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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S偵探先生的危險探訪

 

  門扉阻擋了唯一出口,一開始的逃脫希望如今成了作繭自縛的阻礙。於房間內做困獸之鬥的罪犯,面對連窗戶都未有的這個房間感到詫異,但這卻是自己情急之下選擇儲藏間做為藏身處的結果。

  現在光是一片無聲的黑暗,就可以添增他走投無路的恐懼。絕望成了從四面八方襲來的蟲堆,準備將他吞蝕得一乾二淨。男人不由得發出淒厲慘叫,手上沾血的兇刀掉落地面,發出清脆又響亮的聲響,如同到達賽末點的哨音。

 

  受困之獸的精神突然變得專注,外頭皮革落於地面的腳步聲,此時在已經筋疲力盡的他耳中意外清晰。自始自終他都知道在這裡遲早都會被發現,不對,剛才被追逐的他,早就被掌握行蹤,地上那把兇刀就可以說明一切,那是方才逃脫人群的最後抵抗,只是現在他卻在這黑色箱子內,成了遲早落入漁夫手中的戰利品。

  所以他想在這最後能掌控自由的時間,知道誰是第一個來到門前,是否為那名將自己逼入死路,腦袋精明、講話尖酸刻薄,一臉自信彷彿目中無人的男人?自稱為「S」,不願說出真名的偵探。

  「別再做無謂掙扎了。嘖!這像是警察的台詞,真不想從我嘴巴說出,但我想現在的你知道是我在外面,反而會比較放心吧?畢竟我是這些日子以來直到剛才跟你說過最多話,最清楚你內心想法的人。」

  一道十分沉穩,但話中帶刺的男性嗓音從門另一頭傳了過來,果然自己永遠不可能會喜歡這個嘴上不饒人的偵探,就算今天兩人的身份並非對立也是如此。

  當然,他知道這是對方要自己放鬆戒心的誘導,如果現在一時氣急攻心,仗著手無寸鐵的偵探是最容易襲擊或當成人質的對象,那最後會落入陷阱的肯定是他。就算沒聽到其他腳步聲,但他知道出去肯定會像條落水狗被捕入籠中。

 

 

 

 

  「是啊……你總算是來了呢!這樣就可以一了我想跟你單獨對決的機會,同時這也是我難得從警官那裡得到的最後機會。想必你也知道我想問什麼了吧?年輕的偵探先生。」

  「這是當然的啊!作為本次案件不具名調查團召集人的我,確實收到夏警官帶來的訊息。聽聞你想見一見我這幕後的『秘密武器』,才敢隻身前來這間醫院,來到你的病房,跟你隔著一道布簾對話。」

  「……」布簾那端,自病床傳來與偵探對話的男性聲音此刻突然停止,接著帶著疑惑與不解又開口道:「不對吧?怎麼會是女人的聲音?」

  「好痛!別捏我的臉啊!」

  「學姊,今天妳不是答應我,要乖乖在旁邊聽我跟對方說話嗎?另外,妳幹嘛一踏進來就跟黃銘謙供出夏警官底下並非是單人協助辦案,而是『一群人組成的搜查小組』。還有,原本我是不願意來這裡跟對方接觸的,但因為妳一再哭鬧我才勉強答應,而且黃銘謙找的人是我,就算妳想跟他對話或是一開始自己來,根本沒人會理妳好嗎?」

  「基本上沒那麼複雜。」布簾後方再次傳來聲音,語氣十分從容:「其實你說得也沒錯,我對這位小姐是完全沒有興趣的。就算是想在這個房間襲擊她,現在一隻手被打出洞的我,可能也很難達成目的。況且,外頭還有兩名夏警官的心腹在把守著。」

  「把我們比喻成那名無腦警官的心腹,即使他是我們的前上司,但還是希望你出手給病床上那個男的一拳。」

  由於房門還未關上,聽聞黃銘謙如此一說,戴著黑框眼鏡,身材較矮小的員警將頭探入,提醒秋時替自己出口氣。

  「我覺得你們前上司比較需要這一拳。」

  「夏警官現在也沒什麼好下場吧?畢竟是隨意就對我這名擁有人權的罪犯開槍。況且,以我的身份來說,讓他或他的上司受到處罰,不算是太難的事。」

  「你現在是搞不清楚狀況嗎?」才剛關上門轉頭就聽到黃銘謙說出的這些話,讓秋時胸口湧現無名火。「就算現在夏警官正被上頭約談那時候的開槍時機,但市長確實也因為這個舉動被保住小命,身為罪犯又蓄意殺人的你,到底有什麼資格說這些話?這樣的你還敢厚著臉皮爭什麼人權?在你殺人同時,就不具有身為正常人的資格與權力了,無論你是什麼身份!」

