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肆:驟雨()──「被吊死的男人」

 

  皮革鞋底踩踏在大理石地板發出迴響,數十道黑色人影穿過掛有巨型吊燈,還有金色獅頭雕像的噴泉玄關,步上長紅地毯階梯,由於隊伍行徑突兀,令一旁眾人無不停下腳步關注。

  此棟五星級高級飯店,從裡到外無不富麗堂皇,其中最吸引名門富商前來光顧的除了有異國料理,還有可搭乘快速電梯直達頂樓欣賞夜景的觀景台。

  這一群人馬各個無不西裝筆挺,他們配戴耳機,西裝外套內似乎還藏著武器,肅殺神情不亞於即將上演火拼戲碼的黑道幫派。

  黑衣人們將一名兩鬢斑白的老者圍在中央,築起幾道人牆。他們眼神謹慎查看週遭狀況,氣氛十分緊張,不難看出這群人是擔任中央那名男人的隨扈,旁人見狀皆紛紛閃避。

  而被包圍其中的那名男人,在這個國家有著崇高地位。

 

  沒多久黑衣人們終於停下腳步,他們站在五十層樓的某間包廂外頭,這時身旁的隨扈在與他人確認飯店週遭安全無虞後打開眼前的桃木色木刻大門,沒想到裡頭早站有一名有著同樣制服的黑衣人,最後其中五隨扈跟著老者進入包廂內。

  「先生,這邊請,裡面已經檢查過沒有問題了。」隨扈幫那名男人打開門,畢恭畢敬退下身來,對方則給他一抹滿意的微笑。

  「先生,會議行程辛苦了,今晚我們將在這用完餐,前往樓上為您安排好的房間,明早返回官邸。」

  「謝謝。」老者再次微笑,看了看包廂內環境問:「確定沒有媒體或其他監聽者跟來吧?」

  「放心好了,我們已經替您做好最嚴密的把關,媒體方面完全不會得知此件事,就連您的夫人也是。」其中一名隨扈替老者拉開紅色座椅,一組豐盛的法式料理早已擺在桌上,房裡除了隨行隨扈,還有負責此餐點的廚師長、經理等提供餐點的女侍,一台大型餐車則停在包廂內。

  「哈哈哈──你看看我,連這件事都忘了!絕對不能給那女人知道,不然我耳朵絕對會長繭!」老人拍打大腿笑道,但立刻換成另外一張臉:「不過……那種生活也即將成為過去式。」

  老者酌了一口紅酒後,命令身旁只需留下兩名隨扈,其他人退出,似乎不想自己的晚餐時光被任何人打擾,或者說,天性多疑的他,依舊害怕會有任何足以洩漏他「秘密」的意外發生,所以這麼做。

  「先生,有一名訪客指名要見您。」

  正在用餐的男人聽到隨扈突然道出的通知有些不悅,接著臉色難看的開口:「不是說會議後,今晚的行程全部給我推掉嗎?」

  「是沒錯,但這位先生似乎有很要緊的事指名要見您。」隨扈面無表情的再次複誦。

  「媒體嗎?」

  「不是,是名刑警。」

  「刑警?」老者感到錯愕,不小心把餐桌上的酒杯打翻,但很快就恢復冷靜:「刑警這麼晚了要見我?」

  「是的。」

  「目前人在哪裡?」男人拿起刀叉,繼續享用他的餐點,眾人對他臉上瞬間閃過的訝異摸不著頭緒。

  「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只見聞言後男人再度眉頭深鎖,轉頭看向這名短髮的年輕隨扈約莫一分鐘:「我記得,今晚的行程可是保密到家了吧?就連我妻子也不知道不是嗎?」

  年輕隨扈神情淡然,但其實內心十分緊張,即使這樣他還是忍住慌亂,盡量用平穩的語氣回答:「對方好像利用某種管道,得知您今晚的行程。」

  「我對你感到懷疑……好吧!那這名刑警究竟有什麼重大的事,需要見我這名『高級官員』呢?」老人語畢瞇起雙眼,讓原本就令人寒顫的表情更添幾分寒意,接著用接近氣聲的語氣開口:「該不會,情報是從你這裡洩漏出的吧?」

