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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拾柒:拂霜()──「風門垂降」

 

  「進入『雨國』後只能有一小時的停留時間,我們必須在這期限內找出『失落兵器』,並進行毀壞。」國家最高領導人用一口流利的英文,開始解釋任務流程,這讓英文程度不是很好的周警官聽得有點吃力,這也同時讓他曉得,原來自己其中一位下屬的語言能力超乎自己想像。

  「范晨,你現在又是什麼意思?這可跟當初在飯店,你跟我們所提的『二次埋葬』計畫的內容完全不一樣!要是一開始就決定要將運輸機抹消掉,那眾人又何必冒險進入村子?」

  刑警有種被出賣的感覺。眼前這名男人即使已經表明,自己將埋葬「雨國」的立場,但總令人懷疑,是不是藏有另一層陰謀,有著料想不及的可怕劇本。

  其中最令他們在意的,莫過於范晨始終不肯公開的「第三項執行命令」。一行三人暗自在內心揣測,最後那道關鍵命令,絕對是覆蓋在前兩項下,足以扭轉整個情勢的陰謀。

  但是,目前他們又不得不依賴政府的力量來平息一切。

  即使一向基於科學辦案的警察們,破例接受鄉野研究學者口中所提出,將會有位「命定之人」可平息所有災禍,可是未來始終無法捉摸。在學校他們已見識過范鶴的強大力量,那位在他們眼中的嬌小女孩,真的可以戰勝已經活了千年,卻喪失自我被亡靈操控,仍持有匹敵鬼神能力的女人嗎?

  范晨雖然也是平凡人,但憑他過去與范鶴的關係,相信只要挾著這點,所有一切仍有轉圜餘地。更何況在這個現世,他是坐擁最高權力的國家領導者,勝算感覺又大了些,如同面對挾持人質或自殺者,藉助其親人與朋友喊話,多少可達到扭轉情勢的效果,所以就算他們認為眼前這男人是隻老狐狸,但還是只能先照他的計畫走,不,是與強國私下聯合的極秘計畫。

  然而,周警官內心也不斷出現范晨到底能不能信任這個問題。而且,令他顧慮的還不只這點。

  因為對方使用的是外語,意味這些話不只是說給他們聽。如果這裡所有人一開始就知道「SB」計畫,即使不是細部,只有大略的內容,也能明白此時他說出的這段話,完全是跟內容八竿子打不著的,為何他們仍如此鎮定的坐在位置上,猶如被催眠般望著范晨?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范晨背對著刑警三人,一腳將躺在地上的中彈傷者踢至一旁,機艙內隨即傳來痛苦哀嚎,鮮血因運輸機航行角度,不停改變它流淌的方向。

  「你別太過份了!即使他們是準備用來當作『開門』祭品的死刑犯,也不許你這樣踐踏他們的尊嚴!」周警官一見這個荒唐舉動,馬上站起身指責總統,把剛剛還在腦海中的顧慮丟到九霄雲外。

  可是,換來的回應卻是觀眾們的冷眼旁觀,隨即對面軍人不停用訕笑口吻講著外語,令他感到莫大壓力,彷彿站起身來阻止的人才是錯誤的。

  「夠了夠了!」范晨舉起雙手安撫身後的外國人,在清了清喉嚨後,悠哉跨過死刑犯走到刑警面前,笑著問:「身為刑警的你,若是看到自己家人被這人渣所殺,你還可以冠冕堂皇的說出這些話嗎?想必你自己是最明白的,剝奪死者生命的犯罪者,是最沒資格談什麼人權的,而且,他們本來就全都是今天預定要被處死的死刑犯。所以你能看出他們雖為同一國家的人,但身上裝備卻有所不同。」

  男人說得沒錯,這點從一開始他們也注意到了。

  坐在他們對面的若干人等,是一群全副武裝,身前放有鋼盔、身穿迷彩軍服,旁邊還擺放長槍的男性,所以他們很快就相信這架運輸機上的乘客,如范晨所提到的計畫,是準備前往「雨國」執行祕密任務的美國大兵。

  然而,坐在他們身旁還有被槍擊倒在地上,皆是有著不修邊幅外表,只是穿著類似迷彩服服裝,身上並沒有任何裝備的人。在聽聞范晨述說的任務後,才知道原來他們都是準備被用來「開門」,血祭給「雨國」的死刑犯。

  但奇怪的是,這群死刑犯身上並沒有任何拘束具,意思說,他們隨時可以用敏捷的身手脅持飛機,或搶過對面那群大兵的武器,可是他們從一開始就像小孩般乖乖聽話,始終沒有吭聲,除非是真的懼怕自己會提早死在機上,不然以人的行為實在是不合理。

  當一個人知道自己將被當成祭品殺死,真的能如此冷靜嗎?