  「秋時,你為什麼要學書中偵探講出如此富有哲學的話?」夏惠桐雙眼發亮,臉上露出愛慕神情突然逼近。

  「我應該跟外面兩位借條膠帶跟手銬才對……

  「所以你想說,就算是這樣,夏警官依然不會因為用槍射穿我的手被懲處嗎?」

  黃銘謙舉起受傷的手,影子透過自窗戶外頭照進來的陽光投射在布簾上。而現在兩方身處這巧妙的位置,也是當初秋時跟夏警官要求的。終究,對一名罪犯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或是被記住長相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用槍時機不當。有看到吧?這是活生生的事實!如果現在不是因為包紮,你肯定可以透過我的手上的洞,看到窗外的風景。」

  「今天我來可不是要跟你辯解法律漏洞或是警察用槍時機,以及那莫名其妙的罪犯人權是該用在替自己爭取不合理又荒唐的事情的討論!為什麼我會來到這裡,你應該心裡有數。」

  「這是當然的,畢竟是我想見你的嘛!是否做事大方點,拉開布簾讓我跟你正面對話?」

  布簾後方傳來不懷好意的笑聲,這個舉動讓秋時深陷思考,並抓回準備公開真面目,自稱女偵探的夏惠桐的手。

  「是怕到時候遭到報復嗎?」小說繪師此時表情緊繃,說明自己也正認真想到這個可能性。「的確,現在罪犯免於極刑的可能性相當大,只要他裝作自己有精神疾病或是裝出悔意就好了。」

  「學姊,等等!」秋時食指放到嘴唇上,示意對方先不要說話,接著對黃銘謙提出問題:「你現在可以猜到我身旁這個女孩子是誰嗎?」

  布簾隨微風輕輕擺動,房內陷入一陣沉默,在過了約莫數分鐘後,罪犯的聲音才又再度傳來。

  「雖然我沒有記住那個人的長相,但我猜是那天在巷子裡,從背後抱住你,那名身材嬌小的女孩子吧?」

  一聽到對方自信滿滿卻錯誤的答案,這時秋時雖然放下心中大石,不過仍閃過一陣寒顫。因為這些話讓他可以徹底確定,那時候心中產生的被跟蹤感覺並非錯覺,而且那名人物也不是後來從後方偷襲自己的堇世。

  所以如果那時候堇世沒有及時出現的話,自己現在可能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一想到的此的秋時嚥下口水,整理好情緒後再次開口:「學姊,這道布簾可以肯定是不能拉開了。」

  夏惠桐聞言後身子微微一震,接著發抖的抓住對方的手,語氣跟著顫抖的說:「沒關係的……我並不在意……

  「妳這女人到底在想什麼啊!」秋時低頭看了彷彿心有不甘的女孩,接著轉回嚴肅的話題:「看來目前黃銘謙先生只看過我,並且只認識我一個人。我想,大概是在跟夏警官喝酒那時被他看到了吧?接著他找到尾行我的機會,在貓涼庭外頭,又發現坐在陽台討論案情的我們,從而推斷有一群人以我為首,正在幫夏警官分析這起凶殺案。

  幸運的是,即使是在貓涼庭發現我,但其他成員也因為視角關係沒有被記住長相,如此一來我也放心了。只是相對的,今天我依然不能拉開這道布簾。」

  「早知道我就不該回答這個問題。不過我也猜不到你會用什麼方法套我的話就是了,年輕的偵探先生。」

  「不惜弄髒自己的手也想達到目的嗎?」秋時咬牙道,嫉惡如仇雖然不是他的信條,但眼前這名男人讓他完全沒有好感。「不對,是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擅自犧牲他人,這一點你倒是跟自己的義父挺像的。不過,你似乎有勝過他一籌,難怪你們會意氣相投,讓他把你當成自己的下一任接班人。」

  布簾後方的男人此時坐起身來,用手指著腦門笑道:「無論是在什麼地方,職場或是社會,本來就沒有什麼正義、邪惡,對或錯之分。憑著自己的手腕、腦袋跟經驗,最後能存活下來就是正確的一方,這就是真理!」

  「你似乎很喜歡這類話題。」秋時冷笑了一聲。「想必這段期間你也調查過夏警官吧?所以才會知道他的能力讓自己不足為懼,反而驗證你假設他會私下找幫手的這個論點,一度將目標轉向我。只是,因為時間跟時機關係,讓你沒有調查跟除掉我的時機。」

  「是啊,確實可惜了,真的只能怪自己粗心大意。倒不如說,在我還沒被從市長辦公室內發現之前,我一直認為就算是你們這些幫手,也無法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或是找到我的行蹤。」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秋時將手放在身旁學姊頭上,不顧對方突然羞澀的反應,接著說:「調查你身份的當然不是我本人。區區一名平民的我,只是依照腦中想到的假設做出推測給了夏警官一些建議而已,警方才是揭穿你身份的真正功臣,在他們突破社會及政治上的階級意識後。

