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慘劇下的倖存者
車水馬龍的鬧區路口，行人被綠燈驅動了行走開關，魚貫的穿越馬路。忙碌與艷陽高照的天氣使空氣中瀰漫一股煩躁，落坐於路口咖啡館落地窗旁的男人面無表情的凝視眼前一切。
外頭與開著空調的室內是兩個不同世界，無論是這間咖啡館還是任何場所都是如此，即使是房子中的每個房間也一樣，踏入或身在裏頭，自然而然就能感受到該處氣息，所以從容而坐面對外頭光景的男人，腦中閃過那個片段，那個記憶片段正與現在的感覺相似。
那段回憶裡，自己與某人身處在不同空間，光是如此，他就感覺到置身事外的自在。而那道用來宣告故事中某個橋段的門扉，只是關上後不到幾秒，他就立即察覺自己已能抽離故事中所扮演的角色而一派輕鬆。這是他的性格、心態跟觀念的使然，就算在旁人看來是偏離正道的異常。
沒多久，店門噹啷作響，這位輕柔放下咖啡，身穿灰色襯衫，頭髮梳理整齊，長相頗具魅力接近中年的男子回望店門方向，舉起手吸引與自己約在此處碰面的兩個男人的注意，他內心嘀咕一切情況都還不算脫離掌握。
「林庚呈先生嗎？」
警官張晨高與許敏翰來到男人身旁詢問道，這位被喚作林庚呈的男性不置可否的請兩人在自己面前的位置坐下。
「兩杯黑咖啡，謝謝！」
張警官很快向店員點單，卻沒發現身旁的後輩似乎面有難色。
「是的，好久不見，兩位警官。」
林庚呈站起身來，準備與兩人握手致意，不過見對方沒有動作，便聳聳肩重新坐下。
「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吧？」
「別這麼說張警官，以最近見到你們警察的次數也不算是第一次了，所以我才這麼說的。」
張晨高太陽穴抽動，看得出很不喜歡這男人的輕浮口吻，但對方也的確與他所交接的小高報告書形容一樣。
而這個人雖然無關近期「江家三口滅門案」、「百貨公司分屍案」及「陳予仁離奇死亡案」，但卻是引發一切連鎖效應的源頭命案──折骨案的重要關係人，這也是高警官與現在的張晨高警官會把目光落在他身上的原因。
畢竟，經歷了這一連串的離奇體驗，張警官已不得不承認靈異現象的存在，所以與其說他現在正循著小高留下的線索在尋找兇手，不如說認為唯有找到源頭，這些慘劇才會停止。
而這位林庚呈，除了跟「折骨案」有關，其身上還有另一個令他感到不解的疑問。
「高警官呢？不會也失蹤了吧？」
「你倒是挺清楚的嘛！林先生，別忘記，你可還沒完全脫離嫌疑！」
面對林庚呈的語氣，倒是許敏翰先忍不下去，音量也略為放大，一旁的前輩趕緊拍了拍他的肩膀。
「畢竟我的妻子跟女兒到目前為止也還沒找到不是嗎？他們也是『折骨案』的受害者之一，案發時就已經失蹤多日了，然而你們警方至今卻還是束手無策，讓兇手繼續逍遙法外。」
林庚呈收起前一秒的輕浮口吻，此時神情轉為嚴肅，這無非是對於警察辦案不力的指控，但如果是不知情人士，確實會單從所見到的情況就這樣認為。
「林先生，記得之前高警官著手調查『折骨案』時，你那時候就說妻子跟女兒已經失蹤了對吧？不過，那時候高警官還沒定調他們的失蹤是跟折骨案有關的，從一開始只有你自己是這麼認為。」
「沒錯，我就是這麼認為！當你們把折骨案兇手當成是我的時候，我也覺得莫名其妙！不過仔細一想，說不定他們的失蹤就是因為真正的兇手，這種邏輯應該沒那麼難理解吧？」
「如果附近鄰居沒發現你在折骨案剛發生沒多久就匆忙搬家，警察大概也不會懷疑到你身上。」
許敏翰情緒還是有點激動，不過林庚呈恢復一開始的從容回應對方。
「是啊！因為高警官敏略的直覺，所以派了不少人搜索我的舊住處呢！不管是衣櫥、床下、廁所、冰箱、洗衣機，不管是能藏人或是不能藏人的地方都找過了，但卻還是什麼都沒發現不是嗎？甚至連血跡反應都沒有。」
林庚呈的這番話，突然令張晨高腦袋閃過一個詞彙，那正是小高失蹤前曾經向自己提過的名詞。
冰箱。
這個詞，不對！應該說這個東西又出現了。無論是小高過去曾提到，陳予仁的錄影影像，還是房東發現陳予仁的屍體，全都跟這個物品有關。但是，也正如林庚呈所說，當初警方在他家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然而卻還是一無所獲，甚至是連血跡反應都沒有，難道全部只是單純的巧合？
「正確來說應該是高警官他們所提過的，當初是因有人目擊我私下跟公司的女下屬夜晚出遊，接著該女失蹤後沒多久，被人發現頭部、身體與四肢被兇手扯下，屍身散落在垃圾掩埋場才會找上我的，而那時我已經搬離原來的住所，也間接得知我的妻子跟女兒竟然也在幾天前就下落不明了，但是直到現在我還是對你們的搜查動機感到懷疑。畢竟當初在我詢問下，高警官似乎對『因為害怕外遇被發現，所以我殺害了那名女下屬，最後卻因被妻子發現，進而滅口』這個理由之外卻欲言又止，關於這點張警官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眼見兩名人民公僕聞言後不語，林庚呈啜飲一口咖啡後，身子靠向椅背，嗤之以鼻的開口。