  「既然你不回答我的問題,那就回到剛才我所說的……」

  「你是指,在我們打開『門』空降村子後,必須在一小時內回到機上,並且炸毀遺落在深淵的運輸機嗎?」周警官精明的下屬敏鑫打斷對方接續道。

  「沒錯!但這始終是最不得已的狀況,我可沒忘記他們派人來這裡的目的是要做什麼。」范晨嗤之以鼻。

  「不過,既然我們一開始就知道深淵在哪個位置,直接空投炸彈不是更快的辦法?」

  「不,不對!」周警官突然像是想到什麼般的恍然大悟,雙眼睜得老大望向眼前的總統先生。

  「難道他們……已經被抓到儀式舉行地點,同樣是運輸機墜落之地,所謂村子核心處的『黃泉深淵』旁了嗎?」

  「依照我對『落償』的記憶,范鶴可能已經完成『重生』計畫了。」范晨面向不斷被雨沖刷的運輸機窗戶,語氣轉為嚴肅。「『雨國』的氣場已經改變……雨,停了!」

  周警官聞言後,立刻俯瞰下方風景。

  如范晨所言,他們目前所在的空域,大雨遽然停歇,運輸機開始在上空盤旋,可是也因如此,他們才又目擊到使人感到不敢置信的景象。

 

  像是有人將大雨分割開來一樣,也如同來到颱風眼,此時他們盤旋的空域天象,僅有厚重雲層卻沒有降雨的情景。猶如有誰在他們頭頂上開啟一把巨大雨傘,讓雨水不斷自圓形傘緣流瀉而下,運輸機就這樣盤旋在環繞四周的大雨瀑布中央。

  「神蹟出現了嗎?」小郭張開嘴巴,發出不敢置信的讚嘆,趕緊拿出手機準備拍照。

  「如果根據成兆程的說法,你口中的『落償』應該是儀式失敗,所引發以『雨國』為中心,亡靈蟬食週遭村落的可怕災難吧?」周警官轉過身,剛好與國家領導人四目相接。

  「不對,現在不管是范鶴或村子,都跟以前不同了。沒錯,若是以之前我對『落償』的認知,周圍數百里內的活人跟村子,絕對會全葬送在黑色洪流之中,這同時也是附著在范鶴身上的『她』的目的。想必現在的情況,一定也令她十分苦惱吧!」

  「你這傢伙最好把話一次說清楚!」周警官抓住范晨衣領,性子漸漸暗耐不住,因為他感覺自己從一開始就被眼前這男人耍著玩,如今若不了解真相,他肯定是嚥不下這口氣的。

  「『雨國』在千年前,因為我的死、范鶴的崩潰,曾經引發過一次『大落償』,可是卻被麻生一族的四名後人給阻止了。即使當時我的靈魂仍在黃泉,但仍知道這個訊息。自那時候開始,村子被四道門封印住出口,變成須完成開門條件,才會出現進入村莊的通道。

  然而,用盡力氣的他們,卻無法再將范鶴關回『二十一殮堂』,只能把村子當成大型監牢,暫時封印住她。只是『她』最後仍找到方法逃出村子,開始找尋能夠喚回力量的方法。邂逅白蓮方、第三次費城實驗後,重新進行了時空倒流,所以我才得以在這個現世轉生為總統。」

  周警官看見男人臉上的得意神情,將他推至一旁,惡狠狠瞪著。

  「所以我猜想,現在我們所見的奇妙景象,除了范鶴拿回力量,再次引起『落償』,卻仍被四道封印門阻止外,沒有其他可能了。不過同時也說明了一件事,這次『雨國』事件的所有人,應該都已經成為儀式的祭品了吧?」

