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夏警官的精湛表現
夏蒔勉，今年已是從警的第十八年。自一開始的基層員警，在憑著獨特的辦案方式與高水平的破案效率，讓他升至刑事警察局刑事科一課第二組組長。然而卻在遭遇某起事件，伴隨連續數次的行動失敗後，被調至原「懸案資料室」所成立的一課特殊組，擔任第四特別組組長。就如那些一直懸而未解的案件一樣，是在局裡看似無用卻無法割捨的重要單位。
今日借助了跟他一樣有著高超洞察與推理能力的數名助手，終於來到最後的迷宮出口──市長官邸的內部辦公室前。他帶著兩名局裡自己最信任的下屬，以及腦海中所釐清的案件真相，自信滿滿的再次整理好姿態與儀容，打開那扇任何員警都感到退卻的大門。
「夏警官嗎？久候多時了。剛才助理已經告訴我來龍去脈，但我還是希望你的確是按照正常程序才來到這裡，為了你的飯碗著想。」
頭髮半白、面容不善的市長坐在辦公室最裏側的座位，身穿灰色襯衫，身材略顯魁武。
這名中年男子與身後的大張辦公椅幾乎要融為一體，果不其然在其神色、職位及自身所散發出的威嚴，讓到場的三名刑事員警不敢大意。帶頭的夏警官在遣詞用字上更是不同往常，此時十分謹慎。
「看到市長現在還安穩的坐在這裡我們就安心了，這當然也是我們來到這裡的目的之一。」
「哼！少來這些客套話。現在已經快接近晚上八點，這裡是我居住的官邸，我想出現在哪裡是我的自由。如果這裡是單純辦公的地方，以現下的公務員心態早早就下班了吧？廢話不用多說，趕快拿出那讓我感到不快的東西，當然，如果這是一場誤會的話，我可以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低沉且有力的嗓門讓夏警官即使在開著空調的辦公室裡，依然感覺汗流浹背。不過，他可不是沒做好任何準備就前來，他將手伸入外套口袋拿出上層所批准的文件──搜索票。
「看來連你的上司都糊塗了是嗎？那請允許我留你一個人在這裡，坐吧！順便讓我聽聽你帶著這東西不惜前來這裡的理由。」
雖然對方是目前被警方懷疑的角色，但此時刑警一行三人卻反而感覺雙方的立場是交換過來的，層層壓迫感也確實讓夏警官身旁兩名下屬想趕快逃離這裡。而這兩名年輕人也確實是在幾天前跟著自己上司前往貓涼庭，在那個時後逃脫過一次，只是跟現在的情況是完全不同。
「你們就先到門外等我指示吧！」
夏警官轉過身來，朝兩人下達指令。他們雖然鬆了口氣，但依舊心懸於案件，並提出疑問。
「組長，意思說我們可以先走的意思嗎？我記得今天也是被你拖來這裡，而且沒有加班費的，就跟上次的餐廳外把風一樣。只是今天我們是在市長的命令下離開，所以請你儘管放心吧！」
「你們上次突然給我『下班』的確造成我很大困擾！難道就不能體諒我過去也曾是你們上司的份上，來幫目前只有我一人的第四組嗎？」夏警官整張臉糾結在一起，談話中試圖壓抑自己的情緒。
此時已經轉開房門準備走出外頭，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的清秀警員轉過頭，用十分正經的神情開口：「前長官，我得補充，上次的時間是我們早就下班了。另外，如果我們沒有顧慮到過去情分的話，那一天就不會待到那麼晚，今天也不會一同來到這裡。說實在話，現在大家都處在惡劣的血汗環境中，對於任何細節都是斤斤計較的。」
接著這名年輕人舉起手比了一個極其現實的手勢，且露出令人發寒的微笑。「如果你有考慮給我們報酬的話，倒是可以再考慮考慮。畢竟出社會都是為了混口飯吃過活對吧？夏警官。」
「沒錯。」另一名短髮皮膚黝黑的刑警後輩，拍了一下即將獨自面對市長的無能組長，說出讓對方差點跳起來的赤裸事實。「把無關平民扯進案件中且協助調查，這可不是件小事。如果加上壓榨下屬無償加班，我想後果應該更嚴重吧？」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像話！實在是太以自己的利益為優先了。好吧！那就當我欠你們一週的飯來表達感謝如何？」夏警官先是感到為難又無力，但也很快在腦中出現靈光一閃的決定，但心裡對這兩名冷血下屬依然不抱任何希望就是。
