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肆、不老不死的見證者，續五(瑪莉外衣—後)
「出現了！」
小邵的尖叫未落，屋外隨雨勢增強的雷響與我的慘叫產生呼應，在還沒來得及透過一閃即逝的雷光看清玻璃後方面孔前，我的手似乎傳來不自然的骨裂聲，經由一旁徒弟因驚嚇產生緊抓住依賴物的怪力
不過，很快我就發現，陷入這段混亂插曲的僅有我們兩人。
屋子大門不久後被打開，如同剛才所目擊的複數身影，一群人魚貫走進室內，頓時這處村長居所的會客廳變得狹窄。
這群人應該不是單純來躲雨的過客，相信此時也是出乎尚米爾先生他們預料的情況，只見兩人見狀立刻面露訝異。
不過我知道這群人是他們口中所提到，那位來自「雨村」的女祭司帶來的人馬，至少她就包含在這七人行列中，因為村長夫婦的神情依舊自然，也沒有趕緊阻止這群人擅自進入屋中。
「沒想到會來這麼多人！」
一名頭上纏著髮髻，頭髮完全斑白，身材矮小拱著背的老婦人，在一邊脫下外套遞給村長夫人，一邊笑著說。一看就知道是剛才貼在大門玻璃上，害我的手陷入危機的罪魁禍首。
「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因為大雨的關係……」
其中一位身穿深藍色襯衫，戴著黑框眼鏡，有著張斯文白淨臉蛋，黑髮旁分的年輕男子，也將手上外套交給村長夫人，並對他們的遲到感到抱歉。
「師傅！莫非這也是黑格曼效應的結果？」
「小邵，先讓腦袋冷靜一下！」
看得出即使聰敏的小邵，對顯現在眼前的恐怖事物幾乎是毫無抵抗力的，很快就陷入混亂狀態，我趕緊安撫她先坐下冷靜。
「這樣就失去冷靜了？看來你給薛先生添了不少困擾吧？」
「哈？我都聽到徐警官身體因為尼古丁發出的哀號了呢！」
看來徐警官是讓小邵瞬間恢復的一帖靈藥，對此我感到心情複雜。
「范敏英女士嗎？您可終於過來了！但這些人是？」
村長彷彿找到救命浮木般，朝最後走入屋內，一名綁著長馬尾，身穿黑色長袖外衣跟灰色長裙的年輕女性走去。
這名女性膚色十分蒼白，臉上帶著有點勉強的微笑，身材嬌小瘦弱，隱約能感受其身後背負著某種旁人無法言喻的沉重感，在以同樣曾經歷經過某種遭遇來看，她與尚米爾先生之間呈強烈對比。
不過，想起前不久徐警官提過，范女士曾為傳說之村的祭司，如今也決定入住姜家洋房，並出手協助他們釐清瑪莉的事件，猜測應該不是迫於無奈才這麼做的。
然而，我留意到這位范女士在與村長對話同時，仍不時將視線落到我們這邊，莫非身為祭司的她，早看出我們是這些事件舞台上，不可或缺的要角嗎？
「這些人是我找來的同伴，準備與我一起製造出壓制存在於洋樓中，其中一條『黃泉暗道』的幫手。我們同樣間接或直接繼承『不眠一族』的血脈，只是我出身自『范家村』，他們則來自『夢瓏島』。剛好也藉這個機會，讓他們了解『起源』一事。」
才剛落座，這名遲來的傳說之村女祭司就先說了三分之二我們無法理解的話。不過，對於幾個關鍵字，我倒也不是完全陌生。
如同古書中所記載，這座島國存有四片至今不為人知且極其神祕的領域。首先則是我與小邵所調查到，位於中央山區密林地帶的「雨村」，其次為位於西南海域上，舊名為夢月島的「夢瓏島」。接著是北海地區沿岸的「沉默館」，最後則是南部鹿下平原附近的「白塚洞」，而范女士口中就提到其中兩處。
從內容能判斷她入住姜家也是另有原因，那就是如街坊鄰居提過，姜家洋樓本來就被謠傳諸多詭異古怪的傳說，難道這並非單純只因原本洋樓主人帶回死而復生的瑪莉這名女人的關係？
「那也是因為我們此時正需要范女士出手協助的關係，算是彼此彼此。」
接著說話的是五位夢瓏島居民，其中一名老先生，感覺他跟一開始進門的那位老太太是一對夫婦。
「請問范女士真的是來自『雨村』的居民嗎？而且過去曾擔任過儀式祭司？」
