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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肆:「逃亡者」
 
  雨,沒有停過。
  全身早已溼透的男人在泥濘不堪的泥土地上不斷奔跑,步伐相當凌亂,並且用派不上什麼用場的雙眼不斷環視,心中還夾雜著恐懼頻頻回頭。
 
  他在躲避。
 
  或許那是一開始促使他邁開急促腳步的原因,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後,男人開始懷疑,說不定他現在是想逃離這場雨,即使不斷逃亡過程中,隱約有個令他絕望的答案持續掠過腦海。
 
  不可能。
 
  他喘著大氣,搞不懂自己的意識究竟是模糊還是清楚,天空被一大塊黑色布料覆蓋,眼前的能見度接近零,無盡的雨幕讓自己有持續在原地奔跑的錯覺。
  從開始拔腿狂奔,到現在不知道第幾天了,應該說,自始自終都呈現驟雨的天氣,根本沒有白天黑夜之分,生理時鐘彷彿不是隨時間行走,而取決於人體的疲累程度,矛盾的是他卻沒辦法停下來休息。
  每個地方的景色都很相似,不是一間間廢墟,就是人去樓空的房舍,附近的稻田與作物、屋中的餐桌跟桌椅,不難看出這裡在不久前,還曾經有人活動的跡象,可是男人還是有一種到了異世界的錯亂感。
 
  「這裡是哪裡?這個國家的百慕達嗎?」
 
  男人不停自問,但不管到哪也無法找到能解開這疑問的線索,如同一開始自己就在雨中打轉,就連建築物也失去它可以當作地標的功用,更不用說這座村莊裡,到底是不是有住人,不,至少可以肯定,現在此地就只有他一人在!
 
  他已經不太記得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裡,或許說,他根本不清楚自己是被什麼「東西」給帶進來的。只能回想到,在昏過去前所見到的那塊匾額,那座老舊的門庭建築,還有破舊木製匾額上頭所刻的那個名字──雨降庭。
 
  然而,他心裡其實隱約能猜出,究竟是什麼「東西」帶他進入這裡的。以他前不久的經驗,還有最近偵辦案件的種種驚悚體驗,很快在腦海中找到答案。
 
  那就是,在那個時候,附著在屍體上的「鬼」將他拉進這裡的!
 
  男人一個轉身進入沒有人跡的屋內,隨手抓起桌上還殘留的食物,迅速將自己藏入最靠裡側房間內的床底下,而他間接發現該處竟然還有一道暗門,便順水推舟的打開小門,進到幾乎密不透光的隱密隔間中。
  不見五指的恐懼伴隨只有雨聲的氛圍,一點一滴啃食他的勇氣,但總比不斷在雨中無頭蒼蠅般逃跑來得好。
  他咬了一口麵包,繼續回想自己初來這裡的情境。
 
  沒錯!他很確定自己是被帶來的,相信在他眼前的「她」也可以幫他作證吧?
  可是,重點就在於,為什麼是他?
 
  男人是一名刑警,因為偵辦最近震驚社會的一起殘忍命案,讓他遭遇諸多靈異現象。
  有人在他面前活生生的被折磨致死,更有「那個世界」的鬼怪,直接在他面前出現,最後就連自己也被捲入其中,還差點無法脫身。
  一想到自己因為這起命案失蹤,或有可能已經失去性命的部下,就讓他心痛難耐,不過事件最終還是得到了解決,而且就在那道門庭前的不遠處完結。
 
  「但是,真的結束了嗎?」
 
  他捫心自問,心裡的答案好壞參半,他可能也不清楚命案至此為止,是不是告一段落,但現在可以確定,誤入這裡的困境才正要開始,而且帶他來的絕對是比那起命案還棘手的「異世之物」。
  可是,問題來了,一直到剛剛還追在自己後方的那群人,究竟又是什麼?
  莫非是從這座村莊裡消失的全部村人?但是,人類會不斷做出那樣的動作嗎?
 
  嘴巴裡不斷唸著囈語,看見自己就像發現食物般的眼神,全身上下被漆黑與血紅的黏稠物給覆蓋,走路搖搖晃晃,手裡還拿著繩子與武器,這是這座村莊歡迎觀光客的特別方式?
 
  不對,第一,他不是觀光客,更有可能是被送到這裡的食物或祭品,因為他隱約從那些人口中聽到「雨,祭品……沒有時間之類」的用句與名詞。
  第二,他們極有可能就是這裡的居民,只是發現他當下就變成另外一種恐怖模樣,又或許,住在這裡的居民本身就不是「人」,在經歷那起命案後,他確信後者條件符合的機率高達九成以上。
  第三,他們很危險。
 
  「我是祭品嗎?這陣子選祭品是用這種隨機擄人?」刑警再次咬下麵包,接著繼續思考。
 
  帶他來這裡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這座鬼村莊到底又是怎麼回事?那些人真的是徘徊在村裡的鬼怪嗎?還有所謂的「祭品」又代表什麼?
 
  「祭品不就代表我嗎?」
 
  碰!
  刑警一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響嚇了一跳,連咀嚼食物的動作也迅速停下來,就像玩木頭人的孩子,他的心臟往下一沉,全身緊繃並留意外頭狀況。
  看來那群「村人」已經找到這來了。
  這時男人才想到自己在慌忙進入屋內時還順手關上門,在這種情況下是極度不自然的,所謂有做出完美的防護,才更顯得可疑,身為刑警的他於情急下竟然忽略這一重點,該舉動無非是引狼入室,但也有可能村內的屋子現在都沒有關上門才會顯得突兀。
 
  老舊房舍的木製地板,不斷嘎嘎作響,腳步越來越近,根據聽到的聲音來判斷,人數應該不多,頂多就只有二至三人,但也有可能是對方放輕腳步,讓耳朵產生錯覺。
  刑警提心吊膽,再次暗罵自己的配槍早已掉在外頭樹林內,也想起還在那場雨中的「她」。
  那名女孩現在不知道怎樣了,會不會也跟自己一樣被帶進這裡,遭那群古怪的村人抓走了呢?但這有可能嗎?
 
