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開端

 

  水不停流入洗臉盆,一名年輕男性眼神呆滯的看著鏡中的自己。

  他的雙頰深陷,眼睛下方因失眠而爬上黑眼圈,氣色顯露病態的蒼白,疲憊使他看起來略顯老態。

  突然他因手指傳來的冰涼而吃了一驚,一看才發現水已滿溢而出,迫使他趕緊關上水龍頭。不過卻在也這時候,他聽到一道十分細微的聲響,自身後浴室門口傳入耳中。

  男子因而將視線離開鏡前。

  浴室外的走廊燈未點亮,呈現一片漆黑,此時門口乍看之下如同一口深不見底的黑洞,正一點一滴吸取自己的靈魂,頓時男子感到喘不過氣而別過頭。

  不過,如鏡中所反映的景象,那裡什麼都沒有,但就是沒有發現任何東西,才更讓他感覺害怕。

 

  因為,他明明記得自己走入浴室時,是在傍晚時分。那麼外頭的黑暗又是怎麼回事?

  如果走廊的燈一開始就沒有點亮,那不就意味著自己是在環境完全漆黑的狀態下,摸黑進入浴室?他會在天黑之後做出這種毫無邏輯的行為?

  這有怎麼可能嗎?

  沒錯,完全毫無道理。尤其是在這種時候,在這個他認為自己「隨時都會被帶走」的時候。

 

  「天黑了,我進來浴室已經過好幾個小時了嗎?這不可能!明明水現在才滿不是嗎?」

 

  男子陷入恐慌,莫名難以言狀的驚悚瀰漫在四周空氣中,也在這個時候,他又想起那令自己這幾天難以入睡的原因。

 

  那道隨時隨地在任何地方都在觀察著自己的「視線」。

 

  「爸、媽?」

  他已不願再去細想,男子全身顫抖且無力,步履蹣跚攙扶著牆,從一開始微弱對雙親的呼喚,緊接著變成叫喊、哭喊,身為男性的他眼淚進而落下,然而回應他的,卻只有安靜到令人頭皮發麻的空氣。

  最後不得已他在一番掙扎後,咬牙朝那片黑暗衝去,並很快找到走廊的電燈開關,用全身剩餘的力氣按下它。

  瞬間他的世界恢復光明──

  他回到了傍晚時分,回到那昏黃夕陽照入室內的時刻,也是他剛準備踏入浴室梳洗的當下。

  他已經好久沒有好好睡上一覺,從兩週前被暗中的某道視線注視開始。那股異樣感仔細回想,是在他低頭洗臉的時候開始出現的。

  然而,若是能因時間一久或其他事情轉移注意力而忽略,他就不會是如今疲憊到連大學都無法去的悲慘情況。

  那是因為,這股被注視的「錯覺」,就連他在人聲鼎沸的場合也會察覺到。

  他確定那已不是單純的錯覺,根本不是一時的心理作用、精神敏感。

  他確信,自己被某種潛藏於暗中的不明物纏上了。只是,無論他怎麼回想,也找不到可能引發這種現象的主因。

 

  「為什麼是我?」

 

  他好幾次如此自問。在課堂中、搭車途中、失眠當下,梳洗之際,甚至是在面對精神科醫師時也這麼問著,好像那隱藏於暗中的身影會給他解答。然而,就連精神科醫生也只能敷衍了事般的開給他藥物,要自己別想太多。

  但男子就算轉移了注意力,真短時間內遺忘它的存在,好不容易入睡了,卻還是被那東西惡作劇般的提醒,提醒它一直都在。

  因為,有好幾次,那個不明物都會用著極其細微,卻令人不由得去在意的動靜,嘲笑他並非庸人自擾。

  就像一分鐘前,他從浴室外頭聽到那道──衣物拖曳地面的聲響。

 

  「那不可能是自己所知道的家人所為。」

 

  不過,他認為情況也因此時「重回」傍晚時分出現好轉,剛才瞬間發現天色全黑的時空錯置感,或許真的是因精神不濟所產生的幻覺。

  一定是這樣的……不!他也只能這樣認定,不然自己肯定會崩潰的!

  但是,瀰漫於空氣中的異樣感卻還是存在,因為此時此刻這棟房子,安靜的太不尋常,就連屋外的動靜也完全沒有,這是根本不可能會有的事。

  所以他知道自己還未脫離那個「不明物」的掌控,他仍在這不屬於活人的世界裡,這一切都不是幻覺!

  這也使他不禁拉扯嗓子,呼喚雙親,但自始自終都只是他一人演出的獨腳戲。

  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聽到數道凌亂的步伐跟開門聲響自黑暗中傳來,這使他立刻忘記害怕,朝房子大門方向跑去。

  只是,眼前的走廊盡頭就只有一片黑暗,到底又哪來的傍晚時分的亮光呢?

