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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引渡者

 

  雨勢仍在持續,方才的槍響像是驚醒南柯一夢的響鐘,令分局前的新聞媒體、警方攻堅部隊,甚至是透過鏡頭觀看這一切的全國國民,仍處在大夢初醒的混亂。

  窒息的氛圍沒有結束,它化成低鳴,正一點一滴地啃食所有人的靈魂。

  「快……快過去看一下情況!現場的醫護人員也過去了解一下!」

  特勤部隊指揮官大聲吆喝,聲音中帶有茫然及驚恐,接著幾名隊員才護送兩名現場待命的醫護人員前往莫名其妙出現在眾人面前,被精神失控的己方成員擊斃的屍體旁一探究竟。

  「大隊長!對象……確認死亡!」

  這聲既定事實的死亡宣告,正式讓現場緊繃情緒徹底潰堤。震攝後的表面短暫虛假,在眼見為憑的事實被宣告後,終於肆無忌憚摧殘所有生者的脆弱神經,首當其衝自然是剛才一時緊張,開槍射殺同仁的該名隊員。

  「啊啊啊啊──不、不是我!是那個女人──你們也看到了不是嗎?」

  宛如法庭上冤罪犯嫌的訴願,然而大雨中的旁觀者情緒更是處於混亂,一見對方已成手持槍械的精神失控人士,便開始往後退卻或閃避,就連周遭同伴也不敢大意,其中幾人更是蓄勢待發,準備向前制伏這名隊員。

  「你們剛才也有看見對吧?」

  「對……沒錯!攝影機也有錄下來!」

  「意思就是說,全國民眾都看到嗎?」

  「剛才的確不只那名同仁,我們也有看到一個女人!」

  「中隊長,我們不敢確定那到底是不是一個女人,總感覺是──」

  面對無法理解的情況,人類終究回歸原始本能,尋求能置身事外的安全感。而為了脫離這份恐懼的催化,人們先是下意識的行為閃避,接著恍然大悟般的開始用社會化語言自我說服、說服他人,因為這個時候成為異類,就會失去羊群的保護傘,首先支離破碎的便會是自己。

  而其中理所當然有人已察覺到,那突然出現在雨中站在所有人面前的「女人」,或許根本就不是活人。

  「孟欣,妳也看到了對吧?不,妳甚至比我們早感受到了!」

  張晨高自然是混亂羊群的其中一員,然而,被詢問者沒有回應他的提問,僅是閃過欲言又止的神情。

  因為她確實比起目擊異象,更早感受到非同尋常氣息的接近。

  那股比入夜之時、黎明之前還要更深邃的濃稠情緒,有恃無恐地鑽入她身上每處毛細孔,一股被狠狠瞪視的顫慄來自分局的方向,接著她感覺到全身疼痛,彷彿四肢要被拉扯開來,不過比起這些沒有持續太久的感覺,令她有最強烈感受的是那憎恨一切、想摧毀所有的怨念,只是其中還令夾雜著一份不尋常的愉悅以及掙扎。

  「學長,的確如你所說,這些種種詭異莫名的異象背後,確實不只有指引你們上山找出棺木的那名小女孩,還有更多的人──」

  待周孟欣快速整理自己的情緒跟感受後,她發現周遭竟瞬間沒來由地完全暗了下來。滂沱大雨、騷動人群、混亂場面突然全都消失了!但很快,她便發現被帶入這個「時空」中的似乎只有她一人,至少現在在這片黑夜場景中,她只知道到自己在此處。

  這裡並非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一樣位於地方分局前,相同的街景,只是如同降下了夜晚背景帷幕,而在她左前方不遠處正站著一名女人,而她也很明確的知道,那不是活人。

  「就是妳嗎?剛才出現在所有人面前的人,妳也在暗中窺視學長跟被害人們。」

  這名背對著周孟欣,有著一頭及肩長髮,身穿淺藍色襯衫搭配深色裙,全身膚色如白紙,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的女性,她毫無動靜的站立在馬路中央,靜靜地凝視前方。