  老者話才剛一說完,站在他另外一側的隨扈突然拔起配槍,瞄準該名洩漏情報的嫌疑犯,現場氣氛頓時失控。

  「好,就跟今天下午的那場『會議』一樣,我同樣不想把這種小事鬧大。況且,一顆子彈就能讓你永遠封口了。在你選擇說不說之前,先聽清楚我的問題據實回答。第一,今晚行程的情報是不是從你這裡洩露出的?第二,還是是另有人在背後僱用你監視我。第三,那名刑警是誰,有何貴幹?第四,你到底是什麼人?」

  在男人說完這些話後,現場陷入死寂,徒留充滿威嚴的他繼續享用餐點,而站在他桌前的情報洩露嫌疑人嚥下口水後,最後選擇垮下肩膀長嘆口氣,這舉動反而引起對方注意。

  「周哥,看來紙包不住火了。」站在桌前的隨扈拿下耳機,一臉無奈望向舉槍對著他的另外一名黑衣人,豈料對方竟然就此收起配槍,老者目擊這一幕,表情僵硬。

  「呆子,誰叫你說話技巧這麼差!」另外一名隨扈將手插進口袋,嗤之以鼻挖苦對方,果然某人這時終於忍不住開口。

  「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老者放下刀叉,連嘴角旁的醬汁都忘了擦。

  「小郭,我們的『先生』問題似乎特別多。」一陣低沉嗓音從餐車後方傳來,接著一道高大身影站起,用訕笑的表情望著這間包廂內的主人。

  「你難道就是那名刑警?」

  「你表情別那麼可怕,我又不是被派來這裡要把你滅口的殺手。不過,說不定現在開槍了就是眾望所歸的結果,因為你的民調早就慘不忍睹了。」周警官接著將餐車打開,讓一名民俗地理研究者走出,只見對方汗流浹背瞪著對方。

  「信不信我現在一聲令下,你們四個就會在這世界上消失?」老者語帶威脅的說,嘴角微微抽動。

  「他們可能已經離開了吧?」面對老者的威脅周警官置若罔聞,接著調整穿好西裝外套跨步向前:「當然,這個局並不是我的手腕能辦到的,可別忘記現在是民主社會,誰都想利用某種機會拉下你,我想這次就是最好的機會吧?」

  「那些隨扈難道……」

  「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從一開始,你不就希望『某件事』最好別讓任何人知道,即使是你夫人嗎?那現在在這包廂內,除了我們四個跟你,還有誰會知道呢?」周警官聳肩問,然後拉出桌前的椅子坐下。

  只見老者在聽完對方說詞後,先是又驚又怒,接著轉為釋然,聰明的他對來者目的已經心知肚明,最後用餐巾紙抹去嘴角的醬汁,閉上眼睛約莫一分鐘後,神情恢復泰然。

  「那是否可以先解答我的問題呢?」

  「當然。首先我姓周,就是你剛剛問的那名刑警,在你身旁這兩名隨扈是自願留下的,所以也不存在什麼機率篩選問題,如果說是誰安排的,那就是我吧?行程情報的洩漏者你猜得沒錯,是從敏鑫那邊洩漏給我的。這男人不是警署的線人或警官,一直都是的隨扈人員,或許我該換個說法你比較能聽得懂──」周警官將身子靠在佳餚前一笑:「他是國家情報局安排的監視人員。」

  「沒想到你還有這層關係……」站在餐車旁的兆程,佩服且訝異的說。

  「別小看我在警界的人脈了。」周警官視線沒有從老者身上移開,接著繼續說道:「他是最貼近你的隨扈人員,當然,電訊破譯也是他的強項,再說,在你的電話還有衣服上裝上監聽器,本來就是國安人員為了國家安全會做的事。而且我可以告訴你,你身旁的幾名隨扈中,就不知道有幾名這號人物,所以勸你還是不要耗費功夫想套出他們的話,因為他們是不會承認的。」

  老者冷笑幾聲後,不以為然的開口:「所以呢?」

  周警官對對方的傲慢態度感到不悅,悻悻然道:「所以你那場保密到家的『私人跨國會議』,也已經被我們攔截到了,這也是我們這次來找你的主要原因,你的決定可關係到這座島國,不,是活人世界的未來走向,雖然不想說你很偉大,但你確實做到了。」

 

  「你們果然是為了『雨國』前來的?」

 

