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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不起眼的動機

 

  「現在只要我一個念頭,這場談話就會結束了。說穿了,我就算是協助警方辦案的人,但終究是一介平民,何況一開始我就拒絕這場邀約。」

  謝秋時語畢,被冷汗浸濕的手,此時已經握緊成拳頭,在一旁的夏惠桐當然知道眼前的他現在是什麼心情,不過這只是單純從黃銘謙說出的那個「名詞」下去猜測。畢竟她雖然知道秋時在進入目前的戀愛輕小說文壇前,一直都在創作推理作品,但過去的她並沒有特別關注,而是從謝堇世的言談中聽來的。

  這名一向懶散,脾氣又不算好的男孩子,在面對跟案件有關的謎題,就會變得格外專注且自信,其中自然也不乏冷靜。這些都是她認識對方以來看在眼裡的,相信就連剛才帶著自己踏入此病房時,對方的狀態也是如此。

  因為秋時可非完全沒有請夏警官幫他做好預防措施就前來赴約。在此之前他透過這名傳話人與黃銘謙說好規則,只要布簾被掀開,自己跟他的面容暴露在雙方眼中時,以及自身感到情況不對或面臨危險的情況下,都可以立刻結束談話,無論這名罪犯對秋時多有興趣都一樣。而且光是他們這方就握有兩個決定權,這場談話的主導權顯而易見。

  能讓已經進入謹慎思考又冷靜的秋時陷入不安與憤怒的情緒中,「偵探S」這號人物不外乎正是只有秋時跟對方才知道的名詞。

  既然他執意將這名詞套用到秋時身上,可能代表這人物是並非實際存在的人物,或是過去他們都知道共同認識的對象,不過這一點很快就可以被推翻,因為她確定兩人今天是第一次見面。

  如果說自己是不知道的對象,又是一名虛構人物,加上讓這男孩如此緊張又害怕,大概能說明自身的資訊已經被對方完全摸透了。這樣的話,可以聯想到黃銘謙已經知道秋時跟這個虛構名詞有意義非凡的關係,那也只有「偵探S」是過去秋時創作的推理小說中的人物這個可能了。況且,之前在與夏警官的隨聲附和中,那名笨蛋中年男子也曾透過類似的開場,向秋時請求協助。

  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話……

  「秋時,這場談話太危險了!我們必須馬上離開。」夏惠桐拉起對方的手臂,準備朝門口走去。「就算對方現在被手銬銬在床上,看不到我們的臉,但他確實已經掌握你身份了吧?」

  「學姊,妳平常是懶得思考還是故意裝笨?妳說的一點都沒錯,一直以來,我們都以為自己摸清了對方的底細,但卻忘記我們在看對方同時,對方也在注視著我們。」

  「聽你語氣都開始發抖了,現在不是吐槽我跟說名言的時候吧?」

  夏惠桐幾乎做出跟拔河一樣的動作掛在謝秋時身上,但無奈對方卻雙腳牢牢黏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在聽到罪犯剛才的那些話之後。

  「小姐,你知道S最後的結局是什麼嗎?」

  秋時愣住的神情引起女孩的注意,那名男人再次利用一句話就使人情緒震盪,可想而知答案不會多令人期待,她的目光開始在布簾後方的影子及男大生兩邊游移。

  「S最後因被兇手知道身份、身世及家人的居所,被利用關係提早獲得假釋跟減刑的兇手給殺害,其中也毀掉他身邊擁有的一切。」

  「沒錯,秋時老師,這是你『葉山房偵探社』系列小說S篇的最後結局,同時也是唯一一個死在兇手手上的偵探,可惜之後你就沒有再繼續寫下去了。說來諷刺,如今卻是自己遇到如此類似的情況。」

  兩人從那道一動也不動,單純利用語氣跟像是一開始就排練好的台詞發出聲音的影子,感覺到踏入此處以來前所未有的壓力。他們沒想到一名已經落網的罪犯,此時無法對他們產生任何威脅的罪犯,竟然像是看著被自己蹂躪、玩壞、囚禁的被害人,手上拿著兇器的人魔。無非是因為對方的身份,讓他們相信這不是單純的威脅或玩笑。

