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18.家貓與鬢狗的拜訪

 

  神經緊繃的向家女主人僵在原地,一股山雨欲來的緊張氛圍環繞在狹小玄關處。代表不同身份的人物們魚貫入內,有人感到疑惑,有人眉頭緊皺,而剛開門就立刻詢問自己兒子是否回到家中這奇怪問題的男人,用敏銳的目光掃過眼前的任何角落後,將視線落回自己身上,那看似自信又睿智的眼神,猶如盯上獵物的貓科動物,使人不敢輕舉妄動。

  「現在是怎樣?今天是打算把向家當成你們警察的搜查本部嗎?而且其中還帶了與警方毫無關聯的人員前來,剛才進門的話我也聽得很明白了,看來你們真的將人延當作嫌疑犯。」

  向人敏在聽聞玄關處的騷動後立即箭步上前,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似乎想將來訪者全數趕出家門,此刻的他除了對三番兩次警察的拜訪感到厭煩,更對眾人將矛頭指向向家還有自己兒子這一點火冒三丈,完全忽略同時被他拉至身旁,肩膀疼痛不已並不斷喊叫的孩子。

  「向先生,你兒子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建議你還是先放手吧。」

  站在最前方的小陳,見狀除了想轉移向家夫妻的注意力,也是知道後方隨同而來的兩人既然已經進了這個門,就沒有放棄的意思,所以正努力思索該如何說服眼前的他們配合查案。

  向家夫妻的表情終於稍轉緩和,在放下向人延的手臂後,一家之主依舊嘴上不饒人的發出斥責:「要不是你們警方不斷來騷擾我們,且問了莫名其妙的問題,人延現在也不會這麼痛苦!」

  「小陳,早告訴你沒必要把我們的身份說這麼清楚,推理作家、休假刑警、菜鳥警探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組合?又不是推理小說會出現的情節!」

  站在小陳身後的陳坤隆在對方耳畔低聲抱怨道,主要是因這名晚輩將自己此刻不名譽的身份供出,這讓他感覺在向家夫妻倆前抬不起頭,畢竟過去負責此案的正是芥誠還有他。

  「向先生,所謂莫名其妙的問題是什麼?」推理作家終於開口,看來他完全不在意可能即將上演的衝突場面,以十足理性的態度來應付人類的情緒化表現。

  向人敏隨即一愣,果不其然咬牙道:「裡面的劉警官竟然問人延是否認識昨晚那名殺人鬼。你想一個小孩子會有如此荒腔走板的行徑嗎?何況這幾起案件本來就跟向家一點關係也沒有,希望你們既然想要登堂入室,那最好給我們一個交代,不然這將會是我們最後一次的配合調查。還有,我希望現在人延可以回到自己房間休息,一名疲憊的孩子肯定會為你們提供毫不相關的線索,徒增偵辦案情的混亂。」

  「意思說,向先生你們夫妻倆願意再配合我們這些與警方不相關的無禮之徒的問話嗎?」

  「我想,今天不把所有話說清楚,你們肯定不會善罷干休吧?那倒不如就在今天做個了結。反正,我們所知道的也已經告訴過站在你旁邊的陳警官了,還有現在還在屋內的劉警官,我們是問心無愧的。」

  「老師,既然向先生都這麼說了,人延就讓他先休息吧!警察的盤問,對一名小學學童確實是太沉重了,況且向先生跟向太太,應該也能夠代為轉述人延想告知我們的訊息,如果由他們進行資訊上的篩選,減少童顏童語的用詞,的確可以減少警方偵查上的混亂。」

  「小陳,你想說的意思是我跟芥誠之前一直被一個小鬼的證詞耍得團團轉,搞到現在他失蹤、我休假的局面嗎?」

  看來個性溫吞的小陳想用來打圓場的一番話,反而惹來警署前輩的不滿,見他苦著一張臉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但就語意來講,其中的確有一番道理。這些理論在沒面對過向人延真實面的他而言,的確是天經地義,不過在場的另外兩人,包括此時來到向人敏身後的白髮警官,對此番言論肯定感到不以為然,甚至覺得可笑至極。

  「小陳,天真的話就到此為止了!我沒想到身為年輕人的你,會有那種比我還要老舊的思想,時代已經不同了。況且,如果沒有懷疑到底的精神,就沒有當刑警的資格,諸多事實早就已經擺在眼前,繼續因為他人美麗的外衣,對真相視而不見的話,想要見的人永遠回不來,迷宮絕對不會有走到出口的一天。」