  那名女孩,也不是人類啊!
 
  刷──
  男人面前的隔間小門瞬間被拉開,神經緊繃到極點的刑警立刻揮出拳頭,想做最後的垂死掙扎,可是這一拳卻在半空中硬生停下。
 
  「妳……」男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用目光打量來者,而對方發出一聲小小尖叫,整個人跌坐在地板上。
  一名全身上下只披著一大條沾滿髒污的浴巾,頭髮貼在臉上顯得狼狽且錯愕的女孩,此時正用同樣的神情注視自己,接著左顧右盼後對著刑警問道:「你……你是?」
  「我才想問妳吧!妳是村民?還是……真的活人?」男人知道這個問題有點蠢,可是目前身處混亂的情況,他也只能用這種曖昧模糊的用詞提問了。
  女孩點點頭,然後回問:「你也是受害者嗎?」
  「對吧……」刑警一想到自己的遭遇,心裡只能得出這個最佳解答,看來對方也跟自己一樣,莫名奇妙的被帶到這裡嗎?
  「妳也是突然被帶到這裡的嗎?」
  女孩歪了一下頭,然後一臉複雜的說:「可能是……受到牽連,這還牽扯到我朋友之類的……哎呀!反正就是整個大混亂!」
  刑警瞬間愣住望著來者,心想果然是天涯淪落人,不然早就整理出大概頭緒了,至於究竟是什麼故事,還是先讓她進來避難再問吧。
  「被追著嗎?」
  「嗯!」女孩點頭,回想到自己剛剛的遭遇又急了起來,回頭張望一會兒後趴下:「看來你也是吧?我是無路可逃才跑進這裡的,不然我現在應該已經變成祭品了。」
  「妳也是祭品嗎?」刑警錯愕驚呼,臉上的表情隨即糾結。
  女孩皺眉後,嘆了一口氣:「你的表情好像在說『我終於有伴了』……」
  「不、不!小姐,妳疑心病也太重了吧?但現在可以看出,他們需要的祭品不只一個,好像是什麼雨……什麼的祭品。」刑警描述著模糊的記憶。
  「啊!我是『霧降町』的祭品!」女孩像想到什麼似的開口:「我前不久才用電話跟我朋友取得聯繫,多少知道了些資訊,這座村莊好像要舉辦什麼儀式,所以需要我們這些活人當祭品。」
  隔間裡的男人心頭一緊,問道:「妳有跟外頭取得聯繫?而且妳朋友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對啊!也可以說是她最先被捲入事件中的。這座村莊叫做『雨國』,而那個儀式叫做『獻首祭』,反正內容相當的驚悚,絕對不是什麼夏日祭典。」女孩語氣些微顫抖的說。
  「我想也是如此,依字面來看,項上人頭應該是他們的目的,而且還偏好活人,真是什麼人都有。」刑警一臉無奈。
  「大哥,你不知道『雨國』嗎?」女孩見男人在聽到這大名鼎鼎,足以代表恐怖的村名竟然還如此冷靜,不禁有點不敢置信。
  「傳說中的『雨國』?沒想到這個地方真的存在?」
  「大哥,你反應有點慢半拍……而且會沉溺在自己的思路中。所以你確定這個地方真的安全?你門關著,不就代表你在這裡嗎?」女孩一語道破刑警的重大失誤,讓他身子猛然一震。
  「呃……這說來話長。我也不知道這裡安不安全,但總比在大雨中奔跑,最後跌落山溝來得好,我應該會在這躲一下。」
  外頭的聲響突然變得吵雜,有規律的驟雨節奏穿插入另外的聲音,兩人在聽聞用眼神交換思緒,女孩趕緊躲入床底下的暗門,刷的一聲用力關上。
  「小姐,妳大門沒關,他們等一下闖進來怎麼辦?」刑警在黑暗中驚訝道,但卻只收到對方的冷言回應。「剛剛不是說了?這樣會讓他們更容易找到我們。」
  腳步聲再度襲來,小空間內的壅塞迫使男人緊靠到一旁,接著在觸擊到牆壁同時感到一絲古怪。
  「這隔間……是中空的?」
  「中空?」女孩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一邊豎起耳朵仔細留意外頭狀況。
  刑警輕敲後方的牆壁後,接著又說:「莫非這裡頭還有通道?」
  「解謎遊戲嗎?我只知道等下要一鼓作氣的往外衝,因為聲響越來越近了。」女孩語氣變得急促,因為外頭的腳步聲此時已經緊臨床邊,一想到對方是否正趴在地上望著這裡,就讓她感到毛骨悚然。
  刑警不斷小心的用腳踢向後方牆壁,最後在黑暗中傳來木頭碎裂的聲音,聽到他好像輕喊了什麼後,女孩感覺到裡頭的空間變大了。察覺異樣的她趕緊回頭才發現方才還在自己身旁的男人,在那聲碎裂出現後,整個人消失了!
  「喂!你在哪?」
  就在女孩急忙於黑暗中搜尋男人時,她前方的頓時透進潮濕的氣味與微弱光線,暗門再度被打開了!
 
  下一秒,驟雨聲瞬間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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