「沒辦法……」
「看在你是我們前任上司的份上也只能答應了。我們在門外，悉聽尊便。」
「你們剛才的原則是跑到哪裡去了！」
市長辦公室房門再度被關上，只是這次的氛圍幾乎讓人窒息，現在只剩下自己跟對方共處一室了，不過一切卻也還在掌控的範圍之內。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吃不了苦。」
「市長，請不要偷聽別人的對話！」
原本整個人埋在辦公椅內的市長，此刻將身子靠在桌前，首先開始讓自己感到不愉快的話題，這點反而讓夏警官省了麻煩。
「就讓我快速的把話題帶入吧！」全身散發出威嚴的男人笑著說：「雖然名義上是以避免我個人安全受到兇手威脅，所以前來保護，但其實是帶著搜索票，把我當成這些日子來，也就是媒體口中的『吊人樹』案件的嫌疑犯，準備要從這間屋子裡找出證據對吧？說起來真諷刺，沒想到應該被保護的對象，現在反而成了兇手。」
「看來市長很清楚我們的另外一個目的，這下確實省去我解釋的時間。」
魁武的男人嗤之以鼻，接著說：「還不是過去那棟大樓的老眷村都更案不斷被挖出來報導。雖然我不是直接關係人，但以那時候的身份的確是十分敏感。也因為那件事才讓我坐到現在的位置，如果說兇手接下來的目標是我，那真的不讓人意外。」
「所以市長先生最近是否有留意到可疑人物試圖接近這棟建築物，或是在任何地方徘徊呢？你的下屬有察覺到這一點向你報備嗎？為了預防萬一，我想請鑑識科還有局內人員，進行監視器影像的查證，以及釐清市長過去的人際關係網，從中找出想殺害你的兇手，也就是目前我們尚未找到的大樓上吊事件的兇手。」
「少拐著彎做事了！如果我說不，能有拒絕的餘地嗎？你們的上司可以拿到這張搜索票，肯定也是拿自己的官位去做擔保的吧？既然如此，我也可以保證，你們這次的搜查會因為你這名主導者的自信，落到全盤皆輸的餘地，趁現在我給的機會，你再請他們好好考慮一下。」
面對市長大人的威脅口吻夏警官吞下了口水，但依舊沒有改變自己的立場。「如果今天沒有任何決心，我就不會在這裡，再請你諒解，市長先生。」
現場氣氛因這些話陷入僵化，辦公室內兩人此時大眼瞪小眼，緊張與憤怒在空氣中盤繞。過了約莫一分鐘後，官邸主人才再次將身子埋入辦公椅開口。
「隨你們高興吧！別怪我沒警告過你們。」市長側身轉動椅子，接著問：「說看看為什麼懷疑到我身上？」
夏警官再次整理好自己的裝束站起身來，露出非勉強的自信，終於開始將那準備許久的調查真相一一道出。
「雖然這一連串案件在那看似自殺的犯罪手法上令人匪夷所思，但我根據從不同的觀點切入思考後，發現的確只要重新進行推測，就可以整理出幾起連續兇殺案的輪廓，還有它們之間所代表的意義與關係。當然，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手法的產生。」
市長瞪視在他面前來回走動的刑警，不發一語。
「那麼在解開這一連串案件的犯案手法後，讓警察們最頭痛的會是什麼呢？是的，那正是所謂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簡單來講就是尋找真正的犯罪動機。畢竟這不是單純利用高強的想像力跟現有線索就可以拼湊而出的公式。」
「我並沒有問你，夏警官。」
「在我們找出犯案手法後，其實也已經大致釐清死者為何會遭到殺害的原因，也可以說是間接搞清楚兇手跟死者之間的關聯，所謂的犯案動機雛型就此形成。然而這一切不需要我贅述，就如同市長先生你所知道，的確是早期的那場老眷村都更，三人離奇的上吊死亡事件為開端，才導致目前我們所看到的一切。」
原本就處於憤怒的凶惡之人，因為聽到這些說詞，臉上更是出現了難堪。這點讓夏警官心頭微微一縮，但依然繼續說下去。
「根據目前的幾名被害人，我們可以從最後一對，也就是過去曾與政府共同參與老眷村都更案的夫婦，還有一開始在老眷村上吊的反對派領袖夫妻，找到兩個案件之間的關聯性。