我首先提出疑問，同時也想到如果不是村內具備某種宗教儀式，是不需要祭司這種職務的，所以也算是試探性的發問。不知道是否能從對方字裡行間，得到一些關於這座神秘村莊的秘密。
「另外，剛才您所提到，要跟大家壓制存在姜家的『黃泉暗道』又是怎麼回事？」
「范女士，請問您說知道『黑格曼效應』的線索，到底又是如何？」
「等一下！瑪莉的死而復活又是怎麼搞得？還有薛先生所提到姜家人穿越時空──」
如同瞬間爆發的噴泉般，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三人，也跟在我後面提出一連串問題，這些舉動不禁令范女士皺起眉頭，最後是來自夢瓏島的那名年輕男性阻止了這場混亂。
「讓我們先聽范女士把話講完吧！」
「謝謝你。各位稍安勿躁，接下來我會把自己所知道的部份說清楚的。」
待現場僅剩外頭傳來的雨聲後，范敏英女士首先從自己的身世開始介紹。
如我們所得到的資訊，范女士確實過去擔任過雨村的祭司，協助村中儀式的進行。有時祭司還得擔任「捕捉祭品」的角色，不過她並非一開始就被選中，而是在一座位於日本的村莊，被轉移到他們村莊產生重疊那時候開始，在她因對靈魂感知能力上的優異，被任命為儀式的其中一名祭司。
而不為人知的雨村儀式，原本就極其血腥且殘忍，「獻首祭」就是它的命名。
也如字面上的含意，儀式能經由活人透過砍下自己頭顱獻給黃泉，繼而讓一名自己想要喚回的死去之人靈魂，重新回到現世。不過，獻首之人無法出村，死而復活之人則有出村後需七年內回歸的制約。最後「死者」回到村中，跟獻首之人團聚，從此永世生活在雨村中。
「沒想到不是幻想中的桃花源，而是死人跟活人橫行的村莊！那麼……其他地帶我想也好不到哪去！」
小邵的發言引來一旁夢瓏島居民的無聲凝視，我趕緊摀住她的嘴巴。
「村子在發生『外村轉移事件』後，從此變了調。『獻首祭』的儀式內容變得不再單純，被來自境外之地，名為麻生一族的仙人更改，從此變成村民只能在村中無限循環生死的現世地獄。這也令來自境外之村的『不眠一族』，不得不擔任儀式的祭司一職，然後再由我這種稍有靈魂感知能力的凡人身任他們的助手。
不過，在原本守護范家村……也就是雨村，擁有最強大能力的范鶴道人消失後，負責管控儀式的不眠一族也跟著開始消失，或是被發現遭到殺害，最後在一名名叫麻生鏡的不眠一族少女導致儀式失敗後，整座村子被黃泉反噬，而我也被捲入其中。」
范女士雖然是述說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但對我們這群人而言，聽起來相當沒有實感。不過，從一開始聽下來的內容中，我找到跟這次黑格曼與瑪莉的事件有某種程度上的雷同。只是，我沒想到，范女士接下來所提到的內容，會令我感到如此震驚。
「但是如你們所見，現在我已經來到村外。」
來自傳說之村的女祭司在提到這點時，表情稍稍放鬆，不過很快又眉頭深鎖。
「我並沒有因被反噬，從此彌留於黃泉，而是被麻生鏡所引導，成功走出了村子。不過，我也從此背負了間接繼承『不眠一族』的血脈命運，必須看守現世中其中一條黃泉暗道，也就是別於這個國家的四大黃泉裂谷，被遺漏，亡靈可能會傾槽而出的地方，這也是為何我來到這座村莊，決定入住姜家的原因。
而不眠一族正是擁有通過製造『門』，引流跟誤導亡靈的能力，所以才被存在於村中的某股一直潛藏於暗處，導致獻首祭面目全非、境外之村轉移，還有仙人介入的那個『不明物』所狙擊。而它也是令村子因儀式失敗，進而陷入毀滅局面的罪魁禍首，所以麻生鏡要我帶著這本書，透過利用它來阻止『雨村』可能會出現改變的『未來』，也是那個不明物所害怕的過去──身為我子嗣的後代介入村子，進而將其封印。
這所有一切都被記載於這本名為《搔耳》的書中，包括我與你們的相遇。薛先生、邵小姐、徐警官以及尚米爾先生。」
