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捌、不老不死的見證者，續三
空氣中瀰漫濃厚的水氣，讓氣溫瞬間驟降，這是梅雨季節常見的日常光景，然而此時直竄背脊的寒冷，卻挾帶隱藏於暗處的某股惡意。
我的心情從一開始接受到靈異照片主人姜先生案件所產生的好奇，逐漸轉為疑惑，至今更是衍生出不安，深信接下來的情況將會觸發我的恐懼。
那是對未知事物的防備，來自生物本該具備的本能。只是，隨著追蹤案件真相的腳步不斷邁出，種種跡象開始令我萌生打退堂鼓的念頭，而我的預感總是這麼強烈，可是，預感並不會幫助我躲避災禍。
如同命運安排好的劇本，就連預感也在故事內容之中。
不同於之前孤身一人找尋帶來謎團的說書人，這次我與徒弟九個月後再次來到姜家大宅，建築物也不同過去僅是人去樓空，此刻彷彿因少掉主人，還原成它原本身為復古洋樓的模樣，迎接即將入住的新主人。
從首次見面的街坊鄰居口中我們也意外得知，姜先生並非這棟古宅的最初擁有者。對比姜家人的消失，此棟建築物過去就有著非比尋常的背景，而促使它壟罩上異端色彩的那對最初居住在此的夫妻，最後似乎也面臨人間蒸發的命運。
另外，附近鄰居更指出，使此處變成生人勿近詛咒般的場所，始作俑者是那名被房屋主人帶回來定居，來自國外成為他妻子的女性──瑪莉。
而且，這如同被穿鑿附會過份誇大的詭異傳說，在我們被附近鄰居帶至常姓村長家後，被證實並非只是後人的道聽塗說。
「師傅！果然『瑪莉洋房』的詛咒是真的嗎？」
與我一同坐在村長住家客廳沙發上，我的徒弟小邵，從常村長手中接過一張黑白照片後先是驚呼，接著將其放到我面前。
「又是照片啊……」
我接過照片，對顯而易見又預料中的內容不感到意外，畢竟過去已有接觸過靈異照片與這次姜先生帶來的案例，我長長嘆了口氣，接著提出疑問。
「常村長，這張照片已經變成如同這座村莊的名產一樣吧？只是不會隨便拿出來展示就是了。」
理著一顆平頭，髮色全白，身材矮小，體態如同一顆圓球，臉部可能因肥胖而沒什麼皺紋，讓人無法看清年齡，笑容可掬的常村長搖擺著身軀走回對面沙發椅落座。
「是啊，到我手上已經經過不知道幾任村長了，畢竟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所以那棟洋樓一直都是那個樣子嗎？直到姜家人入住都是？」小邵十分專注的盯著常村長。
「不是喔！」村長先是做出解答，回想一下後又開口：「在那對夫妻突然消失後沒多久，曾歷經過一場火災。如果我沒記錯，這裡的人說那場大火幾乎是把洋樓燒到僅剩骨架，不對，是還留有一面牆壁。」
「如果是火災現場的確有這種可能，不能確定說那面牆是否有防火材質……」
「師傅！剛才其中一位鄰居大媽不是說了嗎？那棟洋樓有一塊沾上血肉的牆壁，常村長口中於火場留下的牆壁就是它了吧？」小邵說到這停頓了一下，然後面露納悶。「不過常村長說的，跟大媽講的內容有點出入，大媽好像是說沾上血肉，而且，如果歷經火災後，牆上還留有血肉痕跡，未免也太過不自然了。」
「我們面對的本來就不是自然的事啊……」
「關於牆壁的說法，有出入是很正常的。」聽聞小邵的疑惑，常村長收起笑容，立刻替我們做出解答。
「記得那場火災後，不少人組團進入其中探險，而殘存的牆壁也是那時候被人所發現的。不過，這件事知者恆知，加上時間已久，多少已被穿鑿附會，所以才會有不同版本。根據我從過去村長口中聽來，火災過後牆壁是呈現焦黑狀態，但並沒有倒塌，之後才被進入其中的人發現。也因為闖入者感到好奇，便敲碎牆壁想知道牆壁是否有古怪，才發現牆壁中充滿了血肉。」
想像那樣的畫面，我不禁嚥下口水，心中浮現與小邵一樣的見解。
「因為那面牆而消失，不如說，是進入那面牆裡面，所以兩人的血肉混在一起，最後才被當成消失了？」
