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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捌、來自太虛的無用論

 

  鯤籠村一過晚上八點後路上便不見任何人跡,其實換作一般住宅社區也常見此般現象,何況是一座偏遠的沿海老村。

       不過九點後這座村莊幾乎可說是近乎進入休眠狀態,即便仍有住宅點著燈火,但數量明顯少了許多,路過那些屋舍更是詭譎得連人聲都未耳聞,宛若裡面的人們都遵循著某種門禁一樣,不是選擇早早就寢就是噤聲,此況至十點之前來到臨界值。

       至此,整座村子丟失人氣深陷寂靜,隨著所見的最後一盞屋燈熄滅,曹明淵與尹詩雯如同走入宇宙深空,不,是現實下的「黑洞」。

 

       這距離出現詭異廣播前的一小時半間,兩人處於現行情報量有限,手上所握資訊又無法驗證的窘境中。

       原本曹明淵還指望跟蹤自己的「警察」至少還能作為走投無路下的回頭浮木,沒想到在進入巷弄後就不再察覺到此人。

       是因為發現沒有價值情報選擇放棄或先行回報了嗎?還是村內的巷弄本就形同迷宮,所以跟丟了?

       應該不太可能,因為敏銳的曹明淵可是知道他和尹詩雯離開麵攤於巷中談話的時候對方貌似還正悄然而至,怎麼可能瞬間就跟丟他們了?

  沒錯,瞬間。

  根據後續他們前往《神秘客》之屋至此時此刻的現況來看,估計雙方斷了連結的時間點是從那時候開始。

  這裡所指「斷了連結」其實與「不再察覺到」,以及入侵者取代鯤籠村原神靈進而掌控這塊土地上人事物的推論相同,意即沒辦法再感受到對象的存在。

  換做過去,曹明淵是不可能接連單靠「感覺」去研判情況的,然事已至此,說不定遵循生物本能生存率還會高一些。

  對方就跟鯤籠村的原本在地神一樣被抹殺掉了嗎?前者既然可能真的發生過,那瞬間除去一名人類對那名入侵者而言絕對不會有太大的難度,但這麼做也顯得如殺雞用牛刀般過度。

  毫無疑問,將他、尹詩雯,以及那名「警察」帶到這裡都與那名入侵者有關,不,也可能是《搔耳》的布局,假若後者為真,從對方消失的細節多少可另行判斷出一些端倪。

 

  曹明淵猜那名「警察」的到來應該不在原本的盤算中

 

  至於是哪方的盤算?如果是以單純的「排除」,大概就是《搔耳》的作為了吧?但如果是「抹除」,很大成分就是來自鯤籠村的入侵者了。

  因為就以他從尹詩雯那裡聽來,《搔耳》的導引估計還未到瞬間讓一名活生生人類消失的地步,因此,唯有握有力量支配此村又殺神的那名入侵者才可能做到這種地步。

  儘管這層猜想在曹明淵告訴尹詩雯時尚無法獲得明確的驗證,那就只能當它是還未能達「最佳解」的暫時結論吧!

  那麼重點便會轉移到那名警察消失的本質上──為什麼他必須消失?換個角度講,也可稱侵略者不想讓雙方有實際接觸才刻意為之。

  這也是曹尹兩人離開《神秘客》之屋後,共同思考的新問題。

 

  「我也認同醫生的看法,假如真是《搔耳》的安排,應該是從最初就讓那名警察跟我們錯開才對,而不是入村後才這麼做。所以就變成是那名入侵者突然發現他不能跟我們接觸的『理由』才出手的。

  走在前往位於村子東南角,也是東南面清籠寺所在廟口略偏北近出海口處廣播塔的尹詩雯贊同曹明淵的暫時結論;這個新問題也打破方才結束入侵者假說後,一時找不到其他線索的膠著局面。

  值得一提的是,這段期間他們也有嘗試拜訪村內居民想打聽一些情報,只是結果卻不如預期。

  村民們第一句話要不是與麵攤老闆提出的警告一樣,要他們趕緊離開此地,不然就是直接吃閉門羹。

  由此,兩人僅是得到一個新的假設,即是《搔耳》可以使人坦承的能力,似乎無法作用在村民身上。如此一來便驗證了曹醫師的入侵者掌控村子的假說,只是尹詩雯因而對自己似乎派不上用場而失落,這也是傍晚等待邪紅背後怪異降臨未果失敗的挫折疊加。

  不過隱約能感覺出所有人是被迫才有這番作為的,因為若是繼續聊下去,不是慌忙中斷接觸就是出現和麵攤老闆那般歇斯底里呢喃囈語的舉措。

  那大概也是跟侵略者的「能力」制約有關吧?

