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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伏兵與子彈

 

  「夏警官終於在你的隨聲提示下,開始想起現在說出的,都是由他們警方自己查出來的情報了嗎?」

  將臉頰整個半貼在正開啟擴音對話功能手機旁的顏堇世,帶著無奈心情面無表情說道。

  一開始因為把隨身筆記遺忘的夏蒔勉警官,在打給前推理作家且為同搜查團隊助手的謝秋時,得到隨聲附和的救助後,其實在後段的多年前都更案調查內容,就已經開始脫稿演出。但並非隨自己天馬行空的胡說八道,而是一五一十的想起警方所努力調查到的情報,一邊按照筆記本內的紀錄,一邊與自己的說法結合脫口而出。

  也由於重拾記憶的得意,讓他找回過去當刑警時,利用有力的說法讓嫌犯心服口服的自信。

  眼角閃耀著淚光,散發成熟男性的穩重與警察的專業,這正是此時在市長辦公室內這名男人最耀眼的時刻。

  「秋時老師,改天再一起喝酒吧!讓你當我的女婿真是太好了。」

  也不管當事人是否答應,這名中年男子在心中立下這份感謝與決定。

 

  聽聞刑警的說法後,市長原本臉上的怒容反而稍稍減緩,緊接著在準備走出辦公桌時突然停下動作。夏警官不清楚是否為自己多慮,他在對方臉上嗅到些許顧慮的情緒。

  「夏警官,你這個說法的確是讓我怒極反笑了,真是佩服你當刑警多年來的想像力。」市長雙手插在口袋笑道,雖然氣氛似乎不再緊張,但個人魄力依然不減。「那我就先不在意你這個說法,拿一個問題來問你好了。記得你剛才提到說,我真正的兒子是目前住在都更大樓內,買下該棟二、三、四、五樓的房東,在施工大樓死去的那位青年並非我真正的兒子。關於這點甚至跟過去與之相處過的市政人員確認過了,如果是這樣,那麼我請問你──

  替那具名為賴慶寰,在施工大樓上吊的屍體作出血型跟身份比對的,不正是去認屍的我還有你們這些警方的鑑識人員嗎?

  所以你仍要咬定我兒子改變身份去當房東,然後想要替多年前都更案作出斬草除根這種行為的說法嗎?好,那他殺掉那名青年到底又有什麼好處?就為了讓他來當自己的替死鬼嗎?」

  原本以為對方只會不斷擺出怒容,接下來就處於挨打角色的夏警官,雖然腦中已經有胸有成竹的說法,但一見大人物所丟出的一連串問題,就算不會措手不及,仍然讓他嚥下承受壓迫感的口水。

  「所以秋時,接下來是?」

  「果然對你不能抱有什麼太過認真的期待啊!」耳機那頭傳來崩潰又憤怒的嘶吼。

  「因為太緊張所以忘記了吧?我有時候也會這樣。」原本趴在桌上的夏惠桐突然抬起頭來,做出吐舌的俏皮動作。

  「我早晚會被你們這對父女氣死。」

  被充當成提詞機的秋時替對方做了提示後就不再說話,這並非是對警官再次恢復記憶的信任,而是想藉此讓夏蒔勉這名刑警找回身為警察的自覺。雖然他不認為對方會一直依賴他們來找回過往的辦案能力,但替對方走出過去的陰影並非一昧的提出幫助,如此只會讓傷者原地踏步,失去他們存在的意義。

  即使剛才還在替自己父親提出忘詞藉口的學姊,此時也再次投入專注對方在關鍵時刻是否能保持清醒的腦袋,豪不畏懼說出自己所想的一切,警方們所努力得到的結果,還有如何走在他們搜查小組,替他所鋪好的道路。

  「市長,那些我們詢問過的市政人員的確可以替你做證,過去的確知道您兒子的作風,跟看過對方的樣子,但他們卻也沒否認那名死去的青年不是你兒子,這點我們警方當然可以從血型方面的資訊作出保證。」

  「夏警官,難道你想說,這兩個人都是我的親兒子嗎?太荒唐了!」市長張開雙臂扯著喉嚨說道:「雖然我老婆在多年前已經過世,但這些年來我可沒有任何婚外情或是再婚的作為。如果你想從我身上查的話我會欣然同意,只是答案也只會讓你們失望。我賴永嘉就只有一名獨生子,這就是真相!」