「這個我們並不知道，倒不如說，比較多人是懷疑那是房子男主人的血肉。畢竟瑪莉夫人在他們眼中，看起來不像正常的活人。」
聽聞常村長的話，我再次低頭俯視那張目前僅存，被捕捉到身影的瑪莉夫人黑白照，原本習以為常的情緒，此刻漸漸湧現不安。
「所以可以想見那面牆早就消失了，姜家不可能依照原本的洋房格局重新建造。不過，外觀倒是依照原本的樣子興建了？」
「是啊，聽聞是姜老先生的意思，在他看過原本建築物的外觀照片，表示很喜歡這種舊式洋樓，至於那面牆應該不可能重建了，早就被闖入者給破壞了。不過，關於火災，是還有一個蠻詭異的傳聞。」
「詭異的傳聞？」
常村長說到此時似乎語帶猶豫，接著壓低身子與聲音開口。
「聽說火災是發生在男主人於瑪莉夫人死後失蹤，半年後的某一天吧？有人似乎目擊到，有一位靈媒從裡頭跑出後沒多久就引發火災。」
待常村長語畢後，現場陷入一段冗長的沉默，我轉移目光到小邵身上，猜測這名古靈精怪的年輕女孩，腦中此時可能已有令人出乎意料的想法。
「沒想到瑪莉也會死去。」
小邵眼神望向膝蓋，語氣中帶著不解，果然跟我想得一樣。
「畢竟只是看起來不像活人，大家也都還看得到她，而且既然能形容她的樣貌還有穿著，且使人印象深刻，多少白天也出現在鄰居面前過吧？怪異的存在本來就不限定於幽靈或鬼怪，本身存在的怪異就是怪異本身。」
沒想到這徒弟給我的反應只是神情呆滯望向天花板，對我的話置若罔聞，真的是膽子越來越大了！當我是個愛碎碎念的大叔嗎？
「靈媒嗎？也可能是知道洋樓的古怪才放了那把火的。」我將食指放在嘴唇上思考道，然後將目光回到瑪莉的照片上。
黑白照片中，來自國外，古老洋樓的女主人走在石子路上，似乎是這座村莊的某處道路，旁邊林立著平房。
照片中的瑪莉身穿著一身有著蕾絲袖口跟裙襬的典雅歐式禮服，在漆黑並極富神祕感的衣著下，裸露在外的肌膚、脖子還有臉龐，還有一頭及腰長髮，不禁使我因前不久鄰居的說法，想像其無法在這張黑白照中所散發的氣息。
如同死人般蒼白的膚色，以及灰色調的秀髮。
雖然僅僅是側拍照，但從側臉能隱約看出這名女性截然不同的氣質與美貌，五官、體態如同依照真人比例雕塑出來的娃娃，但也就是過於完美，而使人產生異樣感。
另外，就如同我剛才所提到，這張並非是普通的照片，很明顯瑪莉側臉上方還顯現著一張有點模糊，且纏繞其頭部後方的詭異笑臉。
而且，這張有著扭曲容顏微笑的詭異臉龐不止一個，隱約可以看出有六個在她的頭部接近後腦勺位置。
這也讓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不會這張照片也是姜家人拍的吧？」
「難道姜家從那時候開始，就跟這一連串的怪異扯上關係了？」小邵聽到我的喃喃自語，驚呼道。
「不太可能吧？如果是這樣，姜先生勢必早就聯想到這點，把這張照片也拿給我了，除非他並不知道家族歷史中與瑪莉之間關聯的這件事，或者是，根本就不知道瑪莉洋樓的傳說。」
「不會的。」常村長搖搖頭，很篤定的回答：「這張照片我曾拿給姜先生看過，他是姜家的第三代，似乎沒聽說過這件事，不過那時候我並不知道他的用意，即使提出觀看要求的是他，而且最後他也只是看了一下，又把照片還給我了。」
「看來大膽拍下這張照片的是另有其人。」
就在我這麼下結論同時，屋外突然傳來雷聲，沒多久雷聲大作，另外村長家的大門也被推了開來。
來者是一高一矮身穿大衣，全身被淋濕的兩名男性，他們先是停駐在門口，接著還沒等到村長招呼就走了進來。
「嚇了我一跳！」
只見領在前頭的是一名有著一頭亂髮，身穿黑色大衣，雙手插在口袋，臉色明顯不悅，年紀約莫三十出頭的男子。
他一進門就掃視了我們三人與客廳，雖然表情難看，但看得出十分謹慎，只是即使被雨淋濕，仍聞得到其身上濃烈的菸味。