 

  「啊啊啊啊啊啊──」

  男子終於崩潰了,他無助的跌坐在黑暗長廊中哭喊,緊抓頭部的手指甲幾乎要刺入頭皮,他深知自己已經成為「玩物」,準備迎接的結局,莫過就是痛苦的死亡。

 

  「我不想死!我還有很多事還沒做!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為什麼要看著我?你到底是誰?」

 

  他於黑暗中掙扎著,不斷語無倫次、揮舞手腳,像在對抗無形的敵人。最後他再度看到汪洋中的浮木,正是僅剩的浴室光源,瞬間他找到了庇護所,連滾帶爬的朝那裡前進。

  或許他從一開始就不該離開那裡,是那視線的主人在誘導自己,唯有於黑暗中它才能夠出手,所以只要回到浴室就對了!等到那時候反鎖上門,好好睡一覺就會出現轉機的!

  說不定,一切都只是南柯一夢?

  但就在與此同時,男子剛才聽到的複數腳步聲再度傳來,這次的距離更接近了,似乎已經上到二樓,正往自己的方向走來。

  瞬間,他全身湧現力氣站起身來奔跑,很快回到浴室門口。

  就在踏進一隻腳同時,他聽到一道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叫喚聲。

  他聽到伴隨那陣腳步,其中某個人正呼喚自己的姓名。接著,是一同前來者也開始呼喚自己,好像是特地來找他的一樣。

  只是,一切都太晚了,男子已鎖上浴室門,進入堅不可摧的堡壘,就算是那恐怖之物模仿自己好友跟熟識之人的聲音,他也不會再踏出浴室一步,那都是引誘受騙之人踏入死亡的陷阱!

  現在他只要等就好了,只要等……

  突然,他的視線落到浴室一側的馬桶上,儘管記憶因驚嚇而模糊,卻無法自我欺騙,忽視其中的違和感。

 

  如果他記得沒錯,自己離開浴室時,馬桶蓋是沒有蓋上的。

  另外,為何還會有水流聲?自己不是已經將水龍頭關上了嗎?

 

  內心盤旋不祥預感的他,緩慢的走向馬桶,但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腳卻傳來衣物摩擦而過的觸感,瞬間整個人往前跌趴在馬桶上,而那些呼喊自己名字的聲音,卻也戛然而止,空氣再度陷入死寂,男子最後終於全身顫抖的打開馬桶蓋。

 

  「找到了!竟然在這個地方?」

 

  見到眼前不可思議的一幕,男子吃驚萬分的彈跳而起,全身卻又瞬間癱軟趴在洗臉盆前,水流因動盪濺灑在他身上,也因為這樣,他的眼角餘光不經意看到鏡中自己的倒影。

  衣物的摩擦觸感再度出現,但這次是出現在後頸。

  而他也終於在髮絲之間的縫隙,發現那顆正注視自己的眼睛。

 

 

 

 

  數名街坊鄰居於巷弄中邊走邊開心閒聊著,她們是長期住在附近因而認識的家庭主婦。閒暇之餘群聚是他們的日常,有時更會相約市場採買食材或分享生活,這一天她們循著一如往常來回住家跟市場的路線準備回家,但卻因聊得太過忘我,走入某條她們已許久未再踏入的舊路線,直到有人察覺到周遭異樣才停下腳步,這時所有人發現,自己竟又走回幾年前的回家老路。

  頓時她們無不臉色發白,趕緊原地折返,但就在這時候,突然颳起的大風掃過枯枝落葉,令她們發出尖叫不得趕緊停下,最後其中一人猛然睜眼,看見一道巨大無比的黑影杵立在面前。

  很快她們已經無法再發出任何聲音,幾乎要靠在另外一人身上才能勉強

站穩腳步,一位身體較為虛弱的婦人更是直接暈厥,有人則是開始哭喊了起來。

  然而,那道黑影卻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動靜。不過,光是它的出現,就幾乎能凍結活物的靈魂般,將他們帶入窒息又恐懼的深淵,精神脆弱的人會崩潰,甚至最後從此整天魂不附體的活著。

  那是曾經發生令社會極其震驚,讓這座城市一入夜就變成杳無人跡死城的開端。但清楚這起恐怖事件真相的人,卻知道所謂恐懼散播而出的起源,是發生在此之前,那段顯為人知,甚至令人毛骨悚然的一連串慘劇。

  如同瘟疫般擴散的恐怖連鎖,正是因為一股強大的意念集合體再也無法封印,進而爆發的結果。

  從一開始附近的人,到後來很多的人,最後甚至全國民眾都知道位於這條巷弄轉角處,那棟二層樓獨棟廢墟,曾經發生過一家三口滅門,屍體被殘酷對待,如同惡魔狼吞虎嚥生食過活物場景的離奇慘案。

  從此,那附近的所有住戶皆紛紛搬離,因為正如前面所提到,那是一切事件的中心轉折,卻也是恐懼擴散的開端。

  然後與其有直接關聯的那篇文章還在網路上流傳著,那段使人頭皮發麻的語音訊息也在其中。

 

  但是,發佈那篇文章的ID,卻再也沒有亮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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