  老者不拐彎抹角的回答,讓所有人略感震驚,不光是身為最高首長的從容,還有對男人露出的神秘微笑有些畏懼,令他們深怕這是對方設下的陷阱。

  「不虧是您,回答的真是直接爽快!」周警官語氣有些顫抖,故作鎮定的敲打下桌子。

  「所以,先生您對『長生不老』的看法到底又是什麼?」始終站在後方的兆誠此刻走向前來,一向隨性的他收起微笑,面對這道哲學題。

  「看法是什麼?難道我的答案跟你們不一樣?你們是人,我就不是人嗎?」老者笑了幾聲,喝下擱置許久的紅酒。

  「但是你的答案,竟然是犧牲數十、數百,可能數千、數萬人的性命才能夠達成的,你難道想說,這一切的執念就跟我們一樣,只是為了活下去?」

  「兆程,跟他說那麼多沒用,如果不把證據跟事實擺在眼前,他是不會承認事情是自己主導的。」周警官用手揮開研究者,將發言權轉回自己:「我們希望,你預計下午要舉辦的那場會議準備提出的計畫能夠取消,當然,我是指請美國軍方,派大隊人馬前來中央山區尋找『失落兵器』的鬼計畫。」

  「周警官,你的情報網跟人脈不是很神通廣大?如果你能跟國家情報局的人有所合作,那為何不請那些幕僚直接提出草案,迅速通過就能罷免我,或阻止這項計劃呢?就拿『雨國』為緣由對他們明說不就可以了?」

  「你這奸詐的老狐狸……你明明明白『雨國』只不過是少數人才知道其真相的都市傳說,我想那些政府高官跟幕僚,仍然對當初為何要對一則『都市傳說』提出限制令感到納悶吧?他們那些人就是要有圖有真相才肯去相信!如果如今是從我這名小小刑警口中說出的鬼故事,那他們只不過會強制將我送往某間神經病院罷了!」警官咬牙切齒又說:「況且,這項消息如果傳到全國人民耳裡,不正好符合你想要葬送所有人當『祭品』的計畫嗎?不對,你目前也早準備好且進行著吧?為何不以公開的形式實行?我想是你已經改變了計畫目標。」

  「真不愧是刑警。沒錯,即使你有再強的手腕,也無法阻止若有似無存在的『事物』,是不是能得到所有人的信任,這一點在當時我也實驗過,沒想到已經去世的前任首長竟然能以『禁令』約束國民的行動,這讓一向就難以找尋的神祕村莊,更加無法補充鮮血了。」

  「不過……」老者再度瞇起雙眼,嘴角上揚道:「既然你已經知道準備在下午進行的『私人會議』,那為何到現在才阻止我呢?你們的情報人員到底在做什麼?」男人望向一旁面帶尷尬的隨扈敏鑫,而這方面則由前不久把槍對準他的另外一名,同為周警官下屬的小郭回答。

  「因為那場會議,可是在連隨扈也不得進入的官邸房間裡進行的,所以身為隨扈,他也只能知道,美國前來的某位高官跟你一同進入房間開會。」

  「那竊聽器呢?」老者用手撐起下巴,氣定神閑的問道。

  現場陷入安靜,四人面面相覷後,沒想到是對方先打破沉默。

  「除了閒話家常,什麼都沒有錄到對吧?」老者不屑的露出微笑。

  「你肯定是利用某種形式,與對方討論這項計畫吧?不然你為何要承認那是場『私人會議』?況且是在如此敏感的時間點。還有,你剛剛似乎也提到尋找『失落兵器』的字眼了!那件事是除了知情者才知道的,所以任何說詞都能證明,那場密會並不單純!」周警官惱怒嘶吼,終於不想再忍受對方的傲慢。

  「不對,周警官,你搞錯我的重點了。」老者將紅酒一飲而盡,在狂笑後隨即開口:「所以我才說,你們為何當初不趕快阻止我呢?」

  「周哥,難道……我們慢了一步?」敏鑫一臉緊張望向高大男人,而對方也是神情緊繃,這同時老者終於公佈解答。

  「筆談,是不用開口的。」

  周警官一臉又驚又怒的站起身來,想直接撲上前去,但立刻被後方的兆程攔住,只見身材壯碩的他不斷咆嘯:「所以說,那項計畫已經實行了?」

  「沒錯,預計凌晨幾千名的空降部隊就會以聯合軍演的事前準備,登陸中央山區,找尋『失落兵器』的下落,哈哈哈哈!你們始終還是晚了一步,周警官。」

  包廂內的傲慢男人,對著想要挽回局勢卻轉為絕望的眾人狂笑不已,突然某人一句義憤填膺的疑問句,中止了勝者的恥笑。

 

  「你到底想做什麼,總統先生,不對!或許該稱你為……范家村那名『被吊死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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