么子南燕華間接繼承家族的傳統,但對方似乎也是枚不定時炸彈,而且結交了村民們都公認的不良孩童顏均耀。這也是黃秀惠在信中最後提到她最擔心的事情,所以燕華才會被南世承稱為是南家最後的希望。」

  「同學,你還是趕快解釋一開始你提到的那個東西是什麼吧!還有,你似乎跳過南家第三代中的某個人了喔!」坤隆急躁的催促著,因為從現在開始又是他無法理解的敘述,這點再度令他感到不悅。

  「你們是說……繭華哥哥嗎?他從開始到現在都跟在我們身邊不是嗎?只是大家都看不見罷了。我跟杰華哥哥都知道的喔!而且……」南燕華突然抬起扭曲的蒼白小臉,捱近身子面對在場所有大人,用令人匪夷所思的緩慢語氣娓娓道出那令人不寒而慄的話語:「他現在也還在這裡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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