聽聞范女士的話，我們所有人完全陷入驚愕之中，而她口中所提到的那本書，就在她一邊述說同時，被放到桌面上。然後在我還沒完全消化過來前，她又提及了我。
「薛先生，這本書在今天我與大家進行完姜家洋樓的黃泉暗道封印儀式後，就要交到你手上了，你必須在『徐福』尚未拿到它之前，記錄你所見到的一切，而它將在未來回到某些人手中，進而成為雨村命運扭轉的關鍵！」
「等等等等等等──一下！妳現在對我大聲沒有用啊！怎麼感覺莫名其妙起來了？我是來解決姜家事情的，不是來接手紀錄者的……」
突然我想到剛才范女士提到某個關鍵字，不禁再次高喊出聲。
「徐福？徐福！妳剛才提到的那位姓徐的！莫非姜先生就是要我找到他？」
「徐福？不會是那位生在秦朝，為了幫秦王找尋不老不死仙丹的大臣吧？」
范女士沒有回答小邵的問題，僅是點頭認定這個猜測。不過光是如此，就足以讓我們兩人倒抽一口氣。
「這是這本書上所記載的命運，也是必須去履行的既定命運，如果不這麼做，我們所有人最後都會被拉入黃泉之中。應該說，現世會變成亡靈充斥的樂土，這也是那個不明物的最終目的。」
我的腦袋實在太混亂了，混亂到我只能用發抖的雙手拿起那本書，然後開始翻閱它，沒想到真的被我找到內容紀載有關雨村的隻字片語，還有某位仙人最後封印了雨村，只是最後似乎又被「某個人」進入了「渾沌濁流」中，更改了歷史，導致現世變成至陰渾沌，生死皆存之地，也就是「永世」？
「太荒謬了！這段記載者竟然是徐福？那不就是說，徐福具備了穿越時空的能力？」
說話到此，我再次一頓，對於「時空穿越」這個詞感到細思極恐。
我跟小邵所接觸的姜先生一事，不就是跟時空穿越有關嗎？等等！就連「黑格曼效應」也伴隨著這種結果？前不久前的混亂，現在開始讓我感覺有些地方逐漸相連了。
「那我理解范女士為何想要協助我們了。首先，范女士最後有提到關於時空穿越跟這本名為《搔耳》的書，記載著即將發生的未來或者過去，這也是妳在我們未介紹前，就知道我們所有人姓氏的關係吧？看來這點是無庸置疑的。
再來則是，您所提到的『雨村』其實跟我們口中的『黑格曼村』十分相似。只是雨村需透過儀式，才可令死者回歸，這點或許可以當成更早以前的人發現這點，所以利用儀式來作為一種對亡靈從所謂的『黃泉』回流的手段。不過，雨村似乎還牽扯到長生不老這層關係，這點就顯然與黑格曼村不同了。」
「我有點在意范女士剛才所提到的『暗流』。」徐警官在尚米爾先生發言後，緊接著說出自己的看法。「還記得你曾祖母的筆記提到過黑格曼村外圍，連接著無數暗流，進而讓靈魂在其中流竄，甚至能到達境外國度嗎？那麼是否可以判斷，雨村其實就是黑格曼村暗流所連接的其中一處『亡靈之鄉』？只是黑格曼村不存在規則，但是兩者皆會引發時空亂流，那麼薛先生所提到的姜先生，可能就不是被帶到雨村，而是黑格曼村。」
范女士在這時候將目光轉到我所在位置，大概是因還不知道姜先生一事，所以想要詢問，無奈我仍對《搔耳》一書驚嚇未平，所以由徒弟代為發言。
「原來如此，所以你們也才會來到這裡。」
范女士聽完小邵簡單說明姜家一事後，先是偏了一下頭，接著很快帶出推翻徐警官假設的推論。
「看來姜先生是被帶到范家村的。只是不同一般被帶到那裡的受害者，而是因為瑪莉在洋樓開啟通往黑格曼村的暗流，輾轉被那不明物發現這點，進而
利用還殘留於其身上的『效應』。想透過此，趁早改變你們介入雨村『被導向既定命運』的歷史。也可以推斷──」
潛伏於雨村地下，那股藉由亡靈負面情緒跟思想壯大的不明物，它的最初來源正是黑格曼村。
在場所有人因這個推斷陷入沉默。雖然是藉由黑格曼的現象，間接解釋姜先生一事，但若對照「那天於雨中突然出現」的姜老先生所說的話來聯想，范女士所提出的說法不無可能。因為磁場造成時空混亂的傳說在坊間亦是流傳過。
如果這其中還摻雜入各自地域的法則話，就會出現像雨村的獨特儀式，黑格曼村的效應。只是任誰都無法掌控，回到這個世界的到底是否為自己想要見到的那個人。