  周孟欣接著仔細查看對方特徵,瞬間心頭一緊,除了是她發現此名女性明顯不過的特徵,另外則是對方終於有了動作。

  只見她依然站在原地,只是開始緩慢的彎下上半身,雙手跟秀髮隨倒過來的軀幹無力垂下,最後襯衫被大片血跡浸濕,那張蒼白臉龐上瞪大的雙眼終於與周孟欣對上。

  被瞪視之人無不遵循本能逐漸後退,然而她發現對方並不只有看著她,漆黑空洞的嘴巴也正不斷張合著,可是發出來的卻只有含糊不清的囈語,如咽喉被人掐住般有口難言。

  接著,她的身體顫抖程度逐漸加大,最後手指扭曲變形,上半身竟突然斷開,大量鮮血跟臟器掉落地面,而周孟欣在驚恐莫名之餘,也感覺到下腹疼痛,鮮血如泉湧般自下半身灑落。

 

  「啊啊啊啊……原諒我──」

 

  「學妹!妳沒事吧?」

  大雨跟雷鳴將周孟欣拉回現實,周遭一切又回到「入夜場景」前的混亂,剛才的體驗似乎只是短暫一瞬,失控仍在繼續。

  「呼、呼,學長……那個女人,不是那個女人……那身制服,小心!」

  不待仍處狐疑狀態的張晨高反應過來,周孟欣率先將對方撂倒,緊接而至是震耳欲聾的槍聲,還有車輛板金被子彈擊中的聲響。

  「抓住他!」

  可以看到攻堅部隊成員在這聲吆喝後,迅速朝某處狂奔而去,更有人已先將混亂的中心人物,那名再次開槍射擊的隊員手上的槍奪下,現場再度亂成一團。

  「警官!你沒事吧?醫護人員快點!」

  大隊長趕緊跑到張晨高警官身旁,而他此時與一旁的周孟欣已被大雨淋濕全身,狼狽的躺倒在地。

  「學長!」

  「不、不,我沒事……

  原來剛才失控的隊員,再次因同仁的步步進逼與崩潰情緒扣下板機,然而,這次若沒有周孟欣的出手相救,恐怕張晨高肚子上就要出現如一旁警車車門上的彈孔。

  一想到這裡,張晨高不免感到不寒而慄,接著下意識拉起上衣,一方面想查看自己是否真的中槍,另一方面則是想起那一夜,自埋有失蹤的小高以及無名白骨的山坡樹林中,所帶回的「東西」。

  「這是?」

  「果然不只有敏翰學長脖子上有。」

  只見兩人因眼前的景象睜大眼睛,那是一個約一枚銅板大小的紅色實心圓,它被以紅色畫筆筆觸烙印在張警官接近肝臟位置的肚皮上,不用多去思考,周孟欣便知道這如同孩童般惡作劇的人體塗鴉,所代表著什麼含意。

  如果剛才張警官就這樣被槍擊中的話,現在若不是肚破腸流,就已經是肝臟破裂當場死亡了吧?這自然也是那名小女孩的「死亡預言」。

  「莫非剛才那名女性的出現,就是為了這個?為了要我救下學長?」

  「孟欣,妳從剛才開始到底都在說些什麼?」

  在知道張警官沒事後,大隊長便開始指揮部隊攻堅,採用一開始的分配隊形,只是分局大門不知什麼時候已被開啟,即使如此,他們仍不敢大意的先行投入催淚瓦斯,之後成員便魚貫的進入其中。