  夏警官雙手抱胸點點頭:「這一點我表示同意,所謂政壇人物就這副德性嗎?為了保護自己的地位跟權力,就連親兒子也都可以犧牲,對吧?」

  「你到底在說什麼東西?小心我告你!」

  「是陳述事實,市長。」夏警官因為對方的威嚇,語氣有點顫抖:「據我們所查到的結果,市長您真的只有一名親兒子沒錯,而且在他大學畢業後就脫離你的掌控,因為從一開始對方就沒有從政的打算,所以跟你分道揚鑣。這個說法是不是在哪裡聽過?沒錯,正是兩年前你兒子跟你斷絕關係時的說法。

  根據我們的調查,這兩名青年無論是誰都沒有在媒體上露過臉,所以除了賴慶寰先生,這幾年間在你身旁充當兒子、助手這個男人,也僅有市政內的一些人見過而已,所以可以說兩人都是你身後的影子。

  那我就直接下個結論好了。這些年在身邊輔佐你,甚至替你在都更案爬上高位的那名市長的兒子,的確並不是親生的。而是賴慶寰先生出走後,你另外在政壇中所挖掘培養,並且認定為義子的黃銘謙先生。此時登記且買下大樓轉換身份為房東的那名男人,也是他。

  這正是資訊單向流通所出現的死角。如果警方沒有大膽假設,從過去的市政人員身上下去詢問調查,可能也無法查到這點。畢竟資料經過這麼多年也已經被動過手腳了,所以關於身世方面根本不用多作修正,因為打從一開始他們的身份就是已經被確立了。」

  「秋時,這個假設不是你提出的嗎?由你這顆不受社會階級意識拘束的腦袋。」顏堇世的姿勢依然不變,一雙死魚眼盯著身旁男人,有點替對方打抱不平。

  秋時揮揮手,表示不再跟這男人計較,也同時在意一旁正仔細聆聽的夏惠桐。

  「這是從在施工現場被殺的男人下去做思考所得到的假設。媒體還有警方、市長本人都已經認定那具屍體就是賴慶寰先生,可是如果這一連串命案一開始就牽扯到多年前的都更案,那麼兇手所要報復的對象中,就只有這名被害人最為古怪。因為殺了跟多年前都更案完全沒關係的賴慶寰先生,對兇手而言一點好處也沒有。而且我相信如果今天是市長先生先被復仇殺害的話,他的兒子也是難逃毒手,所以藉此可以得出幾個結論──

  殺害賴慶寰這名市長之子有其目的存在的必要性。另外一點,兇手可能這些年間,就有不斷追蹤這名青年的動向,然後在某個時間點開始策畫這次的殺人計畫,其中還包括找到住在都更大樓二樓的黃姓夫婦。所以如果依照時間點來推斷有誰是最可疑,而非由殺人手法來判斷的話,只有在兩年前跟市長脫離關係,同時間買下這些樓層那名不常出現的房東。黃姓夫婦的租約轉讓也是在那個時候從前一位房東手上脫離的。

  時間點、手法都巧妙吻合的話,那麼剩下的就是殺人動機還有身份判斷的部分,這些要點自然就得由警方接手調查。

  從既得利益者去推斷的話,也正是一開始所提到:殺害市長兒子,有什麼好處?這一點去延伸探討,從那名房東跟過去市政人員下手調查也是理所當然。是的,身份自然是這起命案最難去突破的關鍵,但經過得知『對於市長兒子單向資訊的不連貫』,找到了解開身份與動機這兩個問題的答案。

  那正是身為義子過去曾是市長心腹的黃銘謙先生,可以藉由殺害賴慶寰迅速回到政壇掌權,而且是最靠近市長權力的最有可能即位者。論經驗跟能力,雖然受到部分人士質疑,但如果市長出了什麼意外,他是可以最快成為政務代理人的人選,藉此讓他回到市政府這條無非是最快的道路。

  因為,屆時過去存在的事件陰影,可能妨礙到他的人物都已經被剷除了。兩年前被逐出市長身邊藉由這項計畫,讓自己重新找回權力還有野心。依照他的作風,接下來也會從市政府內其他知情人士下手吧?