那麼，對於姜家事件的解釋，應該也就能告一段落了吧？相信對於我跟徒弟兩位凡人而言，這些都已超出我們所能介入的範圍了，所以──
「所以你們決定好了嗎？」
范女士用來打破沉默的第一句話，頓時令我們四人將視線轉到她身上，以為事件就此塵埃落定的我，心中開始湧現不祥預感。
「今天與各位的見面，雖然是我提出的要求，但其實都遵循著隱約存在的安排。接下來，我必須鎮守在這座村子，並時刻堤防瑪莉所開啟的暗流，以及本身就存在於此與之重疊的暗道，使大批亡靈湧入，其中自然也包含身為封印雨村『命定之人』的我的後代，避免遭受潛伏之物的威脅。不過，於全局之中，我只能以微薄之力來做單方固守，剩下的需要你們的協助。這也是驅使我們見面，你們會聚集到這裡的緣故。」
「等一下！范女士，以我們的力量，根本無法解救姜家人──」
「不，不只姜家人。而是透過姜家人這條線索，成為干涉不明物企圖的關鍵人物，成為雨村未來既定命運延展的助力。」
不妙！現在已經是以相同語言也無法溝通的地步了，那其他兩位又是怎麼想呢？尚米爾先生跟徐警官。
「如果您知道解決逐漸蔓延開來的黑格曼效應，或是能透過什麼方法阻止它的話，我們願意為這一切，貢獻出一些力量。」
尚米爾先生語帶誠懇的如此說道，接著推了一下身旁同伴的臂膀。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我已經來到這裡了、這個時代。」
莫非徐警官也是黑格曼效應穿越來到這，但是卻沒出現需立即返回某處的特例？不知道對方是否願意透露自己的事。
「師傅，看來我們是別無選擇了吧？」
還以為徒弟會倍感無奈，然而我卻發現她的表情其實是充滿期待的。對於難以抵抗的恐怖，這女孩對於真相的探尋更感興趣。
「敏英，我們就先過去等妳了。」
隨范女士前來的夢瓏島居民，在此時紛紛起身，同時間我才發現外頭雨勢已經停止。看來他們接下來要進行姜家黃泉暗道的封印儀式，不知道是否需要我們所有人的參與。
「那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辦呢？」
小邵代替所有人提出疑問，而病弱的女祭司先將目光落到我們身上，頓時我感到腎上腺素湧現。
「我需要你們幫忙，前往范家村一趟，也就是你們口中的雨村。不過，在這過程，我也會盡力協助你們。然後，在某一天，你們會遇到某位麻生一族的後人，成為他前行的道標。」
接著她面向徐警官他們：「我需要你們隨這些居民回到『夢瓏島』，找尋那把傳說中的兵刃，可以用來串連某段因果的兵刃。」
這一天後，我與小邵的命運，開始進入一條幽暗險峻的道路。然後，我也決定在此之前，將姜先生所帶來的照片與故事記錄於這本《搔耳》之中。
然後遵循姜老先生的意志，命名為：不老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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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多少涉及《雨國》殘宴篇的部分，當然也是角色跟故事與「不老不死的見證者」與「瑪莉的洋房」內容連結的關係，但無論順序或是單獨觀看都不會影響閱讀。
而到這裡也是接下來雙方人物各自故事展開的分水嶺。之中不斷提及的某個地方，也正是接續在《雨國》後的續篇，不過故事為獨立內容，只有人物間會有部分關聯。
那麼接下來角色們各自衍生的故事，再請各位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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