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確定有什麼東西在那裡,在我所居住的六樓窗外黑色夜幕中。
 
  一開始我懷疑是懼怕黑暗的本能引起多慮產生的錯覺,跟過往不少人的經驗相同,對無底深淵的漆黑感到莫名寒顫。
  無限擴大的「未知」迫使生物必須自我保護,已過年幼孩童時期已經成熟的我們並非對黑暗免疫,是因我們不再花費時間跟心神去在意這習以為常的現象。像看完恐怖片,依然可以安然入睡,不會把那些片段一直留在腦海裡。
  但是,這當然只是單方面的忽略罷了,等到真的在意起這件本能所抗拒的事,便會如同著魔般無法自拔,然後身體跟腦袋會反璞歸真般地做出反應。
 
  沒錯,因為在意,所以恐懼,無論對任何事物都是如此。
 
  所以我已經記不清大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每到深夜時分我會如此在意窗外的情況。
  可能是我總覺得那片黑暗中,始終有一道令人無法逃脫的視線正監視著自己,從以前到現在它一直都在,而且我也非第一次察覺它的存在。
  是的,從我住進這間租房的半年前開始,自己就隱約感受到那股自窗外穿透進來的詭異氣息,不過我時常說服為神經過敏所致,這也讓我沒有在這種感覺上放太多時間找尋答案跟其他可能性。
 
  另外,其中一點是我知道自己所住的樓層是在什麼位置。
 
  這裡可是「第六層」。
  這座市區附近最高的公寓建築並非此座,但我居住的這棟樓方圓數百尺內是沒有其他高樓杵立在窗外的。
  而且,那道視線並非有人在遠處或更高的位置遙望這種無關痛癢的舉止,而是對方一到夜晚就會趴伏在窗外,死命直盯你的一舉一動,這種強烈使人不自在的惡意。
  我相信一般人即使聽到我說這麼多,還是會覺得那不過就是神經過敏,現在會如此在意,也不過是當下受到外在因素驅使,比如看過類似的恐怖片或遇到相似情景,才會產生這種感覺聯想。
  這些我當然都不否認,可是,這種現象斷斷續續持續了半年以上,即使是自己的病徵,我也不能置之不理了。
 
  所以,拉上窗簾是我能做到,也是最簡單能阻擋「視線」的做法,即使我仍無法抵消除那種「感覺」。
 
  每天當我下班時都已接近午夜時分,為了使房間通風,上班出門前我一定會將家中僅有的房間窗戶敞開,無論是哪個季節都是如此。
  窗簾當然也不會任風吹楊,天曉得哪天我回家會不會因為失憶,忘記這景象是自己營造出來的而被嚇出心臟病來。
  也就是說,每晚我回到房間,勢必得先跟外頭的「某個東西」有第一類接觸後才會拉上窗簾,當然,如果只是單純的瞬間感受,我就不會說出這段經歷。
  因為隨著時間推移,壟罩在我身上被監視的感覺更加強烈了,甚至常常在我專注於電視或手機時,全身湧現一股雞皮疙瘩。
  往往這個時候我都會立刻回頭望向窗簾,當然,它根本沒有任何古怪之處,無論是開啟窗戶的夏天,還是窗戶緊閉的冬天。
  所以,最後我也終於採取了屬於神經質患者的一貫手法──進行實況錄影。
  我沒有就醫,因為比起上醫院,我選擇先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畫面。
  而最近我也已鮮少回房間睡覺,選擇躺在客廳沙發過夜,可是睡眠品質依舊很差。
  我時常會因為回家直接累倒睡在沙發上,在凌晨時分醒來洗完澡又繼續入眠,然而,睡眠品質固然重要,但每當我走出介於房間跟客廳之間的浴室時,自己還是會不自主的望向一片漆黑的房間,那時候來自黑暗中的寒意會如同惡狼般朝我襲來。
  所以我除了選擇架設攝影機在裡頭,另外我還會關上房門,無論我覺得客廳空氣多不流通。
  或許,如果每次自己睡醒時沒發現房間門在我未留意的情況下被打開,我應該就不會有下定決心架設攝影機這個動作。
 