  總而言之,新問題成了兩人到達廣播塔前的探討核心,曹明淵更是稍微在這層假設下修正了一些細節。

  「另外,我也發現『時間點』對這整件事十分重要,或許這也是那名入侵者入夜後才動手的原因。」

  一聽到「時間點」,尹詩雯不禁想起在堤防時,隨西落邪魅般的紅霞閃過腦中的臆測。

  就是她將預知夢中開啟黑洞「門」讓徐福消失的過程,連結上鯤籠村白晝、黃昏與入夜三種光景聯想出的意象。

  「從那時候麵攤老闆要我們離開能看出當時我們還有時間離村,這就意味著可能除了詭異廣播出現外,還有什麼事正在倒數;而且從入侵者誘導我們跟警察分離角度來看,跟我們兩人更有直接關係。」這裡曹明淵將新問題假設與暫時結論,還有入侵者假說連結在一起,接著道:不過作為被支配者,村民們或許不清楚我們進入這裡後是否真能離開,還有入侵者帶我們前來的目的;但無論如何,都驗證了鯤籠村即將發生『某件事』,而入夜後正式開始進入倒數計時!

  尹詩雯聽到這,一雙眼睛與嘴巴張得老大倒抽一口氣:「《死祭》故事裡面所提到的『死者儀式』!那個『死者儀式』肯定也和《神秘客》中,死神帶主人公朋友一家人前往清籠寺的動作有關!它可能就是倒數計時後準備發生的事!」

  「這座村子是否真有我所不知道的儀式,我想這層可能應該八九不離十;又從其中存在著『時間點』倒數來看的話,我推測那名入侵者力量湧入這座村子的關鍵階段可能是從黃昏那時候開始的,也是老師妳錯判會出現什麼東西的傍晚那抹『邪紅』開始。從這裡檢視,或許也不能說是老師錯判了呢。」

  見傍晚兩人特地到堤防等待異象未果這件事又被提及,尹詩雯彷若丟失一部份魂魄,雙眼死透的別過目光,臉頰倒是湧上一股灼熱,真慶幸此刻光線昏暗。

  「如果我們現在正處進入『儀式』倒數計時前的『階段』的話,那現在應該是入夜的階段吧?不,假設傍晚為開端,那現在應該屬於第二階段。」

  「……然後那名入侵者正好在越接近儀式之前越有力量,所以才對那位警察動手的?」

  曹明淵點點頭,又說:「一切都是理論跟假設。至於為什麼入侵者的力量會有這般侷限,我猜這大概跟對方身為『外來者』的身分有關吧?簡單來講,就是對方目前還受鯤籠村或村內勢力制衡,不然就是尚無法突破這個『世界』的法則。

  「可是……這不就和具備殺死鯤籠村神靈的能力相違背了嗎?」

  對此,醫生將話題著眼拉至科學及玄學範疇。

  「老師,我想妳也不否認神、鬼、仙,以至於任何存在於這個『世界』超越人類理解的那些存在,皆受限世界……或者該稱之為宇宙或『太虛』的法則吧?」

  尹詩雯馬上想到自己曾於書籍中吸收到的知識,驚呼道:『太虛』?「那是《道學》的說法吧?」

  「基本上古人的智慧並非全然僅是想像跟杜撰喔,我只是認為用這種說法比較好連結我們的話題主軸,以及涉及神祕學、偽科學元素的眼下遭遇。當然,科學下的宇宙是有法則卻無序的,只是不可否認無序也在法則的囊括範圍。」