另外，雖然無直接關聯，但這一連串事件中的第一名被害人，首先被吊死在大樓頂端跟五樓之間的工地作業人員，過去曾經威脅過市長你們，若不想老眷村案件的真相曝光話，就必須幫他還清債務對吧？」
「的確有這回事。」市長沉穩回答道。
「接著，第二名被害人，也就是在施工大樓被殺害的你的兒子，大約在兩年前與你斷絕關係，只因為他跟你的期望有所偏離，在嚴重爭吵下的結果所致。」
夏警官看到眼前的大人物沒有任何動靜，自行判斷對方是連自己兒子死去都不動聲色的鐵血市長，嚥下口水後繼續說道，。
「如此一來，除了第一名工地施工人員，幾乎可以判定兇嫌是與過去老眷村都更有所關聯的人物。但其中我們從那名工地人員身上，也查到一些有趣的事。
雖然那個時候，持續好幾個月的時間，市長先生你們這裡不斷被對方騷擾與威脅，但卻在某段時間後，這個行為卻完全停止了，就好像這一切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於是金錢的威脅索討事件，就因此告了一段落。
不過，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對於該名知情又欠下一大筆債的人，市長你們是讓人完全不想放過的肥羊啊！對方豈會因為你們的忽視，而完全打消念頭？如果是我的話，就不會這麼做了。」
「原來你心中是這麼想的。」
夏警官停下腳步，接著雙手交叉在胸前，神色已經不同剛才，可能是因為說詞流暢的關係，緊張感也減少許多。
「於是我們開始從對方的帳戶去查證，沒想到也正如我的助手……我的推測一樣，找到了這名工人之所以停止威脅你們的原因。
因為他早就得到一開始跟你們要的那筆遮口費，理所當然就此安靜一陣子。有一筆不明來源的巨大款項，在那個時間點巧妙匯入對方戶頭內，我想是由市長這邊或是以你個人的名義所匯出的吧？」
憤怒的男子原本準備起身捶打桌子，但在看到對方從身上拿出的死者帳戶紀錄後，隨即打消這個念頭。在判斷出此時默認對自己的立場並不會有太大風險，所以他選擇繼續保持沉默。
「但是，這筆款項卻非真正由你們這裡所發出的。」
夏警官一句意味深長的伏筆，沒想到在這個時候令市長臉上顯現蒼白，因為對方沒想到警察竟然連這件事也查出了！
「那是由目前已經被殺，也正是住在那棟都更大樓二樓，過去參與過你們所主導案件後就退休的黃姓夫婦，是從他們手上匯出的！沒錯，這是一場二重恐嚇取財。
一開始是第一名死者威脅市長先生給他一筆封口費，但遲遲不想付款又害怕東窗事發的你，於是想到了當時也站在同樣立場的黃姓夫婦。利用這點威脅他們如果不想安靜的生活被打擾，就得拿出一筆可觀的金額，來讓所有人可以全身而退。
這就跟當初市長先生你之所以可以坐到這個位置，利用秘書去背黑鍋，最後讓前任市長不得已被究責下台的手法幾乎是如出一轍！果然當時存在心中的醜陋念頭，並不會因為時過境遷而有所改變。
所以我想說……躲在暗處的兇嫌會以這樣的方式，將你們一一逼上絕路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辦公桌突然被憤怒的男人用拳頭重重敲下。一聽聞這巨大聲響，在外頭的兩名下屬連忙開門查看情況，但卻被夏警官舉手制止了。
「至於我們為什麼會知道這一點，是因為根據我助手……我的假設，連同黃姓夫妻他們的銀行帳戶也進行搜查了。畢竟所謂層層威脅恐嚇的關係在社會上並不少見，所以身為刑警的我會想到這些也是很基本的。」
「這就是所謂第一名被害者跟我們之間的關係嗎？如果要因此讓我承認的話也無所謂。畢竟你跟你的那些上司，還沒脫離一開始我所說的危機呢！」
看似有點狼狽的市長依舊坐在不動如山的王座上，看來剛才的表現不過是情緒表現中的一環，毫無影響他的氣焰。
夏警官或許是察覺到自己在這場對話中已佔了上風，終於鼓起勇氣與對方四目相交，打算繼續這場有備而來的演說。從容的他再次將手伸入外套口袋中，找尋那可以幫助他渡過難關的錦囊寶典。
然後，眉頭一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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