  向人敏在聽聞身後人物的這番話後,原本壓抑下來的怒氣再次爆發,幸好一旁的妻子趕緊拉住他緊握的拳頭。

  「好久不見了,有警署『白色鬢狗』之稱的劉彥博警官。」白夜露出棋逢敵手的微笑。「雖然我不覺得向人延是否跟殺人鬼認識,這是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一直都是瑜亮情節的你們兩個,現在倒是呵成一氣嘛!你就不會看場合改變一下說話態度嗎?」

  白夜轉頭看了老同學一眼後,只冷淡的道出一句令對方難以招架的揶揄:「我記得平常最容易失控的不就是你嗎?先別急著反駁。不如我們就讓人延自己來決定吧!因為我看得出這孩子,倒是對我們的前來感到十分興奮。」

  推理作家所言不假,這個斷定也跟劉彥博方才的感覺雷同,此時的向人延不但處於精神亢奮狀態,從他的眼神也可以看出對整起事件與自己相關這一點,迸發出莫名自信,就像一名對警方發出挑戰信的高智慧犯罪者,除了想旁觀一切,更希望跟對方上演邏輯拚搏的刺激場面。

  「人延,聽媽媽的話,趕快上樓休息吧!」蘇雯堇蹲下身來,揉著兒子肩膀,可是對方的回應卻出她意料,為今天這起「家貓與鬢狗的訪問」添增更多變數。

  「我可以不說一句話坐在你們身邊聽,這是等一下我對你們所承諾的。」

  「說得很好,人延。這的確是你現在能做,也應該做的,假如我們都無法阻止你的話。」

  向人敏的態度出現轉變,可能是知道即使是自己也無法完全掌控兒子的行為,就像平常他抓住時間空檔,出門……發洩不滿情緒的舉止一樣。

  「向先生,人延的確不是一名普通的孩子,同時也不是大人可以完全掌控的,讓他自己做出決定才是正確的選擇,無論這樣的結果是好是壞,都是早晚必須面對的現實。我知道有時候清醒會比裝作迷糊與熟睡還要痛苦,但所有人也都知道,白晝不會因為閉上眼睛而晚一點到來,這是首先我想送給你們的話。」

  就在白夜正暗述自己此次前來的目的同時,兩名鑑識人員從他們身旁經過,在跟劉彥博打過招呼後,便立刻走至屋內深處。

  「劉警官,或許你想要找的那樣東西,並不存在這裡,應該說,在『開放的雨空下密室之中』,連同這個說詞都是不存在的。」

  在眾人走進客廳時,家貓與鬢狗並行,道出這兩人才知道箇中巧妙的對話,而劉警官也只是淡淡一笑,沒做任何表示,而在數分鐘後,眾人臉上紛紛出現感到莫名其妙的神情。

 

  「這是什麼意思?老師。」

  小陳拿起放在向家客廳桌上的三明治與紅茶,很顯然是一人早餐的份量,且眾人面前皆有一份,而這就是白夜在準備前往向家前,交代坤隆必須去辦的重要事情。

  「大家請開動吧,我以人格保證裡面沒有下毒。」

  「不是這樣的,白夜。他們是指這莫名其妙的舉動,到底有什麼涵義。」看到坐在自己身旁的老同學,已經開始享受美味三明治與紅茶時,就連買這些東西前來的陳坤隆也忍不住發起牢騷來,表現出一臉「我就知道」的無奈。

  「沒什麼,打擾向家說實在是我們不對,他們的確與這幾起案件是間接關係而非直接關係,在經歷昨晚的動盪他們也辛苦了,這是慰勞辦案及協助者的辛勞,我的一點心意。但主要目的是,因為我個人本來就有吃早餐的習慣,除了是每天攝取營養最重要的一餐,另外我也不想接收每個人看我表演似的目光,所以也算是為了公平做出的行為。」

  「這莫非也是今天早上,你要我先說出那件事的主因嗎?」陳坤隆惱怒大於訝異問道。「那我不就吃不到這份早餐了?」

  「白夜,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我行我素的性格,雖然你說這其中並沒有什麼意義存在,但或許我可以認為那份多出來的早餐,是有其包含在內的意義的。」

  白髮刑警留意到仍有一份多出來的早餐被放在桌子一側,在依據過去與這名古怪推理作家共同辦案、競爭的經驗,即使他想相信對方所說的這個舉動沒有其他隱藏信息,但敏感的神經仍告訴他情況並非如此單純。

  只見這名突然用手按住身旁老同學肩膀的年輕人笑道:「所以我一開始就問了,那個人是不是已經回到這個家了不是嗎?別看我,坤隆,你已經可以先開始述說,你在那座村莊探聽到什麼消息了,這是解開所有謎團的其中一條入口。」

