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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參:「尾隨之穢」
 
  「這裡……是『雨國』嗎?」
  一身羸弱,臉上毫無血色的女孩,滿腹疑惑的不斷環視前不久還飄著雨味的小房間,略帶潮濕的陌生環境,讓她即使意識矇矓心情也帶些緊繃。
  「霖,妳醒了?」鳴桂在看到女孩初醒煞那,喜出望外的睜大眼睛,用從未有過的溫柔語氣詢問。
  此時站在他身後的的兩人面面相覷,不知用什麼樣的情緒還有話語來面對眼前的女孩。
 
  霖,還是原來的那個她嗎?
  但是如今當事人已經甦醒,意味著更多謎團將一一解開,還是帶領他們落入更深的泥沼呢?
 
  「霖小姐,妳已經不在『雨國』了,請不用擔心,這裡算是……」羽晴轉過頭回望年輕的書店店員,一時不知如何形容此處。
  麻生教授的藏匿地點嗎?
  「霖,這裡是麻生教授開的書店,所以妳放心吧!妳已經從那裡逃出來了。」姜鳴桂的語氣噁心極了,至少現在聽在羽晴耳裡就是如此,對待自己就沒那麼溫柔。
  「我逃出來了……麻生老師嗎?」霖用空靈的雙眼掃向羽晴與呈浩,一臉疑問。
  鳴桂在讀出初醒女孩的納悶後,接著介紹兩人的身分,在聽聞呈浩是自己高中恩師的遺子時,蒼白的臉佈滿震驚。
  「沒想到范余老師會有個兒子。」
  「很多事情妳應該都不知道才對,或許說,在妳離開之後的這段時間。」鳴桂語帶沉重的說,轉身接過羽晴遞給他的茶水。
  霖在喝了一口後,將身子躺回床上,身體還是十分虛弱,似乎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進食,而呈浩趕緊到樓下找尋餐點。
  「沒想到……至今仍然還存在『雨國』的受害者嗎?」霖眼中帶著憐惜望向羽晴,被她凝望的女孩忍住百般無奈點頭,而對方的樣子讓她想到沉睡在森林裡許久的公主,最後終於得到王子救贖。
  現在這個角色,讓霖來扮演實在貼切不過了。
  但羽晴也不忘她有可能是巫婆的化身,心境相當複雜。或許自己不是他們其中的當事人之一,根本無法理解那份感覺,她不經猜想等待杏婷的未來也是如此嗎?還是說,自己到時候也會像霖一樣,墮入深淵後又被人給救起?
  「或許是吧?但我的好友現在已經確定是身在該處了……」心神不寧的女孩娓娓道出自己的遭遇:「希望過不久後,我們能在約定的地點見到對方。」
  「約定的地點?」霖不解道。
  「呃……我朋友她有打電話給我,說明她現在的狀況,聽起來不太樂觀……所以無能為力的我也只能請她先自保,在村內找出條活路,約在附近的觀光景點相見。」羽晴一五一十說出與好友的談話內容,但仍保留最重要的地點部份,畢竟對方的身份未明,還不能輕忽。
  空靈少女在聽完敘述後,露出極微妙的神情,萎靡之男才趁這時插入話題。
  「霖,到底怎麼回事?妳是在什麼時候回到這個世界的?應該是問,妳前不久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幾年到底在裡頭做什麼呢?」鳴桂抓住羸弱女孩的肩膀,心情十分激動:「妳脖子上的傷又是怎麼回事?我過沒多久就要回去了啊!從此我們就不會再體會生老病死的痛苦了!」
  霖搖搖頭,神情看起來十分痛苦,她輕輕反抓男人雙手,羽晴知曉那是對方剛清醒,腦袋在混亂狀態一時接受過多資訊的反應,但她卻不想阻止鳴桂質問的舉動,因為就連她也想知道,關於「雨國」、哥哥,還有他們之間的故事到底又是如何。
 
  她不是哥哥死去的女友嗎?為什麼將她召回這個世界的卻不是他,而是另外一名男人?
  即使羽晴大概猜想得到可能情況,但畢竟也只是她的猜想罷了,唯一的真相也只能等對方鬆口而出。
  就在此時,呈浩再度回到房間,並把餅乾還有茶點放在床頭旁的小桌,一時間還搞不清楚現場的尷尬氛圍。
  霖在吃過後,用哀傷的口吻開始訴說關於自己的那段往事。
 
