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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縛黑山活人宴()

 

  宛如狩獵女巫般的人馬,天色隨逐漸壟罩的烏雲,使黑夜提早在縛肢村降臨。

  約莫三十人的巡邏隊員進入村旁,唯一一條通往縛黑山的道路後分成三隊人龍。依照石家之主,也正是巡邏隊長的指揮,將人馬安排在三處進入縛黑山森林的方位。

  除了東面有著峭壁形成的天然屏障,北、西、南根據人龍連結起防線,讓任何生物都無法自該座森林逃脫,這樣的陣仗是多年前不曾見到的。取代中世紀燭火是人們手上的手電筒,多數人手上持有鋤頭、柴刀及其他防身武器,幾名重要幹部則舉著獵槍走在隊伍之中。雖然這些槍枝令坤隆十分在意,但在緊張的情勢下,這名刑警也收起碎念的嘴跟隨在石家父子身旁,其中也包括余燕翎這名專欄記者,即使在眾人百般勸阻之下。

  頗具規模與秩序的隊伍進入森林後開始分散,每名隊員保持著可以互相照應的距離。各兩名幹部帶著一隊人龍,身為外來者的兩人則是在西面,由石家父子倆帶領的隊伍裡,也就是說,總共七把獵槍,其中六把就在這兩個男人及剩下的四名幹部手中。

  「別跟我說身為警察的你不會用獵槍。」余燕翎悄聲跟在刑警身旁說著,果然換來那墨守成規的回答。

  「這不是廢話嗎?好吧……部分刑警的確是沒有受過那型的獵槍訓練,但就算會用,也不會現在拿在手裡。」陳坤隆煩躁的用鐵棒打掉橫立在面前的樹枝說:「如果我現在不是休假中的身份,或許就可以依據槍械管理法逮捕這些人,不過看在此時的情況是不容許我這麼做的,因為我們正準備面對一名狡猾又難對付的敵人。」

  「在我看來,你還真像入境隨俗的村民。」余燕翎摀起嘴巴竊笑道:「你頭上綁那條白色頭巾是想加入他們嗎?」

  「給我閉嘴!」陳坤隆翻了個白眼,將擋到視線的頭巾往上推了一點:「這種事等逮到那名變態再說。剛才聽通報的人是提到在森林這一帶目擊那名殺人鬼吧?」

  「你不會是想說,如果是那名殺人鬼,怎麼會躲在這可能讓自己陷入絕境的地方是嗎?我確實也覺得好像哪裡有點奇怪。」專欄記者思索道,而兩人會有這樣的念頭湧現也是理所當然的。

  依據縛肢村對應縛黑山的地理環境,兩者就像同位於一個畚箕狀的深谷之中。村內的人都曉得,若要進入縛黑山的話,除非是從山脈更高的另一面,經由被命名為「白霧原」山脈一側的山路才能夠翻越到此處。雖然兩個地方緊鄰,但高低落差絕非常人可以駕馭,即使是專業的登山客,也需齊全的裝備,還有花上大把時間才能進入縛黑山的森林。如果真要從東面的白霧原進入縛黑山西側,現在他們所位於的森林話,少說也需要耗時兩天的時間,其中更得先翻過高聳的雪山坡面才得以找到另外的便道來到此處,而且這裡的地形也絕非常人可以駕馭,因為在進入到森林前,還得先從有將近數百公尺巨大落差的峭壁垂降而下才行,雖然不能排除殺人鬼是否不惜花費大量時間從另一側侵入縛肢村,但這個做法太過耗時費力,而且對方出現在村子附近是在一天前,如果真是如此,預計的路程還有時間,並不會讓那名殺人鬼這麼快從山脈另一側繞回村子旁的森林。正如剛才提到,要走到唯一一條進入森林的山道就必須經過縛肢村,只是現今要在村民守望相助還有巡邏隊的眼線下走入村子無非是條險路,當然不可完全否定殺人鬼沒有本事直接闖入村子,但如果真的可以躲藏在村內,就沒有必要出現待縛黑山的森林了。

  「若非是為了什麼目的,他是不會選擇在森林入口處被巡邏隊發現的。而且為什麼他最終沒有回到自己的老家,選擇在外頭徘徊?難道這真的是場意外,一場見到家門不得而入的可笑鬧劇?」

  「正如你所說。如果一開始他就可以在村裡東躲西藏,那的確沒必要刻意經過村子再跑入森林,相信我們從過去看到現在,也知道殺人鬼做事是多麼謹慎,而且善於利用人心盲點跟常人意想不到的方法,所以我比較傾向你所說的目的。」余燕翎因為遠處的雷聲,抬頭看了一眼充滿厚重色塊的天空:「你不覺得……現在的情況,跟多年前的神隱殺人事件相似嗎?」

  一聽聞記者提及,陳坤隆恍然大悟的拉高音量:「莫非,這是一個陷阱?只差在這一次並沒有人被綁架!但如果這是想將巡邏隊一網打盡的陷阱,那他的算盤也打錯了,因為巡邏隊並非全數出動,部分人馬還留在南家大宅前,最後一把獵槍也在留守該處的人員手上。」