「依我看來，高警官現在應該也下落不明了。加上近期的離奇事件連連，你們警方恐怕已經放棄科學辦案，開始轉向厲鬼作祟的方向偵辦了對吧？也因為遲遲找不到線索，所以現在打算回到我身上調查，我有說錯嗎？」
許敏翰咬牙切齒瞪視眼前男人，然而他就像面對一名極度狡猾的敵人，無法找到能反駁的點。
「另外，你們警方也朝那名在網路發表恐怖小說的作者身上下手了呢！關於這些新聞媒體都說得一清二楚，現在看來，你們無非是黔驢技窮了。與其有時間將偵辦方向導向怪力亂神，不如趕快把真正的兇手抓到，還有找出我的妻子跟女兒！我還要回公司忙呢，沒時間奉陪你們。」
語末收起挑釁笑容的男人語畢後站起身來準備離開，不過沉默許久的張晨高警官的一個問句令他停下動作。
「那為何你還活著呢？林庚呈先生。」
只見林庚呈瞬間表情一僵，眼神銳利的望向以同樣神情回敬自己的警官，隨即重新落座。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所以我剛才說的話你承認了？你認為發生於折骨命案後的這一連串事件，都不是人類所為？」
「不對，我可以很明白的跟你說，我現在認為，可能連折骨案都不是人類所為，這些案件中只有一個殺人犯，而那個殺人犯正是引起這一連串慘劇的源頭。我現在就是打算找出那個源頭，讓這一切到此為止。」
「哈哈哈哈哈！因為輿論壓力終於讓你們瘋了嗎？所以你們認為源頭是我嗎？好啊！那就趕快查吧！我也想知道那個不是人的『兇手』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而源頭是不是真的在我身上，你們就趕快去查吧！我也想要知道呢！」
「所以我剛才才問，為什麼你到現在還活著？」
同樣的問句使林庚呈再次表情僵化，不過這次他沉下臉來，口氣已明顯不悅。
「張警官，我勸你今天最好把話講清楚，不然我跟你們沒完沒了。」
「林庚呈先生，你也有在關注新聞消息，所以知道目前案情的偵查進度。雖然有一件事還沒傳到媒體耳裡，但我可以直接跟你講，你剛才提到的那位網路恐怖文章作者，大前天已被發現陳屍在租屋處了。他的屍體跟折骨案一樣呈現全身扭曲的模樣，他是被活生生硬塞入冰箱冷凍庫死亡的。」
許敏翰察覺到，林庚呈聽到陳予仁的死狀時，表情出現細微變化。
「這下你明白了吧？無論是過去折骨案，還是現在的恐怖連鎖事件，雖然有些關係人一開始會失蹤，但最後都會被發現呈現恐怖死狀，百貨公司的分屍命案也是如此！那我現在就疑惑了，假如你的妻子跟女兒都遇害了，那麼身為關係人的你怎麼還會沒事呢？」
「你現在是滿嘴歪理！」
林庚呈憤怒的用拳頭敲桌，瞬間引來咖啡廳內所有人的注意。
「所以你認為我的妻女都死了嗎？所以連我也得賠上性命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我應該把你這些話錄下來才對！讓你的上司炒你魷魚！」
「不，我只是承認我們確實脫離正常科學辦案邏輯，並以這個為基礎下去設想每種可能，而這個基礎也是我們剛才都達成共識的情況下所建立的。」
「什麼？」林庚呈聽到這番話雙眼突出，簡直感到不可思議。「亂七八糟！現在警察辦案不力，什麼理由跟屁話都說得出來了啊？」
「林先生，就算你不認同我們的查案方式，也尊重我們的專業與努力，注意你的態度！現在只是找不到你就是所有源頭的證據，而非你不是源頭。」
聽聞許敏翰的順勢幫腔，感覺寡不敵眾的林庚呈一臉怒容瞪視兩人半晌，最後悻悻然的走出咖啡廳。
「唉……學長，我也真佩服你剛才的推論呢，或許一開始也該讓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尷尬氣氛維持良久，許警官才嘆了口氣重新開口，說出自己對剛才前輩那番言論的看法。
「敏翰，今天早上，我有再到擺放小高所整理有關『折骨案』資料的檔案室找些東西，從中我有發現為何小高在偵辦此案後期，開始朝跳脫科學辦案的範疇搜查了。」
張晨高警官一邊說著一邊從外套內襯口袋翻找物品，最後他將一張影印紙攤開放在桌上，身旁的年輕刑警看到紙上內容後，不禁睜大眼睛。
「這這這這……這是？」
接著，張警官拿起震動的手機接通，過了約莫不到一分鐘，面無表情地將手機收起。
「學長，難道──」
「是的，跟我們一開始想的一樣。」
張警官把杯中已冷掉的最後一口咖啡一飲而盡，隨即站起身來，這時候他的表情才展露出情緒。
「我們現在得重啟『折骨案』的調查，從那口出現在山區道路上的『棺木』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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