  「從一開始,這一切就是個錯誤,而也因為這個錯誤,才會使我們三人都落到如今的下場,我們已經永遠無法跟『雨國』切割了……」
  「『獻首祭』嗎?」羽晴呢喃道。
  「霖,妳是說……」鳴桂內心開始感到害怕,彷彿對方接下來要說的話,是他無法承受的事實。
  空靈少女悲傷的望向此時還緊握自己手臂的男人,嘴唇發抖的說:「或許我們當時根本不應該在大學相遇,好吧!這其實也不能怪任何人,而是命運跟機率的巧妙安排,如果真要推拖責任話,那就是范余老師還有麻生老師了。」
  眾人一時間聽不太懂語中含意,認為這是意識還未完全清楚的她的口誤,但在聽到自己過世父親的名字時,書店青年還是心頭揪了一下。
  「追溯到最開始的話,范余老師不該跟麻生教授是好朋友,就因為那樣,在大學跟你們認識的我,畢業後因為聽聞我的過去,麻生老師提攜我成為他的研究助理,讓我們三人再續大學的緣分,這些事情如果沒有發生,那該有多好。」
  「可是我們既然有緣分可以走到現在,那是不是就不要再追究過去,而是好好面對之後的未來與人生,去突破任河難關呢?」鳴桂眼中顯露出焦急,因為這番話其實在他回憶裡曾經出現過,是自己對霖表明心意的那個時候。
  如今重新相遇的她,又說出此話,難道是想再次否定自己的存在,還有他的心意嗎?
  不對,他喜歡的霖不會是這種女孩,所以最初她就只怪罪自己,不把錯誤放到他跟玉祈身上,但無論再聽幾次,依舊讓他心如刀割。
  羽晴若有所思盯著鳴桂的反應,看來這名萎靡男子真的是對眼前的女孩動心了,然而……
  「范余老師在失蹤前,知道我也對鄉野文化有很大的興趣,並且說明現在的他正是某間大學的研究協助人員,過不久就會調至該處,成為正式的成員,還有升至副教授的位置,所以想趁這段僅剩的時間,跟我分享他的研究成果,以及以後如果想要繼續往這方面發展話,他會引薦讓我成為專精該項領域的專業人才。也在這段期間,我得知了讓鄉野文化研究人員最為好奇、也最想解開的謎樣村莊。」
  「『雨國』。」呈浩臉色鐵青的接著說出。
  「可是,老師並沒有等到我從高中畢業,就在那時失蹤了,而且是在他最想要前往與探索的地點。
  其實那時候我心中悲喜參半,心情十分複雜,畢竟那是他一直以來想要深入研究的村莊,但卻在那裡從此失蹤,一想到此我並不覺得這是他所樂見的結果,可是我不是他,根本無法以外在的角度來判斷這一切。」
  羽晴點點頭,雖然許多人不斷說自己能夠體諒當事人感受,但也有可能根本沒有經歷過,卻硬要冠冕堂皇打自身想法強加在他人身上,下指導棋似的指引迷津,或許有某些程度的效果,也可以藉由應用說法跟一些人產生共鳴,但如果你真的完全只是以說服為目的的話,單純不過就是個偽善者罷了。
  「高中畢業後,我也順利進到范余老師曾待過的那間大學,以研究所的目標邁進,這除了是我自己的理想外,也想要在其中找到導致老師失蹤的原因,還有『雨國』的真實面貌。而在大三那年,我遇見了兩個男孩──玉祈還有你。」霖用溫柔的眼神凝視鳴桂,雖然夾雜著哀傷,但可以看出她也很慶幸有這段美好的回憶。
  「然後正如我一開始所說的,大學畢業後我進到麻生老師的研究室,也在那時得知原來他就是當年跟著范余老師前往『雨國』的日本好友。」
  「命運跟概率嗎……」呈浩感嘆道。
  「而我跟這兩個男孩的感情逐漸深厚,最後因為情感跨過界線的關係,讓我們三人間的相處,埋入了不安定的伏筆。」霖一邊說道,同時輕輕推開鳴桂抓住她的雙手,然後掙扎的閉上眼睛搖頭:「鳴桂……到現在,我還是只能跟你說聲……對不起。」
  「霖……」萎靡之男的不捨與難過全寫在臉上,一旁的兩人看到這一幕不禁有點不忍。
  「羽晴小姐,我選擇了你哥哥。」空靈女子將目光轉至羽晴身上。「應該說,也算是我向他告白的。」
  羽晴見此情況,頓時感到有些尷尬,好像被告白的對象變成了自己。
  「可是我卻也在幾年後,遭遇一場車禍,在那場意外中死去了,這一點我很清楚。」
  「霖小姐……」羽晴其實一直以來都對死後的世界,不,應該說所有人都對那個世界感到好奇,但此時似乎不太適合討論這個話題,內心只要了解有這段過程就夠了。
  「死後的世界讓人感到絕望、冰冷、黑暗還有孤單,彷彿靈魂變成一抹看不見的雲煙,在永夜世界中浮游著,直到最後一絲意識被不知名的虛空吃抹殆盡為止。」
  霖根據自己過往經驗做出大致描述,一旁眾人大概也了解,這種感覺其實連當事人都無法完整形容,那死後幾分鐘的抽象體驗。就跟不存在任何空間的事物一樣,抽象且不現實,人是無法將這樣的要素轉換成親身體驗,熟記那樣的感覺的。
  所以,能做的也就是「聽」,然後「了解」,一種形式上的想像體驗罷了。
  「最後在我重新睜開雙眼回到這世界時,是在一場急驟的大雨裡。我躺在冰冷濕漉的懸崖邊,仰望灰黑色烏雲,身旁被一大片鮮血染紅,還有躺在我身旁的──鳴桂。」霖情緒中彷彿還留有當時的訝異,接著又繼續用懷念的口吻述說:「在那時我的記憶一鼓腦兒,瞬間全部灌入腦袋,就像電腦重啟的前置動作,那時我也明白,為什麼鳴桂與我會躺在這座染血的斷頭台邊,身旁隔著的就是漆黑深淵。畢竟,在我去世前,也曾經研究過『雨國』的古老祭典──獻首祭,只是並不完全就是了。」
  「那……那哥哥呢?」羽晴的語氣在發抖,不知為何,她有種兄長完全被置身事外的感覺。
  「霖,一開始提議要利用『獻首祭』召回妳的人,其實不是我……」萎靡之男的話,重新抓回心愛之人的目光。
  但他所收到的回應卻也出乎他的意料。
  「我知道。」
  「妳知道?」現場三人一時不解,因為依照這種情況,霖是不可能得知玉祈心中的決意的,不過在掃過她脖子上的傷痕後,又暗自揣測有令人出乎意料的發展。
 
