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高手集結與部分真相(第三章完)
首先朝病床走來的是那位皮膚黝黑的男性。
他對退至兩旁的尹靜蕙和陳景慎視若無睹，目光完全聚焦在我身上，神情與其說是嚴肅，更像是過年彩劵包牌一張都沒中獎心情極差的中年男子。
只是正當他來到床尾，家父也站起身來，準備詢問來者身分跟來意時，竟先出現一記響亮的拍擊聲。
「唔……很痛耶！老爸。」
那是在男子右後方的尹靜蕙額頭被其伸出的劍指打中額頭的聲音，隨即後者更像隻小動物般被抓住脖子拉到前面來，過程中，小動物還發出抱怨似的哀號。
「看到我進來是不會繼續介紹一下嗎？我可是故意配合妳說要等聽到指名我們兩位後才開門進場的。」
其實也不用再多做介紹，現場的人都知道他是尹靜蕙的父親了。
只不過，這位嚴父雖然始終繃著一張臉，但說出來的話聽起來好像哪裡怪怪的。
感覺方才對方那些話就像在指名酒店牛郎一樣。而且這位牛郎還很大咖，可以對老闆娘動手動腳。
真不愧是父女……
「總之，我就是我女兒提到的那位校方請來的『專業人士』。」尹父輕咳幾聲，調整一下說話語氣。「各位好，我是尹靜蕙的父親，再一次替我家小女向各位道歉。這孩子還只是個修行中，我家道觀的預備繼承人候選，就是想要急著證明自己的能力，才自以為是的主導整件事吧？結果便是引來這麼大的風波，真的很抱歉。」
尹父語畢，壓下學姊的頭二度致歉，見此，我們當然也只能接受。
「另外身後這位是我所認識的師傅，他除了專攻風水，同時也有在鑽研命理，幫人分析命格跟八字的老師。由於玄學圈不算大，又同在一個地方上，所以我們才因此認識。」
接著尹父替我們引薦跟著入房的另外一位專業人士。
他是一名留著八字眉、光頭，身穿白色無領襯衫、深藍寬褲的男子，然後也順著下去準備要做自我介紹。
「各位好，我──」
「喔？老師嘛！我們不算不認識啦！就不用再自我介紹了。」
「欸？等一下！好歹我也是同時登場，算是要來救場的角色吧？當然，我知道跟貴府一年前有過一面之緣──」
「你的一面之緣確實實用，實在是很感謝老師，我們就長話短說吧！」
沒錯，另外一位正是一年前看過我命格的師傅。
果然那穿著、八字眉還有光頭是他的招牌，換言之，我們不可能認錯。
因此，多餘的介紹就不用了。雖然對方一臉要哭出來一樣，繼尹靜蕙後變成第二隻小動物，退至尹父身後。
「沒想到這麼有緣份啊？或許這也是命運的安排呢。」
尹父對我們和師傅的關係感到訝異，睜大那雙與自己女兒同樣基因長成的大眼，然後提到那本應是後面那位才會講出的關鍵字。
命運，這兩個字再次出現了。
的確，在看到師傅一年後的再度現身當下帶來的「命運感」確實十分強烈。
同時我也想起上星期六，在向家人陳述完至森林公園那晚為止所有的事後，家妹和母親提出了是否要請這位師傅透過關係找專門人士處理的建議，只是當時礙於想先知道尹靜蕙的想法而作罷。
正因如此，如今的巧合加深了我對命運的驚嘆。即使這位師傅的再度出現，事實上是透過尹父引薦。
不知道師傅是否早就看出這點？如果他早就算出了命運走向，卻選擇不出手，老實說，我會有些不高興。至少有些事情是可以避免掉的，例如我的再次住院、學姊被襲擊、楊燕芸全身被──
嗯，反正大概又是那套「我有能力，但不可干涉」的說法，真的有如電影裡的老掉牙設定，令人厭倦又矛盾。
也像極了「我能做到，只是不能做、不能管」的馬後炮，可是事實上卻屢次從中插手，甚至修正了結局。
「的確是命運的安排，這即是最愛捉弄人的命運令人又愛又恨之處啊！林同學，你你……你先不要激動！你有傷在身，我們……有話好好談，不必拿起桌上的花瓶。」
這個人倒是很有先見之明，知道我聽到這些話後馬上抓起花瓶是什麼意思，不過他隨即也澄清真的是誤會一場。
「雖然說是命運，但所謂的『命運』跟『預言』又有所不同了。『命運』是是概括性的結論統稱；而『預言』則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避免，怎麼避免都一定會發生的事。」
「嗯，一般人都會認為『預言』是可變動的未來事項，也就是透過修改前因去影響未來，以至於人們認為它是能夠靠人為避免掉的，對吧？黃師傅。」尹父一副有所體悟的接續道。
然而師傅卻搖搖頭。
