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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顫慄死角

 

  躺坐在藍黑交織的蘇格蘭紋沙發上,過了一會兒,起身將從酒櫃拿出的紅葡萄酒倒入高腳杯中,蘇雯菫將之舉至鼻前嗅聞後,立刻用舌尖品嘗箇中釀取的滋味,酒精入喉的灼熱與微醺是現在能暫時舒緩她緊繃情緒的最佳撫慰,她舉起酒瓶再次重複一樣的動作後,整個人完全癱軟在沙發,為了清空一屋內的寂靜,她打開電視機並將音量轉小,讓身旁的空氣保持在最低熱度。

  夜晚到來前的黃昏時刻,冬夜將至的晚霞有時候會閃耀刺眼,彷彿橙橘與玫瑰紅交融的魅惑色調,但她知道那是夜雨來臨前的預告,陽台前微微敞開的落地窗縫隙飄入一絲濕氣,令她完全不在意晚間新聞的內容,而是享受短暫徒留機械聲的個人時光。

  向家自從火迷宮一案後,今天又出現警方的拜訪,這讓身為家庭主婦的她感到煩躁。

  對方的到來打亂整理家務的日程,因為這是她在丈夫與兒子出門後,可以自由安排的時間,所以對於一再前來詢問重複問題的警察,她毫無保留的沒有給予好臉色,不過對方似乎不吃她這一套。

  剛過元旦不久,1月5號的下午,一名頭上被不少白髮遍布,中等身材身穿深藍色西裝外套加襯衫,年近四十臉上有著很深魚尾紋跟法令紋的警官,帶著身後兩名下屬來到向家門口。

  在經過自我介紹後,得知對方姓劉名彥博,是目前火迷宮一案的新負責人,這個開場白就先讓蘇雯菫皺起眉頭,心不甘情不願的遞上茶點,落坐在三人面前,並表示丈夫目前不在家,自己不清楚關於該案更多的細節,但實際上是她不想整理家務的時間被外人打擾。

  「向太太,這件事比起問起向先生,或許妳這邊的證詞對案情會有更貼切的幫助,令郎現在不在家確實也有點可惜。」白髮刑警的聲音相當低沉,可以從對方身上感受到身經百戰的老練。

  蘇雯菫聽聞此話身子一震,臉色反而更加難看了:「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意思想說人延跟火災那起案子有關嗎?」

  果然比起自己的立場,母親大多會先保護自己兒女,刑警見對方的反應果然在預料之內。

  「我們可以了解妳的感受,但讓火迷宮一案有某種程度的發展,妳不可否認是來自高警官對他與黃家長子接觸後的全盤托出方向進行的調查,也因如此,我們警方才會不得不再次前來,這也是火災一案再度被我們受到重視的原因。」

  「喔喔……那我可以這樣理解沒錯吧?就是你們警方的辦案不利,導致黃家火災不但沒偵破,還得現在三番兩次來打擾周邊的鄰居,造成我們的困擾。我記得那場火災最後不是以黃家全家人自殺的結論完結了嗎?」

  劉警官接受對方的不滿與質問,低下臉來摸了摸鼻子,帶有點難為情的口吻繼續說道:「向太太,妳說的沒錯。就是因為我們警方的偵辦錯誤,才會演變到今天的局面,一再打擾你們是我們警方的疏失,這點我先向妳道歉。」

  向太太思索數秒後,再度提出疑問:「還有,為什麼現在會換成你負責火災這起案件?之前的高警官跟陳警官呢?」

  「這一點……」白髮刑警嘆了口氣,一臉無奈又難以啟齒的開口:「兩人因為火災一案的調查方針及職務因素,所以現在換成我負責了,但這也同時說明為何如今我們還需要來到這裡的緣故。」

  「果然是因為無法找到破案的關鍵沒錯吧?」

  面對蘇雯菫的盛氣凌人,劉警官再次賠不是後,立刻語氣轉為嚴肅進入正題:「向太太,妳還記得去年年末,在妳們小鎮外緣的海邊小屋發生火災這件事吧?」

  「這我知道,莫非這兩起火災之間有關聯?」家庭主婦困惑道。

  「實不相瞞,高警官當時因為私自行動,跟蹤了令郎所以到達該處,那也是他最後出現的地方,意思就是說,在那場火災後,我們至今都還未找到高警官的行蹤。」

  原本一臉煩躁的婦人,在面對眼前刑警的論述後,臉色瞬間鐵青,同時也一解剛開始對方說明火災一案跟自己兒子有所關聯究竟是怎麼回事,但當下她當然語氣堅定的立刻否認。

  「你意思是說,高警官就是因為要調查黃家火災的線索,私下跟蹤了人延,導致最後他在第二起火災現場失蹤嗎?那不就是指出,我們家人延跟海邊小屋的火警也有關聯?」婦人雙手握拳,聲音也逐漸大了起來,但對方可以理解這是家屬的正常反應。