  專注解析你的犯案手法,是我最感興趣,也是本次搜查小組的重點之一。因為我一向討厭所謂的人際關係,還有人與人之間複雜的親子、朋友或什麼情感糾葛。單純從邏輯跟線索下去做解謎,這才是我想要得到的成就感。當然,你也別以本次的犯罪手法感到自信滿滿,畢竟最後一口道出兇手是誰的,可是我身旁這名女孩子。」

  「所以我才說我是偵探啊……」夏惠桐小聲的喃喃自語。

  「對啊……」黃銘謙的身影維持不動,但從語氣可以聽出明顯不悅,聲音開始往下壓低:「你是怎麼發現的?如果依照你的說法,早在警方查到我的真實身份前,你就已經知道我是兇手了吧?不過,就算如此,你或許也不是從所謂跟死者有過任何互動,或是與其他人物的交集線索下去拼湊的,難道就真的是純粹從所謂的案件結果做出推論?」

  「的確,這雖然不是件不容易的事,但卻不是人人都可以找到正確的關鍵點。據我們所知,任何一個線索所拼湊出來的真相,依據每個人的理解及想像能力,能夠有數十種或百種解法。然而,只要找到正確的路徑,瞬間它就會清晰無比。

  這次數年後所發生,因為過去老眷村慘案延續至今的一連串凶殺案,確實是有著因果關係,只是一開始我反而是在過去的命案產生瓶頸。」

  「因為你根本就不知道過去老眷村是什麼樣子吧?」黃銘謙笑道,緊接著嗤之以鼻。「我可是有聽說,那位過去在現任市長身邊擔任秘書的兒子,竟然悄悄潛伏在都更公寓內數年,就為了找出當年慘案的真相,而他當然也是這次破案的關鍵線索提供者。」

  夏惠桐聽到這裡,趕緊抬起胸膛自信的望向謝秋時。

  「不,其實還有另外一點,或許也是警方一直以來所存在的盲點。」

  布簾被突然吹入的強風掀起,秋時一見狀,趕緊將身旁的女孩抓至自己身後,所幸黃銘謙沒有做出低頭查看的動作,掀起的角度也沒將兩人的面貌暴露。

  「因為任誰也沒想到,那對做為反對派首領的老夫婦,竟然是兇手之一。」

  現場因這段話經歷了數秒的沉默,接著突然充斥黃銘謙近乎失控的大笑,門外留守的兩名心腹果不其然開門查看,秋時也沒有阻止他們。

  「很有意思的假設!我知道這絕對是你的想像。畢竟過了這麼多年,就算此案仍在追朔期內,但因為都更關係把所有線索都掩蓋掉了,你肯定是沒有任何證據來證明自己所說的一切吧?難道你想憑著單純的照片就來說服我嗎?」黃銘謙話說到此停頓了一下,接著又笑說:「不過,既然我也已經在劫難逃,加上這起案件日後肯定會重啟調查,那我就不要再讓警察困擾這麼久了,以及讓你這名年輕人花大量的精力追朔這起案件。就簡單明瞭跟你說吧!沒錯,那名流浪大漢,沒有任何身份,本來應該事後可以領到一筆報酬的男人,正是我在『幫助』他們老人家的情況下,在救出他們同時,一起吊死的死者。說實在話,以他的重量,沒有我幫他們肯定是無法完成的!這真是一起對我極其不利的交易,但最終我的目的能夠達成就夠了。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三人都必須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秋時……這就是所謂罪犯的自白嗎?」

  夏惠桐很難得露出怒容,身子這次很明顯是因為生氣而發出顫抖,秋時當然也知道這讓人作嘔的自白,只要是聽者都很難忍住怒意,激起對這名犯罪者的厭惡。

  「真是卑鄙……

  「我說過了,偵探先生。能夠在這個社會活下來的,就是正確者,這是世界的真理。」黃銘耀接著整個人躺回病床上。在停止笑聲後,突然向秋時提出一個請求,同時也是他暗示已經解開一開始他就感興趣的疑問。

  「偵探,剛才你似乎有一件事情搞錯了,但為了符合你的要求跟心願,以及增加一些我們對話的樂趣,不知道是否允許我這樣稱呼你?」罪犯迅速起身坐到床沿,透過布簾雙眼緊緊鎖在秋時所站立的位置,用接近氣聲的語氣開口:「S偵探先生。」

 

  從黃銘謙的視線看去,明顯能夠發現布簾後方較高挑的那道身影,在聽到自己如此說道時,因為恐懼往後退卻了幾步。

  「黃銘謙先生,果然是適合使用膽大心細手法的犯罪者啊……在往大樓邊緣跳下的那一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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