  這正是賴慶寰、黃銘謙跟市長之間的關係,還有其中所存在的動機及身份,當然。買下該棟大樓四樓,卻從來沒有讓人入住,這也是在他的計畫之中。」

  夏警官與謝秋時此時在不同地點,對身旁的人做出案情分析與自己思考方向,還有當中的因果推論,兩名女孩及一名政壇人物無不睜大眼睛,只是一邊為愛慕,一邊為憤怒。

  「哈哈哈哈……」市長身上所散發出的魄力因為這些話而崩毀。身後真相被全盤托出的他身子有點搖晃,連忙用雙手撐在桌面,表情猙獰且低下頭來。「虧你們敢動我這邊的人,且查出這麼多東西。雖然其中不乏一些有力的說法,但部份也只是你們警方的推論罷了!

  另外,或許正如夏警官你說的一樣,在面對慶寰的死時,我內心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動搖跟震撼,但也並非如你所言為了自己的權力而如此冷血。當初他想要離開,雖然我極力想要阻止,但現在看來,或許也因如此他才可以在這幾年內活得如此愉快,勇於追求自己的理想。而我卻只將自己的目光侷限在執著政壇地位,不惜利用別人往上爬,最後淪為這種下場,也可說是自己的報應吧?」

  市長慢慢抬起頭來,這時夏警官才發現這名男人全身上下已經被汗水浸溼,臉上顯現蒼白與恐懼。「所謂的玩火自焚嗎?我還真是認了一名不得了的人物做自己的接班人啊……我的眼光一直都不會有錯,只是無法馴服這匹超乎我想像的野馬,甚至把自己的親兒子給害死了。」

  夏警官在聽到對方這番說詞後,眼見現場情況不對,趕緊呼喊在門外待命的兩名年輕後輩,然後他也在這期間拔出槍來,將槍口對向辦公桌下方的位置。

  「雖然四處都找不到你的人,但根據剛才市長不自然的舉動來看的話,果然你從一開始就躲在這裡了對吧?黃銘謙!」

  現場突然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靜,辦公桌後方的大人物汗水不斷滑過臉頰滴落到桌面上,舉起槍瞄準桌底的三名刑警也同樣緊繃神經,將槍枝上膛。

  「你的助手真是不得了的人物,從聲音聽來應該是名年輕人。」

  一道聲音果不其然從辦公桌後方傳來,音調低沉又帶有點玩世不恭,其中還散發出一股生人勿近的顫慄氣息,因為市長此時可說是在對方手裡,成了無法逃脫的人質。如果這名想法跟做法皆極端的人物,有什麼令人吃驚的舉動,任誰都不會料想不到吧?

  突然辦公桌被強大力道給掀翻,視線被阻擋的夏警官立刻扣下板機,只是子彈只在地毯留下孔洞,並沒有人被擊中。

  「前上司,你至少先鳴槍警告對方吧?哪有馬上就朝罪犯開火,這樣可能會擊中對方的!」

  「在這樣的緊急時刻,竟然還加上『前』這個字,我還真是沒白疼你們啊!現在哪管得了這麼多,市長被殺害的嚴重性可不是打傷罪犯這麼簡單!」夏警官在與下屬嘶吼同時,移動自身所在位置,想要趕快確認市長安危。

  「對,就如夏警官所說的一樣。」

  三人在這句話出現霎那,看到一道寒光閃過眼前,市長與罪犯的位置依然沒有改變,同樣在被掀翻的辦公桌後方,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只是大人物的脖子明顯出現一道紅色傷痕,然後緊接而來的是鮮血泉湧跟摀住自己咽喉的慘叫。

  「不妙了,市長凶多吉少了!」

  年輕警員趕緊朝罪犯一擁而上,另外一人則是呼叫緊急支援並請求救護車到來,只是黃銘謙立即蹲下身來,準備朝撲上來的年輕人腹部給出一刀。

 

  砰──

 

  持刀的罪犯與警界後輩同時在這道聲音出現後僵在原地,接著兩人看到短刀從持有人手中飛出,伴隨鮮血飛舞滑到落地窗一側。

  黃銘謙這時推開刑警,不敢置信的抬起右手。

  透過被子彈打穿的洞口,怒視舉槍指向自己的夏蒔勉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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