  「秋時,你幹嘛把自己書中的角色下場寫得那麼慘啊?」

  「這就跟女孩子看悲戀故事哭到死去活來,說很感動是一樣的道理。」秋時無奈的說,隨即神情轉為嚴肅:「不過,現在我也慶幸還好今天有來到這裡。」

  「我記得你一開始很不願意不是嗎?」

  前推理作家沒有理會女孩的吐槽,繼續開口:「這些威脅是一種提醒、一種警告,如此一來我就會更加堤防這名人物,未來遭遇到什麼不測時,就不會死無對證了。」

  秋時拿出口袋內的手機,在已經探進頭來的兩名把守員警耳邊按下撥放鍵,隨即露出滿意的微笑。

  在看到布簾後方的黃銘謙陷入沉默後,偵探隨即補充道:「你那伴隨情緒而產生的瘋狂,一直以來都是行事中的弱點。雖然我不是專攻心理學的調查者,但當初市長跟你斷絕往來並把你趕出政壇應該也是如此吧?而且,如今已經成為犯罪者的你,往後也不用妄想還有市長這個靠山,畢竟你那把刀已經刺穿兩人的關係了。」

  「無所謂。」影子在床沿搖晃著,接著又說:「我相信這次的計畫,應該也是敗在這個缺點吧?回歸我們一開始就該聊到的正題,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是我幹的?」

  夏惠桐此時放下謝秋時的手,神情十分專注看著兩人,等待已久的正題,終於在這時候開始了!

  「這是很有趣的一個論點,不過我還是會先說,就如同警方查案的方向,從最大的既得利益人選下去聯想的,假如市長的親兒子沒有在那棟施工大樓內被發現屍體的話。」

  「原來如此,這也是讓你產生了『市長的私人關係網』而非單純只從『老眷村命案受害者與市長之間的關聯』下去做調查嗎?一念之間,就縮短了辦案時間還有範圍呢。」黃銘謙佩服道。

  「另一方面,也就是一開始我從謎團中所留意到的一點,同時也是非牽扯到人際關係,利用最單純邏輯推斷的線索,那在第一起命案令人納悶的疑點。」

  「第一起命案就發現的疑點嗎?」

  夏惠桐複誦對方所說的重點後隨即陷入思考。因為她記得該棟公寓的房東,也就是黃銘謙,當時在警方的調查下並沒有任何可疑之處。即使第一名被害人是在深夜遇害,他沒有完整的不在場證明,但所有人跟他的立場也都相同。

  她記得秋時在知道第三起事件後,曾經講過:「現在兇手有更多的動作,只會讓更多的證據落到我們眼前罷了。」

  那時候的他也因正等待夏警官帶來的情報,指出雖然大概知道兇手是誰,但卻沒有十足的證據證明假設的準確性。如果說第三起黃姓夫婦的遇害,是等待驗證的收網時刻,一開始就鎖定嫌疑犯的秋時,究竟在第一起案件討論的什麼時候,哪句關鍵話語透露出這項疑點的呢?

  搜查小組的召集人,此時在自己的記憶中尋找於貓涼亭或秋時的房間,進行案件討論的任何片段。雖然這名女孩有令人讚嘆的記憶能力,但囫圇吞棗、毫無選擇性的囊括不少多餘資訊,讓她此刻意識到或許往後更需有選擇性的使用腦部空間,不過最後她也終於從中找到了剛才秋時所提的關鍵疑點,隨即恍然大悟。

  「目前媒體已經透過這起案件,依然不斷在尋找跟此有關,也就是過去老眷村一案的各種資訊。當然,透過第二起市長之子的死亡,以及最後黃姓夫妻被殺害,應該絕大多數人都知道兩者之間是密不可分了。就算是在第一起命案中,於公寓大樓頂端邊緣上吊的那名施工人員,身份不久後也會隨警方所公開的情報,傳到專注者眼中。只是,這些案件調查至此,除了各個死者被殺害的手法,另外還有一個可能較為不起眼的疑問存在其中,這正是我剛才所提到一開始就讓我鎖定兇手身份的疑點。」

  坐在病床邊的黃銘謙此時咬牙切齒並瞪視布簾後方的人影,屏息以待對方脫口而出,連自己都已經遺忘的疏忽。

  「那名工人利用何種方法侵入大樓,還有是因為什麼理由讓他這麼做的?」

  「又回到最初的問題了呢!」夏惠桐在旁驚呼道。

  「哦?你是想說,是我這名內賊引狼入室嗎?」黃銘謙聞言後很快接續對方準備提出的論點:「記得那些工人是因當初大樓外牆的施工工程前來的,如果真的要懷疑誰是內賊的話,也該是帶他們進門的管理員吧?還是說,這個男人本來就別有用心,早就偷了大樓鑰匙呢?」