「要是命運無法變動，那些所謂的『改運』就不會存在了。事實上，命運也是能夠去做修正的，只是它包含的面向很廣，連因果、預言都包含在其中。
或許該這麼說，預言雖然是『既定的未來』，但其實它更偏向是通往未來一定會出現的『過程節點』。它是一定會發生，只是在於怎麼發生。可是命運就不同了，它是對於預言與人生各種事物上的一種結論、一種統稱、一種評價，也是……」
「那個……老師，可以麻煩你們告訴我們一下，今天來的目的是？」
打斷兩位專業人士的探討對話是我的好友陳景慎，估計是看這樣的「學術探討」絕對沒完沒了，所以才選擇出聲打斷的吧？
畢竟在場所有人也開始面有難色了。
只見尹父再次清了清喉嚨，正色開口。
「反正，我先替黃師傅說個結論，今天這樣的結果並非在他的預料中，不過他也大概知道自己也會遇上什麼樣的棘手問題就是了。」
「一開始我的確沒料到一年後會再和各位相見，畢竟當初我沒有去分析楊燕芸的命格，簡單來講，我有看出林同學因為尹先生的女兒在一年前那場意外中出現，因此有了接下來的勞碌命跟劫難，但事實上，是作為源頭的楊燕芸，才連帶影響了我和你們兩位，以及促成如今局面的主因。」黃師傅環視眾人解釋道。
「也就是說，真正讓我的命運偏移到另一種可能的人生支線，可說是真的因為楊燕芸所致？」
這點其實我不感到意外，畢竟在與學姊談及一年前的意外時，我們就認為正是挾帶「力量」出現的楊燕芸，我們三人才產生了交會。
但這樣來看，是不是就得說正是因為她，才牽連到我們這些人呢？就如她所說的，自己會帶給旁人不幸。
可是現在回頭去看那時候黃師傅說過的話，還有方才他和尹父探討的對話內容就能看出，我註定還是會遇上「劫難」，只是此時此刻遇上的劫難中有尹靜蕙、楊燕芸等人參與，若是我在另一條平行線上遭逢另外的劫難，就可能遇不到她們了。
那麼，要說某些人是受害者或加害者似乎也不太恰當。
「正是因為命運走向的改變，所以我們現在才會在這裡集結吧？」黃師傅說此話時，伸出一個劍指指向我，這次我沒有拿起花瓶，很是認同。
這段話也可以解釋成：我們要共同度劫，才能化掉各自的劫；而且還會因此改變命運。
還真是富有哲理呢！
「既然各位知道事件的因果關係了，那現在我要來說明是什麼促成這局的。」
尹父道出此行第二個重點，然後從尹靜蕙手中接過那我再熟悉不過的帆布包，並從中取出關鍵物品。
「就是這個。」
我看著那根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被手帕包裹，如今以符紙纏繞的人骨，疑惑的望向尹靜蕙。
「事實上，這是楊燕芸的東西。」學姊神情凝重的道出真相，在場的陳景慎和我同時發出驚呼。
「什、什麼？這……」
「這是楊燕芸她自己說的。她現在也在這間醫院的其中一間病房。昨天她有醒過來，在我爸和黃師傅的詢問下說出的，可是不久後她便又不省人事。」
「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才短短兩天，接連出現這種意想不到的轉折。
「可是，如果是這樣，她早該說出來了才對吧？孟承，你們當晚不是同房嗎？」
在陳景慎提出質疑同時，我接收到尹父和黃師傅的熱切目光，趕緊做出澄清，接著才提及重點。
「的確，那晚我有把所有事告訴她，可是她在這一點上卻什麼都沒講。」
「那是因為她本來就想隱瞞，或者該說，她想說就這麼算了，就這樣如自己所願的捨棄掉那根人骨，可是眼看還是避免不了和你跟我女兒的接觸，最後才決定在星期一全盤托出。」
原來如此！確實有這麼一段過程。星期一在學姊聚集所有人當下，楊燕芸指出自己會把所有事都坦白，只是沒多久便發生了撞邪事件。
「她為什麼想要隱瞞呢？還有……捨棄那根人骨？話說回來，為什麼骨頭會出現在森林公園？一開始就連學姊也以為那是舊有亂葬崗的遺骨，對吧？」
尹靜蕙點點頭，接著回答我的疑問：「既然提到捨棄，也就如楊燕芸她自己所說，那根人骨本來就是她的東西，正是因為她帶著它前往森林公園，所以人骨才會落在那裡。」
聞言後，我手搔了搔下巴快速思考，頓時解開另外一個疑問。
「也就是說，那天晚上她出現在森林公園，是為了撿回那根人骨？」
「沒錯，那正是那晚她的目的。或許也可以說，不是她的目的。」
學姊父親接續道，顯然話中有話，但也很快又帶出一件驚人事實。