  坤隆臉上的自信,沒有讓余燕翎更加安心,相反的,她內心的不安持續擴大:「這點假設來不及跟他們說,但依照現況來看,巡邏隊的確是很難被攻破,殺人鬼也很難逃出這個牢籠,只是我感覺他仍然有辦法從我們手中逃脫,而且……」女記者望向走在前方約五公尺遠距離的石家父子,壓低聲音說:「說不定押對寶的不是我們。」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刑警不禁皺眉看著女記者。

  「之所以會讓我聯想到過去的神隱殺人事件,雖然是依據目前這雷同的情況,但我們又是否能夠真正確定,那名殺人鬼已經來到這裡了?」

  天空沒有雷鳴,只有不斷閃爍的白光,森林內的風呼嘯而起,初春的涼風回到冬末的寒冷,所有人的側臉隨著光芒忽明忽暗,手中的手電筒瞬間失去存在的意義,余燕翎的不安感染上陳坤隆,接著這名硬腦袋的刑警說出對方心中的猜想。

  「就如同多年前那起事件一樣,不對……就像南家那名南繭華一樣,從一開始他們就並非真實存在於這個世界,或許該說……不是以正常的形式存在於現今,只是纏縛在眾人內心中的虛無之物?」

  余燕翎點點頭:「沒錯。雖然巡邏隊的人馬是分散了,但不可避免的結果,仍是會有多數成員受到死傷,夜鸛鬼、殺人鬼、南杰華他本身就是名智慧型犯罪者,回想一下那一晚的無差別傷人事件,若非逼不得已,他寧願選擇使用一種圈套將我們套入其中,然後像蜘蛛一樣把我們生吞活剝,最後不是變成他玩弄的對象就是肚中的食糧,看一下黃家成員的下場就知道了吧?這就是我在進入這座森林後,不安越來越擴大的原因。」

  巡邏隊停了下來,所有人瞬間安靜,石家父子放慢腳步,雷鳴在此時終於來到附近,遠處有著閃光跳躍,那是另一隊人馬的同步動作。在數秒前領導者使用對講機提醒眾人立即戒備,因為那名他們想要狩獵的對象,已經被察覺了行蹤。

  石硯軍蹲下身來,外來者正好走到身旁,紅髮青年手上沾染某種濕黏的液體,兩人很快在手電筒的光源下看出那是動物的血液,而這些血液像是油漆般,潑灑在附近的樹叢,眾人對於這樣的展開微微吃驚。

  「你們當初發現對方的時候,有打傷他嗎?」石原慎詢問對講機那方的夥伴,傳聲筒傳出否定的答案。

  「這可能是人類的血。」陳坤隆也跟著蹲下身來查看:「你們看這裡還有些類似內臟的物體。」

  余燕翎有點抗拒的慢慢走近,正如刑警所說,這裡的地上除了紅色血跡,還有不少類似腸液的組織,就像被隨意潑灑在森林內的泥漿,無力垂掛在樹枝還有矮樹叢間,空氣中除了瀰漫著濕氣,此時還夾雜血腥及腐臭味。

  「我不是專業的鑑識人員,卻也看過不少殘忍的殺人現場,這東西雖然我不敢完全肯定,但我認為跟人體脫不了關係。」

  「陳警官,現在這種情況也只會讓我們往這方面想了,巡邏隊員的人數並沒有減少也無人受傷,所以可以知道至少不是有人被他襲擊了。」留著落腮鬍,此時已經沒了溫和笑容的中年男子走到兩人身旁,臉上掛著不遜於親身兒子的肅殺之氣。

  「剛才也聽到了,那名殺人鬼並沒有受傷,如果是受了這樣的傷也跑不遠的。」石硯軍站起身來,一干隊員此時紛紛聚集過來,數人則在周遭戒備。

  陳坤隆看著沉思中的女記者,腦中閃過剛才兩人的對談:「我想我們不能排除這是場陷阱的可能,那名殺人鬼絕非簡單的角色,就怕多年前的事件再次重演。」

  「你是想說夜鸛鬼事件嗎?這一點我們當然不是沒想過,但現今我們大隊的人數已非往昔,就算守在大宅的隊伍,我相信也足以對付單槍匹馬想殺進去的他吧!除非有另外的通道可以進到裡頭。」

  「石硯軍先生,你說得沒錯,我們不能捨棄掉任何可能。但如果這名兇手挾持了某個人家當作人質,這一點是否是巡邏隊可以應付的?」

  余燕翎的一番話讓在場所有人開始面露不安,就連石家父子也瞬間啞口無言,他們不禁同時想到,若是依據數年前的事件模式,綁架不也是這場陷阱的其中一環?這名女子會有這樣的假設也非天馬行空,接著對方繼續講出令自己也感到害怕的假設。