  「好吧!或許這是高警官他們自身提出的案情疑點,但現下的情況看來,確實跟令郎脫不了關係,只是這不代表我們也必須跟著懷疑令郎。」白髮刑警因為顧慮為人母的感受,說詞上有點拐彎抹角:「所以妳的證詞或許是左右這兩場火災的重要關鍵。」

  「是讓我兒子洗清關係的重要關鍵嗎?」蘇雯菫的反應十分激動,但卻也不難想像為什麼警方如今再次找來向家,也經對方如此道來,她回想起兒子那時提供給警方有關黃家「第四個人」的古怪證詞,還有在某些夜晚他們夫妻倆會感受到兒子身上存在的違和感。

  劉警官喝了一口茶後,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用低沉的嗓音繼續說道:「向太太,懷疑跟釐清可說是一體兩面也是一線之隔,前者是指兩者的意思相近,後者是指對此舉動的真正動機,希望你能夠先冷靜下來,用理性的態度面對我們提出的問題,避免影響案情的調查方向,這同時也是關係著令郎在這兩場案件中所持立場跟扮演的角色。或許依目前看來,令郎確實不能百分之百脫離這場泥沼,但這也是我們警方不願意看到的,畢竟令郎還只是個小學生而已,會有今天的局面,我們說實在也很難相信。」

  劉警官在一邊說出這些話同時也感到十分掙扎,他正在考慮是否將案情原貌全盤托出,如此一來,身為人母的對方是不是能夠承受兒子有自己無法想像的一面,就像最後坤隆的供述,向人延是「食屍鬼的供物者」。

  然而,經過一番思索後,他還是決定將真相告訴眼前已經怒火中燒的婦人,即使她自始自終不能接受如此殘酷的事實。

 

  「以兩人小組行動,把流浪狗屍體提供給黃家長子的協議者嗎?」蘇雯菫整個人躺在沙發上,想到前不久劉警官說出,這個令她簡直暴跳如雷又難以置信的說詞,情緒又差點因為紅酒的催使而失控,但比起當下的搖頭怒斥,現在在她心中更多的是不了解自己兒子的沮喪與哀傷。

  沒想到向人延有著自己不知道的內心死角,現階段的她仍然半信半疑,不過這是可以理解的心情解照。

  因為一方面向人延晚點九時與同伴的聚會,就是躲過父母無法察覺的時間死角而行動,另一方面則是自己內心依然咬著兒子是不可能會有如此殘暴本性,還有身為案件關係者這一個角色的執著,這也可以說明為什麼人民對警察有種又愛又恨的情緒存在。

  但蘇雯菫並非盲目的將警方的話全數接受,她對兒子的本性存有希望的一點是:向人延是跟一名同伴一起行動的。所以並不能確定對野狗痛下殺手的人正是自己兒子,這時她也開始對人延在高警官第一次拜訪向家後,另外一次的單獨會談內容出現好奇,畢竟人延與兩人的會談內容,對方始終守口如瓶,這一點至今他們夫妻倆仍被蒙在鼓底。

  所以蘇雯菫也可以輕易聯想到,若不是人延那次跟高警官的密談有談到什麼,那警察也不會對這名孩子的行為跟身份感到興趣,藉此名義在夜晚跟蹤他,才遇到海邊小屋的火災,最後失蹤。

  「沒想到這一切是藉由這個地方串起!」

  蘇雯菫盯著逐漸沒入地平線的陽光,心中想著兒子果然在身上藏著不只一兩個秘密,而其中告訴高警官自己參與了跟同伴的殺狗行動,也不過是那內心死角中祕密的冰山一角。

  因為人延夜晚在公園與黃家長子黃信揚的邂逅,是無可撼動自他口中說詞的內容,果不其然黃家正如街坊鄰居所懷疑,真的存在那不被看見的第四個人,也就是警方口中的食屍怪物嗎?