「林同學，我有從我女兒那邊了解到你跟她說過的那晚情形，難道你不覺得那晚楊燕芸的行為舉止跟說話語氣有點奇怪嗎？」
隨著對方的這番話，我想起那天晚上的種種，頓時恍然大悟。
「哦？同學，你來啦？」
這句當時從楊燕芸口中說出，我感覺像是如見到約定之人前來的開場白，如今連同對方那張蒼白臉孔與閃爍著血紅光暈的雙目閃過腦中。
也就是說……
「那天晚上你看到的不是楊燕芸，而是偽裝成她的東西。那個東西也是附上她身攻擊我們，周遭鬼魂所提到的『妖狐』。」
尹靜蕙眉心緊蹙，表情凝重。「現在回想起來，潑血事件發生時，她的確也在場呢，而另一個你也在那種情況下出現了。」
接連而來的驚異令我倒抽一口氣，隨著謎團的解開，我身體不禁微微發顫。
沒想到最危險的人物竟然就在身邊，而且對方還曾經和我共處一室！
「簡單來講，就是楊燕芸想脫手那根他們家流傳下來的『祖傳物』。因為該物隨著時間流逝帶來了災害，已經從原本的鎮邪之物變成了詛咒之物，更在她離開原本的小學前，引發了『楊家的悲劇』。
而在她考上現在這所高中並查到這根骨頭的最初來源地正是那座森林公園後方的某座『古墓』後，便決定將其當成物品歸還，然而卻始終無法如願脫手。
意思就是，每當她丟棄這根骨頭後，那隻『妖狐』就會附上她身，再把骨頭給找回來，那天晚上就是這種情形。只是那時候在森林公園裡的許多好兄弟幫忙下，她才得以恢復神智，並把你帶離現場。
然而，陰錯陽差就在於，妖狐沒料到骨頭竟會被我女兒交到你手上，當天晚上你也就這樣帶到了現場，這點對祂來講根本是比中彩票還要幸運。」
沒錯！竟然就這樣繞了一大圈，讓對方還是又找回骨頭了！難道這也是命運的安排？
「隨後楊燕芸也就這樣陷入了要不要把骨頭取回來的掙扎；然而，自始自終想靠自己了結一切的她，還是決定把所有事都說出來，結果這次卻被妖狐捷足先登。因為此時對方早就以吞噬掉其它孤魂野鬼取得更大的身體控制權，所以星期一才會發生那件事。」
「原來如此！所以這隻狐狸從頭到尾都悄悄寄宿在楊燕芸體內，不斷在找能夠控制她的機會？如今還真如祂所期待的回到最初的地方，而且還能像自助餐吃到飽壯大力量。這也說明祂為什麼能從監視器影像中虛構出另一個我是吧？」可是，我還是有一個疑問。「那祂為什麼想要陷害我呢？」
尹父聽完我的疑問後，沉吟了一下才又開口：「因為就跟我女兒一樣，你和她是會影響到『計畫』的人。」
「『計畫』？」
「估計是個一點都不令人感到意外的計畫。」黃師傅這時候插話道：「『取得靈力強大的人類能力，並獲得一具能夠在現世活動的肉身』。可是這些不是我們從對方口中得知的，只是以常理做出的推斷。」
「基本上，對方做到這種程度，也別指望祂是個什麼正經的鬼神就是了。我看得出這尊什麼楊家的家神，不過是寄宿在人骨中，從山精鬼魅幻化而成的鬼怪，所以那些學校內的遊魂才會稱之為『妖狐』吧？祂確實也如同狐狸一樣狡詐。這似乎就能說明祂為什麼能像魔神仔一樣製造出虛構幻象，只是祂肯定有經過修行，所以才能把幻象具現化呈現，你們看到的血撥得到處都是就是如此。」
「可是楊燕芸他們家為什麼會有那種東西？『楊家的悲劇』到底又是什麼？」
面對我接連而來的疑問，這次兩位專業人士對視一眼後，尹父才娓娓道來。
「這點我們就不知道了。畢竟昨天我才又耗費了一些力氣，暫時壓制住楊燕芸體內的那隻狐狸，之後她便又陷入了沉睡。正是因為刻不容緩，所以我們才向學校提出這週末就舉行驅邪法會，不然這所高中只會聚集越來越多從附近逃竄進去的靈，那也只是變成另一座妖狐的大型自助餐店罷了。屆時，學校內的磁場肯定也會大受影響，接連發生災厄。」
尹父道出的這可怕後果與不久前學姊曾提到之後會出人命的說法一致。雖然我認為學姊被妖狐襲擊這件事比較符合出人命的預言。
「所以接下來我們所有人需要通力合作……」
「不，林同學，我們不會再讓你和你的朋友插手，甚至將你們家人也牽連進來了。」
豈料尹父立刻就殘忍的打斷我的一廂情願，並提出心中的理想新團隊成員。
「接下來，就交給我和黃師傅，還有我女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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