另一名則是明顯的外國男子。他不疾不徐的走在後頭，先是拍掉褐色大衣上的雨水，然後把他的灰色秀髮梳向一邊，並帶著輕鬆語調向我們所有人打招呼，有著一雙翡翠色的瞳仁。
「沒想到突然就下起大雨了！」
「常村長，不好意思，我們遲到了。」
「沒關係，兩位警官先等我一下，我先拿條毛巾給你們，喔！外套可以先掛在這邊的架子上，我順便再倒兩杯熱茶給你們。」
常村長一見兩名訪客一身狼狽，趕緊起身一邊招呼一邊走向廚房，這時候正好村長夫人也進到屋中，在與我們所有人打過招呼後，跟著朝廚房走去。
「警察？是這裡碰上什麼案子了嗎？」小邵雖然嘴上這麼說，但表情卻是充滿期待。
「是啊，我們跟常村長約好今天下午要見面了。」
「尚米爾，沒必要跟他們說這些。」
這兩個男人還真是極端的性格對比，明顯身上帶有菸味的警官不願讓我們這些平民知道太多情報，不過他在看到擺在桌子上的瑪莉照片後，卻突然瞬間表情凝結睜大雙眼。
「你們該不會也是為了瑪莉的事而來吧？」菸嗓警官拿起照片，眼神銳利的射向我們。
「可說是，也可說……不是吧？」
「喂！說清楚一點！」
「你才差不多一點！以為我們家師傅好欺負嗎？現在警察連靈異事件也得插手就是了？」
果然性格剛烈的小邵看不過我被這樣對待，馬上就向菸嗓警官還以顏色。不過，我之所以無法明確回答，也是因為我們初來此處的目的，的確只是為了失蹤的姜先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到這種地步。
沒錯，為什麼現在連警方也得插手這種事了？還是說，他們的身份非比一般？
「女人，勸你們最好不要再繼續插手這件事了。」
菸嗓警官沒有正面回答小邵的疑問，直接將照片丟回桌子，眉頭隨即緊皺起來。
「尚米爾，估計瑪莉跟黑格曼的效應已經蔓延到這個村子了，看來我們掌握的線索沒有錯。」
「但是那名女性怎麼會知道這件事？記得她過去只是傳說之村中的祭司不是嗎？就算她掌握到瑪莉的事，可是為什麼能找上我們，還告訴我們情報，要我們來找常村長呢？」
「不清楚，她不是說今天也會跟我們見面嗎？在這裡。」
「等一下！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愛抽菸的！」
果不其然，村長夫婦一回到客廳，立刻對眼前情況一頭霧水，焦慮跟著寫在臉上，當然我的心情也是一樣的。
只是沒想到，這兩名警官的到來，以及那名即將現身的「祭司」，將帶領我們進入另一座事件迷宮中。
而且我們之間的糾葛，長達數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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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本人的另一部作品《雨國》完結的公告，作為與之有著不小關聯性的《搔耳》，也有著與接下來的長篇續作中，部分出場角色的前導劇情內容，不諱言，「不老不死的見證者」正是銜接《雨國》還有續作，作為外傳性質的故事。
當然銜接故事也算是《雨國》的第三個分支結局之一( • ̀ω•́ )✧，而這個銜接故事的結局估計就不會單純只用「不老不死的見證者」來做命名了，這個就敬請期待吧！
也就是說，這些人物的加總衍生故事就是續作，個別預計也會有獨立長篇，當然本人筆下的警察怎麼可能那麼普通呢？之後推理懸疑的元素也會越來越多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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