  眾人,屏息以待。
 
  「因為在你離去後,我在村內遇見了玉祈。」霖用很平靜的口吻緩緩說出,可是這番話卻震驚了在場所有人。
  「哥哥……他還活著?」羽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隨即馬上朝鳴桂投以責怪的眼神。
  「不……不可能,玉祈他怎麼可能還活著?」此時換成萎靡之男全身開始發抖,直接站起身來,這個事實彷彿對他造成不小衝擊。
  「是真的……,那是在你離開後的第三年吧!我在村中偶遇到他,但是他的脖子上卻也有一道『獻首祭』留下的傷疤,而玉祈確實有跟我提到,一開始他就打算利用這個祭典讓我復活,從此留在這裡生活,可是他最後後悔了。」
  萎靡之男此時背對著所有人,表情埋入陰影處,讓人無法得知他的情緒。
  「然後呢?」羽晴感覺事情有些古怪,落坐至床沿,繼續聽著霖說道。
 
  到底哪方是真的,哪方是假的?
 
  「玉祈他說,他有參予儀式,並且成功召回了我,但也因為這樣讓他後悔且清醒了,並且在那時才意識到『亡者,是不能再重新回到這個世界』的禁忌事實,因為這是大自然的循環法則,也是生命最終的真理,他在遇見我後不斷自責,但卻無力挽回,只能將自己藏匿在村中,設想如何阻止那個『結果』的到來。」霖眼框有點泛紅,羽晴可以了解哥哥最後為何選擇留在「雨國」的原因,因為總是考慮別人的個性,就是他最大的優點也是缺點。
  可是那個「結果」到底又是什麼?是否是現在自己與好友身陷其中的主要原因?
  
  某人……想要開啟「咎首」嗎?
 
  「鳴桂,這個事實對你來說可能很殘酷,但遲早你都是要知道的,所以你真的只能鼓起勇氣面對。」虛弱少女轉頭躲在陰影中的男子,彷彿心靈喊話的情結。
  「說吧!其實我大概猜得到妳想要說什麼……」細小的語句從黑暗穿透而出,外頭景色已經進入傍晚,太陽早已西沉。
  「最先召回我的人是鳴桂。」羽晴與呈浩聞聽後,想到鳴桂一開始似乎也如此提及,但接下來的話更是讓他們記憶中的答案,再次受到動搖。
  「玉祈在發現鳴桂舉行儀式得到那個『結果』後,最後又犧牲自己……召回了他,然而那時卻早已經發生無法挽回局面。」霖聲淚俱下的抓住自己胸口難受的說:「因為鳴桂所引發的那個『結果』,就是召回的人──並不只有我。」
  「什麼……意思?」羽晴跟呈浩嚥下口水,目不轉睛並全神貫注,周遭氣氛彷彿也隨之凍結。
 
  「是一名……身穿紅色衣服,全身被黑暗給覆蓋的女人。她趴在我身上,跟著我回到了人世!」
 
  毛骨悚然的氛圍,瞬間在尚未點燈的房間裡展開,紅衣女人的真實身分,正一點一滴的被揭開。
 
  就在此時,房間裡的電話突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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