  「三分之一的機會或許我們全部會遇到,如果殺人鬼真的有那本事的話……」余燕翎環視眾人,然後停頓了一下後又開口:「那他會將這三分之一的機率全部實現。」

  「不可能會有這種事吧!那他就必須確保出現在白夜、我們還有劉彥博學長那裡這三個選擇對自己來說是沒有風險,而且他自己確定能夠安全逃脫才對!妳所提到的三分之一機率,不正是從我們手上拿回『機關地圖』的選擇嗎?」

  「沒有人說他必須在同一天內出現在三個地方,他也可以另找時間各個擊破吧?」余燕翎語帶激動的說:「他如果選擇跟蹤我們其中一方,或者根本不這樣做,他還是會想辦法取回地圖的,就算我們三方決定在同一個時間行動。」

  「不對……這一點白夜那傢伙也有想過了。三方一起行動的目的可沒有那麼簡單,他也不是沒有深思熟慮後才訂定這個計畫,更不是把地圖分成三等份讓我們帶著的笨蛋。好吧……我承認分成三等份是我認為最安全的做法,只是那男人並不想這麼做,因為他認為只要我們持有某種條件,這個凶手就必須在同個時間內,做出只能出現在某方選擇的賭注,也就是選擇出現在我們某一方的人面前,如今我們面對的還是三分之一的局面。唯一不變的是我們持有地圖及可以把我們當成人質拿回地圖的機率,對他是一樣的。」

  「警官,余小姐的假設也並非不可能,我也看過那傢伙之前的犯案模式,如果他真的是名聰明的犯罪者的話,那自然真的有辦法同時出現在三個地方。雖然你沒有告訴我們詳細的夜鸛鬼事件的最後結果,但如果他當年有辦法逃出這裡,那就算我們這次人馬再多,他也並非沒有另外一條活路的可能。比如剛剛的挾持人質說,我就覺得是很正確的假設。」石硯軍雙手抱胸環視眾人說道,看得出來不少人覺得這個假設不無道理。

  「硯軍,剛才我已經透過對講機轉告給留守在山道,還有大宅那邊的人了,他們會另外安排人員巡視各個住家並清點人數,雖然這樣人力會較為分散,但也比較保險。」領導者再次走回眾人面前,然後坤隆也在這時做出一個建議。

  「還是報警吧……」刑警臉色沉重的說:「反正現在我的身份不是警察,他們也會當成是一般民眾的報案,雖然我覺得總部目前人手不夠來到這裡……

  「因為他們必須趕往另外一個地方嗎?另一個南家村……」余燕翎接續道,遵循一開始推理作家的計畫與假設。

  石原慎思考著,眾人在這時安靜下來,空中閃電交加,厚重的雨還被阻擋在黑雲之上,雷鳴聲稍稍停歇,但每次的出現總是令人膽戰心驚。

  「石先生,這樣的事就不用繼續由村人獨自承受了,多年前雖然出動警察還是沒有效果,但請你們相信警方的資源一定可以幫到你們的!」

  草叢騷動的聲音突然傳來,就在這組小隊前方約莫數公尺處,所有人再次進入戒備,石家父子舉起獵槍指向前方,對講機的吵雜聲傳來,三個方位的人馬確定聲響來源,準備來個圍剿行動。

  手電筒光芒將前方的獸徑照亮,提早來臨的黑暗帶來沉重的氛圍,眾人踏過血肉模糊的臟器殘留地帶,血腥味越來越重,接著他們目擊一道將近三百公分的巨大人影站立在隊伍右前方。

  石硯軍見狀準備扣下板機,卻被一旁的父親大聲嚇阻了。

  「不是他!不對,這根本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了!」

  余燕翎看到眼前的景象差點尖叫出聲,心中的害怕讓她退到男人身後,巨大身影因為手電筒的光,將自己的真面目呈現在眾人面前。

  隨強風搖曳,身穿黑色雨衣,一名蒼白臉龐上爬滿黑色髮絲的女人,頸部被繩索套吊在樹枝上頭,她的身體下殘留大量鮮血,就像全身的血都被掏空流盡一樣。女人的雙腳搖晃,伸長的舌頭露出嘴外,臉上是驚恐及痛苦,比例失衡的雙眼看向前方,無視掉落在自己腳下的內臟。

  「看來那些東西……是這個女人的……」石硯軍咬牙切齒沉痛的說,此時身旁的父親卻把大手放在他肩膀上,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驚恐神情。

  「隊長……在南面這裡發現了一具屍體!一具男性被腰斬的遺體!不對……他、他是……

  石硯軍不解的望著父親,經過約半分鐘後,對方才像剛重新組織好自己的語言能力而開口,只是他第一件事是拿起對講機,下達了一個確認命令。

  「叫待在村子裡的人去確認一下,那家人……也就是你們所看到的那名男人的家人,現在是否還活著……

  余燕翎抓著陳坤隆的衣服,此刻並非眼前的慘況令她渾身發抖,而是一個讓她瞬間閃過腦海無解的疑問。

 

  那剛才又是什麼東西,從遠處的草叢間跑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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