  而一旁的新聞媒體,自然把張晨高差點中彈的實況轉播給全國觀眾,更有記者來到兩人身旁想關心傷勢,不過隨即被一旁留守的隊員給支開。

  「不……現在我還有點混亂,等之後我再跟學長說明。」周孟欣撥開被水淋濕的劉海,面有難色。

  「果然那名小女孩留下了我非死不可的預告,如果剛才不是妳先察覺的話。」

  張警官坐靠在警車旁,心有餘悸的說道,不過突然他臉色一沉,娓娓道出剛才僅發生在他身上的異樣。

  「剛才,那股衣物輕拂過頸脖的觸感又出現了,就像之前在署裡一樣。」

  周孟欣聞言後沒有回應,不過她猜想這或許也跟那名出現在夜晚中的女性有關。接著張警官繼續道出她也認同,隱約察覺到的可能性。

  「孟欣,或許讓我們跟敏翰分開,就是那女人所設的局吧?」

  「學長,你也發現到了嗎?」

  「看到妳的反應,證明我的直覺沒有錯啊……

  只見張警官拿起手機嘆了口氣並苦笑道,接著語重心長地開口。

  「希望那裡可以挺過去。喂?老高,分局出大事了!」

 

 

 

 

  「高警官,你要離開了嗎?」

  高警官接聽完張警官的來電後,便立即站起身來,期間不忘將兒子的遺物拾起,一旁的年輕法醫見狀便出聲詢問。

  「嗯,分局那邊出事了,好像是局內的屠殺事件。」

  高警官已收拾好剛才歷經恐怖夢境與不可思議體驗的心情,接著便準備離開醫學中心。

  不過,他才走沒幾步後便感覺到一絲不對勁而轉過頭。

  「陳醫師,剛才我們討論的屍檢報告,好像還遺漏一具屍體對吧?」

  聞言的年輕法醫一時不解對方語意,微微側頭皺起眉心。

  「我記得還有一具在棺木中發現,全身被扭曲擠壓的男性屍體不是嗎?」

  「不,高警官,我這裡並沒有接收到那具屍體。」法醫知曉對方疑問後,很快給予回應,然而這只讓對方更感到疑惑。

  「沒有接收到棺木男屍?」高警官沉吟了一會兒,接著又開口:「但我記得它因與三具骨骸被發現在同個區域,所以理應該送到你這裡才對。」

  「那可能要請你詢問轄區員警,我這邊也同時詢問看看是否有那具屍體。」

  隨陳法醫語落,高警官便拿起手機進行確認動作,沒多久話筒另一頭便被接起,然而,率先傳來的是驚慌失措的情緒。

  「高警官!太好了!我們正要找你,只是剛才一直在電話中。」

  「抱歉,剛才我有一通電話。」

  高警官嗅到不尋常的氣氛,轉頭看了一眼年輕法醫,對方也神色緊繃,於是他很快將這通電話的目的,告訴另一頭的同仁。

  「就是這個!高警官,屍體不見了!我們就是要跟你說這個!醫學中心的人剛才有來電,只是為了確認,我們跟他們那裡的接收以及運送人員,花了一些時間確認,甚至派人回到案發現場,但是,卻一無所獲!」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面對突如其來的不可思議情況,令高警官不免回想起張警官之前曾提過,所有人都看見過甚至與拘留地方分局的陳予仁互動過,但實際上,他卻在幾天就已死亡,所以那天所有人歷經了一場集體幻覺。

  難道,山道上的棺木與屍體,也是所有人的一場荒謬夢境嗎?

  「是在什麼時候發現屍體不見的?」

  「根據中心人員的說法是在上午的時候。」

  由於高警官這時已將話筒轉為擴音,陳法醫也因此聽到對話內容,在得知屍體消失的時間點後,便指出自己是在下午才進中心進行屍檢作業的。

  「那你們回去現場勘查的狀況是如何?」

  「因為現在天候惡劣,所以驗證的實際情況資訊有限,不過,還是能看出地上有大片血跡噴灑的痕跡。」

  也就是說,屍體曾經出現在現場,甚至被送入醫學中心,只是最後卻突然消失了?這點跟陳予仁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情況別無二致。

  「好,那我知道了。」

  高警官沒多做詢問便掛了電話,接著有點煩躁的用手敲擊額頭,最後再次轉身望向年輕法醫。

  「陳醫師,我希望你能幫我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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