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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拾參)、「殘宴的邀約」

 

  最近,小晴的情況越來越嚴重,自三天前,她就沒有再動過母親準備的飯菜,這段期間,她一直被深鎖在奶奶房間中,那是奶奶生前所設立的結界,雙親與我所認為的「獻祭的房間」。

  而父親在小晴那天夜裡陷入失控與異常後,就立即跟公司請假,動身尋找那天他所提到,過去透過奶奶與他們,我們才得以安然度過這些歲月的幫手。

  根據母親後來的說明,指出奶奶過去所生活的地方,是位於我國中央山區,某座無法被找到的隱密村莊,也就是妹妹失控那天夜裡,父親所提到的「范家村」。

  也因為范家村的背景與殘忍儀式,加上聽聞之人在知道該村儀式後,像著了魔一樣前往找尋,所以多年來,奶奶只對他們說過,並叮嚀是為了之後她的行事方便,才會做事前說明,而父親第一次聽聞是在年紀還小時,母親則是嫁過來後,某天又與父親重新聽奶奶訴說這段往事。

  不過兩人一直都是採半信半疑的態度,即使知道奶奶常會在房間裡有奇怪的舉止,但若非親身經歷,他們也實在很難說服自己那座村子實際存在,還有如同神怪小說般的情節。

  諷刺的是,在戒嚴解除後,范家村卻像有人刻意傳播一樣,開始出現流傳在坊間,之後也被譽為「可從地圖找到,但卻無法到達的神祕村莊」,最後我也是在與鳴桂等人親自歷經「雨國」事件後,才發現原來一連串隨命運安排的布局,全都出自於上一個千年前,就潛伏在范家村的極其兇惡的意識,也是想要透過奶奶房間通道,企圖讓小晴成為自己來到現世容器,集所有一切怨靈負面能量與慾望的「虛物」。

  不過,這些記憶在我小時候歷經過妹妹被關入奶奶房間,與自己親身碰上那個虛物潛伏到住家後,就隨奶奶留下的咒法而被封印了,直到遇見了麻生教授以及霖的死,才被重新喚醒,而那個時候,也是虛物逐漸找回自己力量的時候。

  就是它屢次透過夢境與暗示,喚回了我這段記憶,致使我也踏上前往雨國的道路。當然,我不否認如母親所說,因為雨國那令人嚮往,能實現人類避開死亡,最原始、根本,甚至後來不斷被包裝美化的慾望。

 

  長生不老,以及喚回死者。

 

  也因此,若奶奶當初沒有離開范家村,那麼就會因麻生稻雲的咒術,隨村內人困在無限的輪迴牢籠中。

  范家村的人會在那裡出生、在那裡死去,接著又從那裡出生,然後死去,這樣的無限循環,說明仙道為避免黃泉入口大開,使得現實淪為生死界線模糊地帶,實以大義的殘忍,如同背負代價才能換來欲得到之物,即使對於被犧牲者是多麼不公平。

  然而,在村子一次毀滅之餘,奶奶被潛伏黃泉之中,擁有來自異國特殊血族能力的少女救起,並間接得到了一本奇書還有與其相同的能力,這也是奶奶在離開范家村後,為何仍有控制黃泉暗道力量的原因。

  不過,奶奶離開村子也伴隨其需背負的責任與代價,也就是她必須鎮守現世其中一條可能演變成巨大黃泉裂谷的暗道,這是少女給予她力量的代價,而這條暗道就是我們所居住的地方。

  那名少女,在我歷經雨國事件後,才知道其為隨蒔眠村一起被轉移到范家村,不眠一族的少女,麻生鏡,她同時也是麻生一族的後裔,麻生博史教授的祖先。

  在此之前,父親跟母親也不知道她的姓名,因為奶奶並不想透露太多自己的過往,認為兩人只需知道某些部分,就能理解她接下來要做的事了。

  而我在這段小晴被關在奶奶房間期間,也從母親那聽到一件有關奶奶曾經提過,也就是父親所說,奶奶跟即將被他找來幫忙的「那些人」的淵源。

 