  「若你真的這樣認為,為何仍下達需進入村子回收兵器,而不是空投炸彈毀掉一切呢?」周警官簡直氣急敗壞,然而下一秒,他得知對方與他的想法巧妙的重疊。

  「我也是這麼想的周警官。」

  鐵血刑警有點訝異之餘,沒好氣的開口:「你仍相信他們還活著嗎?這豈不是跟你剛剛說的話自相矛盾?」

  只見元首輕笑一聲,隨即恢復令人摸不著頭緒的笑臉:「我是想……救出那個已經『迷失』的她,其他人老實說我根本不太在意。」

  周警官不待對方解釋,很快就了解到語中涵義,雖然他猜不透這男人的真正意圖,但似乎唯獨現在他所說的這一點,是他們仍然可以去相信的。

 

  超乎千年的……思念嗎?

 

  范鶴如果沒有經歷那些慘痛的過去,或許這名男人也不會來到這裡,跟我們述說在上一次現世所發生的一切了,看來還是能試著相信他嗎?

  即使,現在開始他們將付出許多代價,染紅這片土地。

  地面上,是一片荒蕪且被土石流覆蓋的山谷,傳說中的「黃泉之村」真的會就此現出它的真面目,迎接即將降臨在自己身上的結局,還是將絕望傾巢而出,吞噬人類所居住世界。

  一份情感,真的能使這片荒蕪之地,重新恢復生機嗎?

  「一個小時之內,你們找回『費城實驗03』裡的核心機器,若時間來不及,就依照你們上級交付的最後手段毀滅它,這樣我們國家也不會得到你們的秘密了。A小隊循著最後運輸機的發訊地點,空降後往該地前進。B小隊探索周邊,找尋可能生還的人,依照名單上的照片跟名字一一確認。」范晨恢復任務指揮官的身份,站在傭兵面前再次講述任務流程。

  「C隊執行『開門』計畫,留在機上,待最後門打開後將我們接回,實行空投炸彈的任務。記住!時間只有一小時!門的開啟時間也有限,所以我們一刻都不能等。」

  「意思說,我們也要從飛機跳傘到村子嗎?門真的會從空中打開嗎?」小郭神色緊張望著身旁同事還有上司,一邊穿著降落傘裝。

  然而,周警官仍一臉若有所思緊盯范晨,眼前男人就如同隨時都會逃跑的罪犯。

  不過,他會有這些舉動,可能正因心中仍有些困惑,從范晨剛才那席話中,使他想要再次探求其中的答案。

  眾人著裝完畢自座位上站起,一同將臉朝向慢慢開啟的機艙門,而站在最前方的是一眾即將犧牲,被蒙上眼睛的死刑犯。沉重且急促的呼吸伴隨自艙門吹入的亂流充滿整個機艙,三名刑警的心臟也因此跟著加快。

  范晨站在後方位置,遞給三人一些補給跟武器裝備,是任務發起人同時也是參予人的他,身上穿的衣裝卻是正式西裝、風鏡及槍械,不斷變換角度的光影使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周警官心想:若以身份來說,身為總統的范晨自始自終是不用參予這項任務的。但他卻也不可或缺,是充滿矛盾的立場。

  范晨真的只是依循自身潛藏多年的思念,想找回心愛之人的迷途之心嗎?還是另有其他目的?最後那番話中所藏的謎底,到底又是什麼?

  第三條任務主旨到底又是什麼?難道是屬他的個人私慾,也就是救出范鶴的手段?看來他的雙眼,從現在開始一刻都不能離開對方,同時,他也沒忘記,自己來到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除了救出原本就不該存在於此的黃羽晴等人,還有……

 

  一名失蹤多月,同為刑警的前輩。

 

  霎那間,煙硝味瀰漫空氣中,火光四起,鮮血因強風吹拂關係,噴濺在部分人身上,一道道黑影沒有哀號、沒了氣息,像被推往深淵的人偶一一消失在艙門盡頭,接著夾雜霜氣的寒冷溫度竄入毛細孔內,而某個人在這時悄悄露出神祕笑臉……

  「出現了嗎?」范晨拉下風鏡,快步隨士兵們跑向艙門邊緣,周警官見狀趕緊催促下屬跟上,在狂風即將吞噬他們之前,那句猶如在耳邊呢喃的低語,清晰傳入刑警耳內。

 

  「一切……如我所料。」

  下一秒,腳下騰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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