  這項「反監視」行動持續了約一週,發生在周遭的奇怪現象除了不時襲來的寒冷、視線,還有自動打開的房門,似乎沒有其他異常發生。
  攝影機中的畫面依舊正常,只錄下房間內的一片漆黑。畢竟裡面沒人,我不可能一直打開電燈增加自己的電費。
  然而,直到有一天我才發現,原來這種所謂的「正常現象」,才是真正讓人匪夷所思的地方,在我發現影片中不自然的地方後。
 
  約莫又過了兩週,我決定將房間的電燈打開,當然,房門自動開啟這個現象依舊持續著,不過可能發現的時間都在早上,所以害怕的感覺就沒有那麼強烈。
  然而,令我真正恐懼的東西是存在攝影機影片中的。沒錯,我沒有說錯,就是「畫面」,那片「深不見底的漆黑」。
 
  仔細深思,即使是窗簾拉上、窗戶緊閉的房間,怎麼可能到達「完全黑暗」的程度?
  攝影機中的影像起初很正常,但是隨時間推移,這種緩慢又不自然的現象才終於被我發現,直到兩週後的現在,幾乎是開啟紅外線錄影功能也完全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進到鏡頭了。
 
  對!就好像有人刻意用東西或手擋在鏡頭前的那種感覺!
 
  這時候每天自動開啟的房門,才真正開始使我害怕,果然人只有面臨類似情況時,才會促使自己留意到其他異常,然後本能的產生抗拒。
  而這個現象仍持續發生,直到幾天後的今天,就連整夜開啟的房間燈光,也無法進入攝影鏡頭內了。
  看來,房間已經被「來自黑暗」的某種「東西」給占領,只是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就結束,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我,決定選擇一個週末夜不睡覺,打算親自監視房間是否真的藏有我不願看到的東西。
  也因這個決定,導致我現在站在社區區公所前,聽著兩名住在同社區的居民向一名自稱鄉野學家的學者談論此事,我有預感這則恐怖故事估計不久後就會出現在新聞或某本書中了。
 
  「住在這個社區的人都見過那個『東西』,你不是第一個感受到視線的人,只是我們都不知要如何稱呼它……」張太太如此說道。
 
  沒錯,見過「它」的人不在少數,也因為我在區公所聽到居民們跟那名學者的談話,才發現當天是他來到這座社區針對「那片黑暗」的例行調查行程。
  雖然不少人見過它,但卻不是每個人都跟我一樣見過「它完整的姿態」。
  不對……我根本不確定,自己所見的是否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
 
  那天我凌晨時分悄悄打開房門,果然撞見那股寒冰刺骨又不見底的黑暗,像要吞噬掉活餌般朝自己撲來,我幾乎用這一生最快的反應速度關上門,然後逃出自己住處在網咖待到天亮。
  我不敢肯定自己看到了什麼,但映入眼簾的景象我相信絕對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驚悚與震撼。
 
  那是一名全身被頭髮覆蓋的女人,應該說,原來我的房間早就充滿她的頭髮!
  而它那雙在巨大頭顱蒼白臉孔上的血紅大眼,在我打開門瞬間與我視線相交差點讓我失禁跌坐在地,最後只能嚇得連滾帶爬的奪門而出。
  我不知道它的身體大到什麼程度,可是我相信任誰看到那全身如同被凹折扭曲塞在一個小箱子內的畫面,肯定都會不由自主產生恐懼跟噁心,更別說加上那看到獵物般展開的微笑。
 
  我確信,那道來自窗外的視線,就如同它對玩具屋內玩偶的注視,甚至懷疑,每晚窗外的黑暗,根本就不是「黑暗」。
 
 
 
 
  半年後,我站在人去樓空,任何傢俱都沒有留下的這個「故事」所提及的房間,闔上過去曾找過我這名精神科醫師治療,不久前管委會主任交至我手上的那名病患的日記。
  就像他突然一夜間從這個世界消失只留下這本如同遺書的日記一樣,我看到房間角落殘留一搓黑色長髮。
  然後,不由自主打了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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