  看著牆壁上的時鐘,蘇雯菫收拾好自己的情緒不再做任何猜想,原本以為可以從她身上找出什麼突破性線索的警方,最後再次一無所獲的離開,或許他們手中也僅握有自己是黃太太最後在街上接觸的人物,但那樣的接觸也僅限於日常生活上的寒暄。

  那句自黃太太口中說出:我感覺屋內好像還有另一個人存在,真的有人會以四腳爬行的方式移動嗎?而且是在平常我們進不去的那個房間,信揚的房間內。

  這是最後他們在閒聊日常家務時,黃太太不經意脫口而出的古怪內容,對方在察覺自己講出不該公開在眾人面前的祕密時,立刻轉為沉默,最後草草跟蘇雯菫道別後,擦身而過回到自己居住的屋子。

  在那當下蘇雯菫好像感覺被稱為迷宮的那間房子,有著讓人無法望穿的陰森黑霧環繞周圍,而就在當晚就發生了火災事故,這是一切令她感到毛骨悚然的巧合。

  而自蘇雯菫口中得到這些內容又能如何?也不過是對人延的證詞做了一番確證,根本幫不上對方的忙。當初高警官兩人則是對這番內容沒有絲毫興趣,所以可以猜想到是因為人延私下的供述,挑起了他們對案情的敏感神經吧?

  一樣平凡無奇的夜晚,警方來訪的過程蘇雯菫跟丈夫草草帶過,對方果然將碗筷大力摔在餐桌上,大聲怒斥來者的無理跟誤判,但身為太太的她也可以從丈夫的僵硬表情中察覺一絲古怪。

  沒錯,那樣的怪異其實跟自己當初的感受聯想無不相同,就是現在他們將人延身上的詭異行徑拿出來探討後發現,跟警察帶來的訊息有著高度的契合,這點讓他們不敢相信也感到恐懼。

  只是坐在兩人面前吃著晚餐的向人延卻沒表示什麼,除了坦承自己跟高警官兩人的再次會談確實如劉警官所述,其他就沒多做否認,意指人延也不否認有在某個夜晚跟著同伴出門,殘殺流浪狗這個行為。

  雖然現階段警方對殺害流浪狗這件事沒有做過多的追究,有可能是尚未確定下手的人是誰,又或是現階段必須把火災一案擺為優先處理,但向家夫妻感覺兒子的失控再繼續下去,後果肯定不堪設想,而這也是蘇雯菫後來突然自賣場折返回家的原因之一。

 

  正好今逢向人延必須補習的日子,在兒子出門沒多久後,蘇雯菫也隨後到了鎮上的賣場購物,只是懷疑的心情依然盤旋在她心中,突然她發現隨身包內沒擺放錢包,便想起可能在出門時忘記在家中,於是就這樣離開賣場,當下她也因先前的懷疑突然興起了前不久與高警官心中一樣的想法:跟蹤向人延。

  平常人延在家人叮囑下,是不會在晚上有隨便出門的舉動,但那僅是他們就算出門回家時看到那孩子也在的情況。如果劉警官的說法屬實,那有機會製造人延可以自由外出的時間空檔,就是補習的日子還有他們夫妻倆不在家的時間,意思就是說,今晚人延有可能會以補習的名目外出,去到那座公園或找尋他那位殺狗同伴。

  蘇雯菫沒有任何猶豫,無限擴大的懷疑與擔心更使她加快回家的腳步,她低頭看了一下手錶約莫接近八點,豆大的雨滴開始往她身上打來,她馬上打開雨傘抵擋寒氣與雨點的進逼,然後快步來到過去為黃家住所,現時為火災現場與自家距離不到一百公尺遠的轉角處。

  在細雨配合街燈照耀下的朦朧景色中,她意外發現一道熟悉身影在自己面前急奔,不待數秒身為人母的她立刻察覺那是此時應該在補習班,自己兒子的身影!

  蘇雯菫內心充滿不解,便也跟著加快步伐想要趕上對方,並大聲呼喚對方,只是在那霎那男孩拐入轉角,因為火災緣故使那裡的路燈也失去照明功能,那處是一片漆黑的死角,數秒後雯菫也來到轉角,卻因為眼前接近自己三分之二身高大的「禁止通行」立牌擋道,導致她因側撞到該物而跌倒。

  待她立刻起身要撿起滾落到面前的雨傘時,她舉起的手就這樣僵在半空中,任由身子被冰冷的雨不斷澆淋。

  原本該出現在這條巷弄裡的向人延早已消失無蹤,眼前是一名完全被黑暗壟罩的直立身影,它的身高接近兩百公分,沒有雙手,只用一張帶有冰冷目光跟面無表情的臉孔,俯望自己。

  蘇雯菫牙齒瘋狂打顫,整個身子已經失去站起的力氣,她翻身想要爬離現場,卻發現在她身後存在一個……她這輩子永遠也不想親眼看到的物體。

 

  那是一顆被長髮覆蓋,臉上還帶有陰森微笑,瞳孔放大的年輕女孩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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