  陳坤隆無奈的嘆了口氣,環視疑惑的眾人,清了清喉嚨後,才坐直身子擺出嚴肅神情:「這是高芥誠刑警,也就是過去為火迷宮一案的負責人,跟我同為搭檔,現時失蹤的刑警與我共同協議,而我單獨前往跟你們向家有關,過去你們所居住過的那座村子,打聽到『縛肢村』的過往故事。」

  一聽聞休假刑警的開場白,向家夫妻眼神開始游移,神情很明顯展現出不安,這一切當然也在白夜的預料之內,劉彥博同時看在眼裡。這令他回想起自蘇雯堇包包內撿到的那張紙條,或許與這則故事將牽動整起案情的發展。

  「縛肢村是我負責這則案件,最後所去的地方,也因為我從該地趕至海邊小屋不及的關係,使得高芥誠警官失蹤。雖然一開始我覺得自那裡帶回的這則故事,跟案情並沒有直接關聯,但在高警官自海邊小屋留下的某樣東西後,我發現這則故事也是解開火迷宮、海邊小屋到昨晚的殺人鬼狂舞之夜的鑰匙之一。」陳坤隆語畢,將從海邊小屋帶回的鐵盒放到桌子上。

  劉警官很快的在第一時間開啟,三件內容物顯現於眾人面前,而其中一項物品卻讓向家夫妻瞬間臉色刷白,一時無法講出任何話來,而劉警官也因這突如其來的證物感到震驚,逐漸一窺昨晚案件的全貌,同時他也想起為什麼自己會對殺人鬼臉上戴的面具會有如此熟悉的既視感。

  「過去你們夫妻倆還有人延,一家三口是住在那座村子沒錯吧?」陳坤隆待向家夫妻點頭後,接續道:「是這樣的,大約在十五年前,縛肢村曾經居住過數戶華族與富裕地主,他們有從戰後回到這國家的家族,或是土生土長白手起家的富豪。而當中有一戶華族支撐著整座村子的經濟命脈,他們將祖先傳承下來的技藝跟產業積極改良與發展,當時被外界喻為縛肢村的主要商業營收來源之一,而這個家族跟這起案件也存在某種微妙的關係,只是目前我們還在推測階段,並沒有實質證據可以證明,而這一點白夜稍後會做出解釋,現在我就來述說,當初發生在向家,也是村人流傳至今的那起『縛人之炎』的悲劇。」

  「在距今約莫十三年前,一場惡夜大火,幾乎燒盡向家所有一切,村民敘述那起發生在向家的夏夜大火,無預警的突然自屋內竄出火舌,眾人在尋求支援之餘,連忙自動自發的拿起身邊可以取到的水源救援,所幸這場火災中的一家三口都平安逃出,損失的只有半棟燒毀的房子跟些許財物。不過也因為這起火災,讓向家的命運開始有了變化,不對,這是他們於灰燼中死去又再度新生的轉機,也是現在坐在這裡聆聽我們說這則故事的向人延他,最具代表性的人生轉折。」

  陳坤隆看了一眼身旁的老同學,見對方沒有發言的舉動,自己接著說下去:   

  「向人延在那起大火中,全身皮膚受到三級燒傷,命雖然勉強保了下來,但從此讓他的幼小心靈陷入黑暗。火災結束到康復的日子,他不曾把纏在臉部跟身上的繃帶放下,深怕他人見到自己的醜陋模樣,而他自己也因為這起意外從此感到無比自卑,向家夫妻更是為此自責,往後日子跟這名唯一的獨生子關係逐漸淡薄。因為他們知道若面對人延身上的燒傷,就會像仍置身在那場意外一樣,灼熱且痛苦,雖然他們知道最痛苦的莫過於自己兒子,甚至人延在學校中如何被同學排擠、霸凌、嘲笑也看在眼裡,但因為家境貧困,苦無翻身之地跟改變兒子面容的途徑,也只能不斷忍受被人指指點點的痛苦。」

  「所以才稱之為『縛人之炎』嗎?」小陳感慨道,即使他與眾人一樣,在聽聞這段故事敘述至現在為止,感到一股莫名的違和感。

 

  「然後在約莫一年後,那起案件發生了。」陳坤隆望向坐在斜前方,此時整個人埋入沙發內的劉警官,一語道中不久前白色鬢狗的疑惑,還有殺人鬼白色面具的真相。

arrow
arrow

    噬書鬼--說書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