  「你奶奶在你爸還沒出生前就來到這裡了,這裡就是麻生鏡口中所提到現世中,其中一條可能演變成像范家村中黃泉入口的暗道。這個國家有不少人繼承不眠一族的血脈,來到這裡的不眠一族,不單只有蒔眠村中的麻生後人,也就是說,擁有『不眠』力量的人,不限定於特定血脈或親族,這也是你奶奶出走到現世來後才得知的,想必這是生在封閉村莊過去的她與麻生鏡都不會想像到的事。」

  我與母親坐在客廳,聽著情緒不穩定將臉埋入雙掌中的她如此說道。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這裡,不過也間接得知這棟房子過去屋主是名富商後代,而且一名隨他回國,長得像漂亮人偶名叫瑪莉的女性,作為他的妻子也住在這裡。」

  小時候的我聽到這段話時,只覺得是一段古老的故事,不過如今想來確實能嗅出話中端倪,因為富商的妻子似乎比身為屋主的他還被廣為人知,接著,母親的話也說明為何如此。

  「聽說,打開存在於這棟房子所在處黃泉暗道的人,就是這名叫做瑪莉的女子,或許該說……街坊鄰居都流傳是她蠱惑屋主,迫其與自己自盡,藉此打開了這條暗道。

  而現在爸爸要找來的那些人,正是那時你奶奶初到此處,一起協助她施予封印暗道咒法,身在這個國家西南方小島的島民,也同為擁有不眠一族能力的祭司,那座島也是這個國家四大黃泉裂谷之一的源頭,名為『夢瓏島』。」

  年幼的我聽完這段話後,除了解開心中對父親的話的疑惑,似乎也間接得到驚人的訊息。而母親的話,也在我進入鄉野研究室後,從古老文獻與不少資料中得到驗證,不過當下最引起我們注意,就屬麻生教授最在意的「雨國」,那也是他唯一親身參與的實際體驗。

  麻生教授沒有說過對於剩餘的三座黃泉裂谷,自己是抱持什麼樣的態度,又或者有機會也會像之前一樣親自前往,因為在那之前,我就已跟鳴桂闖入雨國,而我更是村中待上很長一段時間,接著就是親耳得到教授的死訊。

 

  就這樣,在小晴被關入奶奶房間的兩週後,父親終於找到了當初與奶奶設立結界,來自夢瓏島的居民,而在此之前,小晴已經不吃不喝一個禮拜,這段期間也是我與母親最為痛苦的日子。

  即使知道小晴可能被附身,但我們仍嘗試讓她進食,最後數度發現她會將食物吐出,並如同看待仇人般瞪視我們後,我們決定至少讓她可以喝下水。

  雖然在兩人合力架住如同野獸掙扎,五官扭曲完全變了一個人的她,勉強能讓她張口,但從幾次看到她覆蓋在長髮下灰白臉上顯現出,睜大眼睛的恐怖微笑,一股惡寒總會讓我跟母親寒顫到幾乎無法動彈,最後只得連滾帶爬逃出房間。

  不過,似乎如父親所說的一樣,即使那股力量能夠來到奶奶房間,時而出現在屋子每處角落騷擾我們,但小晴似乎是它目前最想突破的阻礙,只是似乎仍無法穩定的控制小晴,更別說經由她現出自己的真面目。

  當然,我們也不希望它顯現出本來的樣貌,光是那股惡寒所帶來的衝擊,就幾乎使人全身癱軟、精神渙散,實在難以想像那股力量若真的突破防線,會帶給我們什麼樣的傷害。

  然而,它被困在小晴身體中越久,自然對小晴而言是更大的傷害。母親則猜測之所以讓我們能夠讓小晴喝下水,也只是為了自己的目的,得暫時讓她活著,一想到這,母親就又會不自主的流下淚來。

  不過,終於父親帶著他們回來了,而且還帶來了另外兩名意外之人。

 

  「從那時候到現在已經六十多年了啊……沒想到我能夠活到這個時候。」

  那是一對老夫妻,聽他們自我介紹中瞭解到,他們正是奶奶託付奇書《搔耳》的保管人,過去曾經經營過一間專門在蒐集古怪事物與傳說故事的奇特店鋪,現在則交給自己的兒子經營。