  「不對,無論從哪個角度思考,最有可能讓他有這個機會的只有你。可別忘記這名男人過去可是威脅過某位人物,要求大量的現金來堵住那張知曉都更案醜聞的嘴。難道你想說,在那段期間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我是這樣猜的,想對這名男人使用過去在老眷村一樣的抹除手法,是市長將你趕出政壇的最主要原因吧?」

  黃銘謙這時難忍激動情緒,準備從病床站起身來,但立刻被手銬限制住行動。

  「看來我說對了是吧?」謝秋時笑道:「這場巧妙的相遇,讓你再次興起進行被市長阻止的這項殘酷計畫的念頭,所以你很快就在施工期間跟對方搭上線,得知此男人依舊背了不少債務,隨即想出利用因為欠下大筆債務而上吊的自殺動機,開始準備殺人計畫。在此同時,你提到這棟大樓有名收入可觀,目前住在四樓藉由收租其他樓層的房東,然後交給對方大樓進出鑰匙,最後在頂樓把他吊死。」

  「這的確是很合理又不錯的推理。但是偵探,如果沒有這層人際關係,你又該如何判斷我是該起案件的嫌疑犯呢?」

  以為可以藉由邏輯方面擊敗對手的黃銘謙,未料到這番話毫無任何力道。

  「因為最清楚四樓住戶動向的除了你,就是管理員了不是嗎?別跟我說,你到現在未曾向對方收過租金。」

  「先等等!這樣問題不就又回到引狼入室的人,有很大的機率就是管理員了嗎?」

  秋時嘆了口氣,有點不耐煩的回應道:「管理員應該不會報錯身為房東的你所住的樓層吧?」

  「我還以為你想說什麼呢!」

  黃銘謙突如其來的笑聲,迴響在整個房間內,窗外陽光不知何時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是大片陰影壟罩,樹影隨風擺動如同悄悄聚集的數十名聽眾。

  「你別忘記被害人被上吊的樓層是在哪裡啊!是在五樓外頭,也就是我所住的房間窗外。如果你假設對方是以偷竊錢財為目的,那他現在反而失手吊死在五樓外頭也是合情合理的不是嗎?」

  「但是,黃先生,你是否忘記還有一名『目擊者』的存在?也就是現在因被你設局,還在看守所無法出來的錢育成先生。」

  黃銘謙在聽到這個名字後隨即沉默,偵探則趁機繼續說道。

  「雖然他沒有在那時記住你的臉,但我還是做了這樣的假設──如果在非考慮到死者知道房東所住樓層,那麼因為將目標鎖定在無人在家的四樓,不小心垂降至三樓錢先生所住的陽台上方,這是可以解釋過去的。在此同時,你的身份是跟死者重疊的。另外則是,如果是一名一開始就想在五樓外頭上吊的人,需要多此一舉到達三樓陽台,再爬上去自殺嗎?所以這讓我產生了『行竊』的這種可能性。

  既然死者一開始就選擇行竊,藉由最後吊死在更高樓層這個疑點,也就是房東所住的五樓,就可以來猜想對方是否一開始就知道其實肥羊應該是最頂層的住戶,而非四樓。不過如此一來,就會出現『明知四樓當下無人在家,卻不進行偷竊』這種矛盾,所以可以藉此歸納出兩點:

  首先,死者一開始就透過某些情報,知道四樓住戶長期不在家,或是當晚並不會回來。

  另外,這樓層的住戶,有藉此一偷的價值。如此一來,就能夠解決其他存在的矛盾,說明對方那時候出現在該處的理由。如果說,有誰最清楚四樓住戶的情況,又可以在監視器所看不到的情況下殺害死者,也就只有住在五樓的真正房東了。

  看似複雜,但只要知道死者的真正動機,基本上就能夠模擬出整起案件的雛形,還有最有嫌疑的人物。

  當然,你不會在那個男人面前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而是站在與對方同樣的立場,成為他的共犯才找到時機點殺人滅口。沒錯,行竊這主意的真正策劃人正是你,死者也成功成為你與市長談判,重回政壇的籌碼。」

  秋時話說到此暫時停頓,因為手銬激烈敲打病床床頭的聲響猛然傳來,布簾後方的影子躁動不已,成了一頭失控的瘋狗。但對方也很快的又恢復冷靜,用那夾雜興奮的語氣開口。

 

  「今天我邀請你來果然是對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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