  古書店主人聞言後雙眼恢復光彩並點頭表示同意:「醫生你是想說,這名入侵者就算來自超乎人類想像的地方且跳脫我們所知一切的範疇,可是那個地方仍逃不出宇宙空間吧?」

  「其實所謂的『宇宙』又該如何定義就是一個難題了,但如果入侵到鯤籠村的傢伙仍受某種法則或制約無法隨心所欲的話,那就能明瞭我們為何要來到這裡了。

  不是為了阻止對方,就是為了成就對方。」

  「由於《搔耳》也參雜其中──」

  曹明淵順著尹詩雯的話接續下去,笑說:「那毫無疑問,《搔耳》就是要我們阻止對方了吧?如此一來也能推理出為什麼警察被迫退場了,因為他同樣也具備能夠阻止那名入侵者的條件。

  我們三人來到這裡看似剛好是必然與偶然的交織,實際上,我們都必須來到鯤籠村。

  只是接著曹醫師的話鋒一轉。

  「只不過,比起老師妳身上有《搔耳》,我還沒想到自己來到這裡的實際用處到底是什麼;總不可能單純是要我回來解謎而已吧?」

  尹詩雯聽完這段自今天遇上對方後,首次脫口而出的洩氣話語,低頭看了一眼此刻同樣被判定「無用」的奇書,還有稍早的挫折感受,連忙想表示些安慰。即便這背後其實存有未知力量的盤算。

  結果話才剛到嘴邊,對方就停下腳步,定睛一看才發現他們已經來到鯤籠村東邊的廟口廣場,而顯眼的廣播塔正在清籠寺一側不遠處。

 

  那是一座高聳且佈滿鏽跡的紅色廣播塔,塔下有一間白色的一層樓長方形建築物,看起來像是重新翻修過的執勤中心。

  在此之前,正好被浸染在天上雲朵遮蔽月光下幽暗中的清籠寺,也正展現於眼前。

  白天所見的石獅子、廟門神明像彩繪,閩南式屋瓦脊梁及屋頂的祥瑞神獸雕刻並沒有因夜色喪失存在感,只是原本廟宇莊嚴肅穆的氣場此刻變得壓抑神秘;熄滅的外觀燈飾與緊閉的廟門,更令想起曹醫師回憶雙親那沒事不要一個人跑到那座廟的後方警語的尹詩雯感到異樣。

  也在她盯著清籠寺出神同時,一旁醫師話聲拉回她的注意力。

  「到了,看來還有人在。守舊的村子也是有它的優點在的。」

  

  終於,關於村子的秘密即將迎來新的線索,而距離詭異廣播發出的時間只剩下半小時。

 

 

 

  伴隨意識恍惚而來是分不清東南西北的頭昏腦脹及全身痠疼,接著是身下接觸到某種物體的硬質感。

  徐東和用力甩頭想讓意識清楚些,也發現自己正從一張長形籐椅沙發起身。

  室內一角被昏黃壁燈給照亮,大片區域仍陷陰暗中,不過可以看出應該是在一間客廳內。

  眼前可見玻璃桌、老式電視、五斗櫃、木質屏風,還有磨石子地板,感覺是間有點歷史的房子,一旁則是毛玻璃窗戶。

  此處似乎只有他一人,徐東和用逐漸清晰的視線環顧四周,隨即才發現方才用來對抗紅衣女子連接金色金屬製物殘塊的項鍊正靜躺在玻璃桌上。

  這也因而使他循著前方壁燈光源方向看去。

  並非剛才沒有留意到,而是沒有細看,他看到面前不遠處的壁燈旁擺著一張搖椅。

  應該說,是從底下構造知道它是一張搖椅,因為上頭蓋著一大塊黑布。

  面對此刻所處狀況,眼前景象不免詭譎莫名;徐東和不禁想起撞見紅衣女人的那般遭遇嚥下唾沫。

  只是他的身體卻遏止不了好奇心催促,即使感覺虛弱,腎上腺素仍驅使他走向前抓住黑布,想要一探究竟。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便對這個決定感到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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