  而父親也知道將奇書帶回這裡是個重要環節,因為奶奶過去就是透過麻生鏡的力量與留在書中的符文咒法,才得與其餘來自夢瓏島的祭司,壓制住黃泉暗道的騷動,而如今范家村裡的恐怖力量再次襲來,那當然也必須用到它。

  另外,來自夢瓏島的祭司有四位,不過,據父親所言,過去隨奶奶進行封印儀式的高達六位,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其中兩人可說都已經年事已高,另外兩位年輕人則是繼承祖代的衣缽,一問之下才知道夢瓏島至今還保留著鎮壓黃泉入口的傳統儀式。

  「夢瓏島的儀式不會比范家村好到哪裡,我只能把話說到這了。不過,慶幸的是,麻生稻雲並沒有對我們下達如此狠毒的詛咒,的確……那是名為守護,卻實際殘忍無比,對當地居民的詛咒,雖然最後成功消除我們島上災厄,多少也與他們的力量有關,不過這當中也必須謝謝他們夫妻倆帶著奇書前來。」其中一名夢瓏島祭司如此說道,只見他視力已不如從前,即使仔細端看,還是把身旁的同伴誤認為老夫婦的其中一人。

  而他所提到帶著奇書拯救夢瓏島的人,正是被託付書冊的老夫婦。

  「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不過那時候黃女士還未將《搔耳》託付給我們,算是我們臨時借到的吧?誰叫我們家老頭子就是對貴島的事物感到好奇,才這樣麻煩他人。」

  現為奇書主人之一的老婦人露出慈祥笑容,朝想要出言反駁的老先生大腿用力敲了一下。

  經過短暫寒暄與弔念奶奶之後,一行人終於來到獻祭的房間前。

  果不其然,不久眾人不約而同臉色鐵青,不過我留意到夢瓏島的年輕祭司,在進入我們住家後,就露出嗅到不對勁的神情。

  「真的要請你們拯救小女,我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父親這時候咬牙懇求祭司們的幫忙低下頭來,我鮮少見到他如此驚慌失措又無助的模樣。

  「雖然不算晚,但也不樂觀,這次的感覺明顯跟之前不同。」

  原本因為視力不佳,總是瞇起雙眼的老祭司,在從長衣袖中伸出手觸摸奶奶房間門煞那,面露吃驚並喃喃自語。

  「果然是想提前佔領『命定之人』這個容器嗎?」奇書保管者老先生緊張問道。

  此時現場氛圍開始趨於詭異,雖然外頭是多雲的天氣,但一股大雨欲來的溼氣充滿這個樓層。

  「估計已經得到足以讓它突破敏英結界的力量了。嗯?范家村的守護之人,范……鶴?」

  另一名來自夢瓏島的老祭司,在房門還未開啟之下,似乎透過門扉看出了房內情況,並且說出令我們感到詫異的話,而敏英正是奶奶的名字。

  「先把書帶過來!我們必須在今天把這件事給了結掉!」

  這時候,最初觸摸房門的老者,連忙要奇書保管者夫婦帶著書到門前,在讓他們將書交給兩名年輕祭司按壓在門上後,命我們所有人退至離他們數公尺遠的距離。

  接著我們聽到奶奶房間內傳來小晴尖叫的聲音,父親趕緊抓住激動的母親,沒多久,又是一道不斷提及我們,指出自己身體痛處的呼喊,豈料在這之後聲音又轉為狂笑,最後則是數以百計的男女老幼聲音夾雜在一起的喊叫,父親訝異到說出「那宛如是來自地獄的哀號。」

  過了約五分鐘後,淒厲的叫聲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陣天搖地動,其中一名老人要我們靠緊牆角,並說明這不是地震,之後在一道如同重物掉落地面的沉悶撞擊聲中結束搖晃。

  「結……結束了嗎?」

  我在搖晃結束後才回過神來,因為這一切對年幼的我來說相當沒有實感,我的精神仍處在感覺不可思議的漩渦中。

  不過眾位祭司沒有給予回應,他們先將書從門上撤下,然後緩緩開起房門,而原本該是熟悉的奶奶房間內部景象,此時卻完全變了個樣,我們一家人不禁因眼前畫面楞在原地。

 

  「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夢瓏島的祭司語氣平穩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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